鳳凰宮。
鍾道隆指着唐匪的鼻子破口大罵:“案子我還沒想好,你先跟我們走一趟.這種話你是怎麼說出口的?你有沒有長腦子?”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跑到我這裡來投訴?說你目無法紀,說你囂張狂妄,說你無法無天我就算想護着你都不知道要怎麼張嘴”
“伱自己把破綻交到了別人手裡,人家能不對你動刀子?你就是這麼替我辦事的?我還怎麼把更加重要的事情交到你手裡?怎麼給你肩膀上加擔子?”
鍾道隆顯然是被唐匪這段時間的表現給氣壞了,暴跳如雷,桌子上一瓶剛打開的麥卡倫50年都被他給砸碎了。
等到裡面的罵聲停歇,陳風雷這才帶領着兩個侍女進來,將地上的玻璃碎渣和桌子上的酒漬清掃乾淨,又帶着他們悄無聲息的離開。
偷偷瞥了唐匪一眼,心想,這小子最近確實得意忘形了。
即便你身後有監察院和皇室撐腰,但是,先拿人再安罪名的事情
你可以這麼幹,可是你不能當衆這麼喊出來啊?
這不是給那些憋悶已久時刻準備反擊的傢伙們出手的機會嗎?
最近整座鳳凰城人心惶惶,唐匪的那句霸道宣言簡直家喻戶曉,像病毒一些蔓延,四處傳播。
「還是太年輕了。」
嚴文利頭上的帽子摘下來放在几案上,稀疏的頭髮潦草隨意的耷拉在腦袋上。
手裡捧着進門時鐘道隆倒給他的麥卡倫50年,這是這瓶好酒唯一倖存下來的一杯。
他沒有說話,眼觀鼻,鼻觀心,細細的品味着,彷彿完全沉溺在這歷史悠久的泥煤佳釀裡面。
鍾道隆罵了一陣,也覺得有些累了,重新坐回到沙發上,擡頭打量着站在他面前低眉順眼的年輕人,出聲說道:“怎麼?你覺得我罵錯了?心裡覺得委屈?”
“雷霆雨露,皆是皇恩。我心裡沒有任何的委屈和不滿。”唐匪挺直脊樑,朗聲答道。
領導怎麼可能有錯呢?千錯萬錯都是自己的錯。
唐匪沒有進入過職場,但是他懂得做人的道理。
所以,無論是上司還是女人,當他們問你有沒有錯的時候,你要做的就是第一時間道歉
而不是拼命的去解釋自己沒錯。
“雷霆雨露.呵,心裡還是有委屈。”鍾道隆捧起茶水潤了潤喉嚨,看向唐匪說道:“我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你說說吧.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我之所以說出那句話,實在是被他們給氣壞了。我客客氣氣的去請秦玉陽幫助我們破案,結果他們不僅僅不配合,還讓我滾蛋,說要讓我吃不了兜着走.”
“如果他們罵的是我,我也就忍下來了。畢竟,我一箇舊土來的,哪裡敢去招惹這些背背景深厚的公子哥們?可是,我當時穿的是監察院的制服,我代表的是監察院的臉面這就讓我無法忍受了。”
“我一怒之下,就說了不該說的話沒想到事情鬧到這種程度,他們只宣傳我是多麼的囂張狂妄,但是卻對那些公子哥們對我們監察使的辱罵攻擊一字不提.”
嚴文利把杯子裡面的酒水一飲而盡,這才放下了手裡的空酒杯,看着鍾道隆說道:“既然提到了我們監察院,提到了我們監察院的監察使,那我也得說句公道話”
“衆所周知,我們監察使的名聲不好聽,什麼黑狗皮活閻王之類的外號數不勝數”
“他們出去辦事,有怕的,也有恨的,但就是沒有敬的.秦玉陽是秦家的孩子,能夠和他玩在一起的,想必家世也都不簡單.他們這幫子人在鳳凰城作威作福習慣了,遇到唐匪這個沒根基的上去交涉,自然是打心眼裡瞧不起的。”
“他們是年輕人,唐匪也是個年輕人他們說了一些難聽的話,唐匪聽了自然心裡也是不舒服的,那種不合時宜的話順嘴就說出來了”
“呵呵呵,年輕氣盛嘛,誰還沒有個年輕的時候?要是我們,自然是會百般注意的,但是唐匪哪裡懂得這裡面的彎彎繞繞?這不,一不小心就鑽進了別人的圈套裡面去了”
鍾道隆臉色稍緩,看起來是接受了嚴文利的這番解釋。
嚴文利的視線又落在了唐匪的臉上,出聲說道:“國主也是爲了你好,他是信你,用你,才願意和你說這些”
“不然的話,國主日理萬機,我們想見一面都很困難,得提前預約.哪是你說見就能見的?”
