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天的城市鋼鐵樓廈參差間透出上方曠遠而湛藍的天空。
雲氣漫卷,被恆星映照氤氳出一種類似金屬鐲子般流銀色的光澤。
天地中間錯落着飛行器陸航車經過拖起的一條條淡淡的白線。
這樣的景緻,安逸得彷彿永遠都不會受到打擾,誰又能知道,在這片蒼穹下,仍然籠罩着戰爭和各方傾軋紛爭的陰雲。
千葉原城的城市街道是帶着古舊氣息的,但那些當年修築得工整的大理石和一絲不苟的正方造型,又給了街道一些肅然的美感。
在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街區大路上,店鋪上方都懸浮着許多霓虹的光幕招牌,諸如“森馬製衣坊”,“uee銀行”,“club48酒吧”,“羅泰修身館”,“機器人服務中心”……
街道標號的外牆上仍然印着斑駁的“73”字跡。
一行四人走在這條街道上,其中兩個女孩的身線修長,總引得人頻頻側目。
如果不是奧黛麗和阿卡沙都戴着遮了大半臉的墨鏡,千葉原城名人的奧黛麗,以及經常出現在電視上的第一風媒美女名記阿卡沙,恐怕早就會被人圍了過來。
“和奧黛麗小姐逛街,總是會有很多這樣的麻煩呢。”阿卡沙笑道,“如果不小心一點,我們恐怕都會被人圍得邁不開腳步了吧,你實在是太紅了。”
奧黛麗看了一眼過來,“哪有,阿卡沙小姐也是遠近聞名,你這樣的美女如果在上層迪羅區,會有很多開着豪車的男孩來搭訕的。”
“是嗎,那也比不上奧黛麗小姐身邊名流環繞啊……”
藍特和林海大氣都不敢出。
從剛纔開始,兩個女孩就互相吹捧着,那種勁頭讓外人看來簡直就跟要好得不得了的閨蜜似的。惺惺相惜,彼此欣賞。然而,在旁邊的藍特和林海看來,怎麼看怎麼覺得氣氛怪異。
阿卡沙曾經接觸過很多人,企業家,成功人士,貴族……她也相信奧黛麗身邊也絕不缺乏這樣?人,不可否認,除了刻薄的資本家和涼薄傲慢的一些貴族,這些上位者大多是優秀者。
但是,奧黛麗偏偏對那些過眼不入,卻對這個林達這麼着意,是的,從她面對自己時的一些略微的緊張,從她淡然的說出“那架機甲叫流光,我取的名字”,這些表現,就是在意。
而這個林達,的確讓人耳目一新。
其實從逛街時開始,她就一直在悄然打量他,因爲如果按照他的身世量身出一本書的話,應該會很暢銷的吧。黑鈦區走出的機修師,他的天才在製造ld表的時候就有所展現,然後居然憑藉人生一個轉折,挽救了羅蘭會場的危機。現在他已經憑藉這個事件搭上了青田企業這個龐然大物,有這麼一個巨大的靠山和先前的表現,他立即成爲千葉原城炙手可熱的紅人。
年紀輕輕就成爲青田的一名董事,假以時日,他的內部排名還會提升,可謂是前途無量。
有時候,局勢的確可以造就一批人。拓跋圭是上一個時代一直延續籠罩在這一個時代的大人物。六大王騎也同樣是因爲局勢所造成的戰將,未來這個時代,又有多少人前仆後繼朝着那個星際舞臺上涌?阿卡沙已經見過了太多世情,誰都希望自己成爲掌握他人命運的強者,而不是成爲被人捏在手裡的無根浮萍。
特別是在這個戰爭隨時一觸即發,所有人都朝不保夕的年代裡。阿卡沙不得不承認,在林達的身邊,能給她莫名踏實的安全感,讓她竟然由心生出了些許好感。
阿卡沙想起了老是成天敦促自己相親的父母。她的父母是西大陸西部當地德高望重的人,她算是家境優越,也是上層社會出身,但她此時卻忍不住想,自己家那兩個成天給自己介紹優秀子弟的兩個老人家,自以爲所挑選的都是足夠優秀的青年,不過和眼前這個林達相比起來,只怕林達也會勝出他們一截呢。
這麼想的時候,阿卡沙就覺得臉有些發燙,好在她比較健談,除了偶爾?光狐疑望過來的奧黛麗之外,當事人林達和路人甲藍特倒是絲毫沒發現她的異樣。