“是是,我明白。”唐匪再次對着鍾道隆深深鞠躬,一臉誠摯的說道:“是我說錯了話,做錯了事,請國主責罰。”
鍾道隆看到唐匪道歉誠肯,擺了擺手,雲淡風輕的說道:“要不要處罰你,那是後面要考慮的事情。你剛纔說他們只盯着你那句話不放,四處宣傳.這就是你給他們的反擊理由。”
“你給他們提供了火力,他們能不出手嗎?你也不想想,你得罪的都是些什麼人先抓人,再羅列罪名,這不是張湯來俊臣之流的酷吏幹出來的事情嗎?”
“我重用你這樣的臣子,那我又成了什麼樣的國主?外面能說我的好話嗎?”
嚴文利聳聳肩膀,自嘲的笑了起來,說道:“他們給我取了個外號叫做「瘋狗」,這件事情你知道吧?”
“.知道。”唐匪硬着頭皮接道。
世人都知道嚴文利有個「瘋狗」的外號,罵他足夠瘋狂,誰都敢抓,誰都敢殺,是鍾道隆手裡牽着的一條忠犬。
可是,當着嚴文利本尊和鍾道隆面前回答這個問題.
這是需要一些勇氣的。
嚴文利顯然對唐匪的回答非常滿意,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我是鳳凰城有名的瘋狗,但是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名聲可是比我要惡劣多了,你的外號也比我多多了”
“聽說過一些。”唐匪點頭。
因爲這件事情,商修林還特意把自己拉過去教育了一番。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他現在的名聲到底有多惡臭,他心裡是有數的。
這也正是他想要的結果。
他要是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名聲,皇室還以爲他沒有認真辦事呢。
嚴文利也不會覺得他是自己人。
人生三大鐵是哪幾樣來着?
一起扛過槍一起同過窗一起被人罵過娘
“你不怕?”嚴文利出聲問道。
“爲國辦事,爲皇室盡忠,何懼之有?”唐匪坦然應道。
“呵呵,倒是挺會說話。”嚴文利笑笑,調侃的說道:“你要是把這股子機靈勁兒用在辦案上面,又怎麼會授人以柄?把自己的名聲給搞臭到這種程度?”
唐匪一臉苦笑,說道:“是我一時大意.着了他們的道。”
嚴文利看向鍾道隆,出聲說道:“他們抹黑唐匪,也是在抹黑我們監察院。他們想要把唐匪給折斷,踩爛,變成一灘爛泥.這是他們的報復。”
監察院是誰的監察院?自然是帝國皇室的。
幕後指使者是誰?也是面前坐着的這位君主。
當然,這種話他不好說的太過清楚,那就有在中間挑撥離間的嫌疑。
鍾道隆自然明白自己這個老搭檔的意思,重新開了一瓶新酒,給自己倒了一杯之後,纔看着唐匪說道:“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壓力,他們不僅僅是衝着你來的,也是衝着監察院,衝我來的”
他抿了一口威士忌含在嘴裡,享受着那帶有玫瑰芬芳的醇香液體。
“就算沒有這件事情,他們也會從其它地方找到突破口。而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儘可能的不要犯錯。”
“是,我以後一定會注意。”唐匪保證似的說道。鍾道隆點了點頭,看向唐匪問道:“怎麼又把秦劍一給抓了?還鬧得轟轟烈烈的?”
“國主,這次我得給自己喊一聲冤枉了。”唐匪一臉苦澀。
“哦?”鍾道隆端着酒杯,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唐匪,等待他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
“國主和院長可能也知道,我弟弟小胖在帝國第一軍事學院的商修林院長那裡學習,蒙商院長不棄,被他老人家收爲弟子.”
商修林院長桃李滿天下,就是鍾道隆也得給他幾分面子。
先把商院長給擡出來,給自己增加一重防禦buff。
鍾道隆和嚴文利對此沒有迴應,他們既然要重用唐匪,自然把這個人的身份來歷查了個一清二楚。
“我和弟弟在商院長家吃過晚飯,因爲吃得太撐了,就想着在落霞湖畔散散步沒想到秦劍一就找上門來了,而且是乘坐着星碟來的,身後有大量的衛隊保護着”
“星碟從天而降,自然吸引了無數人的注意那個時候,我就算想低調也低調不了了。”
“我原本以爲他是爲了秦玉陽過來的,我們倆打過交道,我想着他是來找我給他弟弟說情,讓我網開一面.結果不是。”
嚴文利瞪了他一眼,說道:“你給我好好說話。拍電影呢?還給我設鉤子。”
唐匪憨厚的笑笑,接着說道:“他一上來就問我想要什麼,當時這個問題直接把我問懵了.我就問他是什麼意思,他說我現在很危險,他能夠給我足夠的安全感。”
“別人不能給的,他能給。別人給不了的,他也能給。”
“我這才明白他的意思.他這不是讓我背叛皇室,背叛國家,成爲他們秦家的家奴嘛?”