儘管見多了世態炎涼,但是阿卡沙仍然活潑樂觀的性格倒是逐漸感染了三人。
即便是奧黛麗,也並不會對她有所排斥,相反,和她卻是越來越有共同的話題。阿卡沙便是那種,在女生之間,你儘管會提防她搶走你的風頭,但是在相處中,卻不可避免會喜歡上她的那種女子。
而奧黛麗和阿卡沙,反倒是非常能談得來的一對。
首先她們平常所處的環境,就在一個高位上面。平時所接觸的卡奇諾上層也比較多。但同時又沒有那些上流社會的貴婦驕女一般虛榮浮華,是以倒是很能聊得到一起。
“無論誰向刺殺艾琪絲和德克兩位王騎,都必須考慮那種後果,而唯一能承擔起後果的只可能是青田,七世家,還有那個剛剛殺死了墨凝王騎的拓跋圭。現在的局勢已經很亂了,能夠感覺到人心惶惶。琉璃王騎要和鷹國人裡應外合,但琉璃野心太大,而且擺明了和拓跋圭爲敵,很可能執政府,以及其他各方都不會認同。”
阿卡沙歪了歪頭,眼眸閃爍,“爲什麼你不懷疑是那個潛伏在行星裡的鷹國少校林海做的事?”
“這樣的做法很愚蠢,艾琪絲和德克雖然號召了一些應對鷹國入侵的軍隊,但他們目前還處於中立狀態,只是爲了保護星域而戰。事實上,鷹國人的復仇對象是翎衛勢力。如果艾琪絲和德克準備對鷹國作戰,就遭來了林海的刺殺?他未免也太不明智了,等同於直接將兩名可以潛在緩和關係的王騎,徹底推向了和鷹**隊不死不休的局面。根據那個少校的傳聞來看,他並不是這麼愚蠢的人。”
藍特是聽兩個女孩對話津津有味。林海則是歪着頭,想努力做出事不關己的樣子。但是聽着熟人這麼說自己,就像是當初在艾琪絲和德克旁邊聽他們對自己這個人評價一樣,臉上總有些古怪。幸好他們都沒有在意,而大概也不會有人把他聯想到那個傳聞中的鷹國殺神少校身上去。
對於廣泛流傳的“殺神少校”,林海只是一想,就覺得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如此面善的人,哪裡看上去那麼兇惡了……?
“你倒是對這個人研究過……”阿卡沙故意撇嘴道,“那麼萬一他並不知道目前卡奇諾局勢呢?畢竟你能知道這些,是因爲你本身就身處於那個層面,你的身邊都是可以決定局勢走向的人。而琉璃現在也因爲獨立導致和這個層面脫節了,她也未必能知道艾琪絲德克兩人的真實想法。”
奧黛麗聰慧的眸眼眨了眨,“我相信這麼一個讓鐵弗和孤獨兩大翎衛名將都栽了的人,他做到這些並不出奇,只需要僞裝一下,混入那個社會之中就知道了。更何況,琉璃王騎也可能會安插耳目啊。”
“其實也有個流言,不知你是否聽到,這場刺殺很可能是翎衛在幕後指使的……”阿卡沙正色道,“雖然我知道在自治區,這裡是翎衛的地盤,這麼說非常不合適,而且還可能會有危險,但是我們真的要任由一兩個人的意志,決定我們星域的生死存亡嗎?”
奧黛麗知道阿卡沙在說什麼,所以她臉色變得微微有些難看,她四下張望,希望這番話不要被旁邊的有心人給聽了過去。否則阿卡沙恐怕動輒就會有性命之危。不過幸好,四周除了一些打望美女的目光,到並沒有人對他們的說話產生警惕和敵意。
藍特意識到什麼,訝異的長大了嘴巴。
阿卡沙低聲道,“有傳聞說因爲擔心執政府或者琉璃王騎聯繫其他王騎,一併反對拓跋圭,當剩餘的王騎和執政府聯手,那麼極有可能會威脅到拓跋圭的安危,所以拓跋圭率先對有所動搖的王騎展開了刺殺。而妄圖將這件事推到青田企業的頭上,這足以讓整個星域的水更渾,形不成一股反對他的力量。”
阿卡沙續冷哼道,“拓跋圭擅自入侵進犯鷹國,導致大環境局勢緊張,戰爭威脅在即。另一方?,他還四處出動,想要將統治力從執政府和王騎身上收歸自己手中……我還聽說,是他害死了唐璜,並對他的後人實施迫害,那位目前被執政府所保護的唐璜之子,被翎衛宣佈爲叛逆的卡卡特,正是當年真相的人證。但是執政府卻迫於拓跋圭的壓力,而不敢將此事公諸於衆!一切都將在沉默中死亡!”