既然要打,那就要打死。
既然要找罪名,那就給他安個最大的。
當時他們怎麼給唐氏一族安排罪名的,自己現在也給他們搞一個套裝。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國主給的,沒有國主特赦引入我現在還在藍星吃土呢我怎麼可能幹這種事情?”
“所以,我當場就拒絕了他。而且,從他的言談舉止中,我覺得秦劍一對國家和皇室有不臣之心.國大還是家大?這麼簡單的問題都搞不明白?”
“所以,我就想把他帶到監察院好好和他聊聊,看看他們到底想要幹什麼。他不願意跟我走,說要再和我比一劍.剩下的事情國主和院長應該已經知道了,我僥倖贏了他,把他帶到了監察院.”
“因爲比劍的場合不太合適,而且秦劍一又是坐星碟來的,出場方式實在是太過轟動.當時有不少人拍攝和現場直播.這才鬧得滿城風雨。”
鍾道隆眼神深邃的看着唐匪,出聲問道:“他當真說過那樣的話?別人能給的,他們也能給。別人給不了的,他們也能給?”
“千真萬確。”唐匪正色說道:“這種事情我怎麼敢說假話?那不是欺君嗎?”
“你看看,你看看”鍾道隆冷笑連連,看着嚴文利說道:“這些豪門世家是當真不把皇室放在眼裡,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就敢挖我的牆角.”
“他們行事一向張揚,國主不是習以爲常了嗎?”嚴文利非常及時的補上一刀。
他是平民出身,因爲依附鍾道隆而身居高位。
所以,他是從骨子裡仇恨那些世家門閥的。
如果有機會的話,他自然願意給他們上上眼藥。
鍾道隆臉色微沉,嚴文利這一刀確實有些兇狠,連他都有點兒招架不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倒是想要知道,什麼是我給不了他們卻能給的癩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氣。”
唐匪和嚴文利都沒有接話,這個話題不好接。
說輕了,沒有意義。
說重了,就像是在煽風點火。
有些事情要適可而止。
“我就是有點兒疑惑,以秦劍一低調內斂的處事智慧,怎麼會如此大張旗鼓的做這種事情?”鍾道隆看向唐匪,出聲問道。
他認識的秦劍一是英勇多謀的年輕俊傑,怎麼這次行事如此魯莽放蕩?
就算你想要策反唐匪,那也應該找一個私密點兒的地方說幾句悄悄話
落霞湖畔和景區一般,一到傍晚遊人如織,你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跑來談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看都不太合理。
“秦劍一邀請我上星碟,說帶我去一個安靜的地方喝茶,我沒敢同意。國主也知道,我纔剛剛抓了他弟弟秦玉陽,我怕他們報復我。”唐匪不好意思的說道。
頓了頓,又補充道:“或許,他們也覺得就算我說出去,也沒有人相信吧。”
他知道,鍾道隆這是在懷疑自己,懷疑自己在中間挑撥離間,破壞君臣感情。
“嗯,我知道了。我自然是相信你的。”鍾道隆笑語盈盈,看着唐匪說道:“剛纔你有句話說的特別好,是國大還是家大,這麼簡單的問題他們怎麼就搞不清楚?”
“這些世家子弟,心裡只有家,沒有國,我又怎麼敢把國家交到他們的手裡?這個國家的未來還是在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手裡。”
唐匪知道這是在給自己喂大餅了,而自己也必須要表現出對吃餅的渴望和興奮。
他的臉上露出激動神色,再一次表達忠心,沉聲說道:“願爲國主效死。”
“事情已經鬧大了,秦劍一也被你們帶回去了,那我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但是,他是軍人,而且是高級軍官,所以,你處理起來就要格外的慎重一些。”
“做事情啊,最重要的是有理有據,合法合規,要讓人挑不出理來。”
“那樣的話,就算你這邊出了什麼紕漏,我也能站出來幫你們兜着”
“是,我明白怎麼做了。”
“嗯。”鍾道隆點了點頭,說道:“去忙活你的正事吧,我們倆個老傢伙聊聊天喝杯酒。”
“是。”
唐匪恭敬的向鍾道隆和嚴文利行禮,然後轉身離開。
等到唐匪的腳步聲音漸行漸遠,房間厚重的大門再次關上,鍾道隆拎起威士忌酒瓶幫嚴文利的杯子倒上酒水,出聲問道:“你怎麼看?”
“他們的動作越來越激烈了,是不是可以動手了?我怕當真亂起來不好收拾。”
鍾道隆沉吟片刻,出聲說道:“再等等吧,既然已經等待了那麼久,也沒必要急於一時.要麼不動,要是動了,務必要將他們一網打盡。”
“您英明。””嚴文利端起酒杯,主動對着鍾道隆舉杯敬酒。
“主要是這個小傢伙配合的好。”鍾道隆舉起酒杯,和嚴文利手裡的威士忌杯碰在一起,發出「鐺」的一聲脆響。
倆人相視一笑,將杯子裡面金黃色的液體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