奧黛麗嘆了一口氣,她眼皮半垂道,“你我都知道,這不是我們能夠去談論的內容,甚至身份比我們高得多的人,也不敢公開議論這些事……天王的存在,就是這裡絕對的權威。”
在千葉原城這種翎衛自治區。拓跋圭的威懾力更是深入每一家每一戶,阿卡沙這樣先鋒派的記者可以這樣談論,但奧黛麗每一次提及到那個人的名字,都會猶豫是否將話題繼續。
在更早些年間。拓跋圭這三個字一旦在公開場合說出來,人們就要撫着胸,無比虔誠的道一聲“天王”!彷彿他們的信仰和尊敬,會從胸腔裡的心房涌出來。
在曾經,這個名字也能引起奧黛麗的敬畏。然而,伴隨着她所接觸的,所見到的越來越多,她開始發現,這個名字,已經成爲了一個陰影,如影隨形。
哪怕是在晴朗的天空,有這個人籠罩着,都能讓人莫名感覺沒有希望。
是的,並不是絕望。也沒有那麼惡劣的灰敗。
但就是,沒有了希望。
這不光是她一個人的感觸,是所有人噤聲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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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卡沙清醒過來,她知道自己內心的這種壓抑,讓她此時言行過了界,很可能會給她遭來大禍。她在奧黛麗提醒下收聲,望向旁邊。突然看到了一個有着透明櫥窗和遮陽棚,裝修精緻的果汁店。
平復了心情,她轉過來,道,“我請你喝果汁吧。這是一家賣龍舌果現榨果汁的店,味道非常不錯。”
奧黛麗注意到阿卡沙這番話是對林海說的,關鍵是,她這番話裡的謂語,只是“你”,而不是“你們”。
藍特當然沒有在意這個細節,在他看來自己從頭到尾就是被忽略的路人甲,小透明一個,他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感受陪同兩個大美女如沐春風的感覺。反正一起逛街一起聊天蹭吃蹭喝,他當定牛皮糖,總不可能有人把他踢開。
林海一路都在聽兩女的談論,從兩人透露的話語間分析卡奇諾外間那些蛛絲馬跡的有用信息,現在也覺得有些熱了,正待對阿卡沙說聲“好”。
奧黛麗的聲音卻從旁響起,“龍舌果不會覺得澀嗎?口感也很普通,而且不會喝的人會覺得難以下嚥,不適合喝的人甚至會有過敏反應。柳橙鳳梨汁纔是抗氧化,而且非常可口的飲品。”
林海看到奧黛麗一雙秀目對上了自己的眼睛,“你試試吧。”
林海愣了愣,正下意識點頭。阿卡沙卻軟糯但不失強硬的笑道,“適不適合,會不會過敏,也要喝過之後才知道。”她輕輕拍了拍售賣臺,“老闆,兩杯龍舌果。”
“不覺得風險太大了嗎。”奧黛麗轉向老闆,“兩杯柳橙汁。”
老闆以最快的速度做了上來。而且耍了個小心思避免自己被記恨的同時將四杯果汁端上來。
“來試試!很好喝的。”阿卡沙將其中一杯遞給林海。
奧黛麗的第二杯也遞了上來,“不要冒險,你可以不喝那個的,沒關係。”
兩人將兩杯果汁同時塞在了林海的手裡。
林海哭笑不得。
這個時候,藍特才悠悠的從後面舉了舉手,“他喝不了的話……是不是可以資源共享?”
奧黛麗和阿卡沙同時扭過螓首來,口徑在此時出奇一致。動聽如鶯的嗓音含着幾分惱然。
“自己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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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還是林海一個人喝了兩杯大罐裝飲料。
在陽光穿過雲幔和林立高樓成柱狀斜照而至的?區,在幾把椅子疏散擺着的果汁店前。林海和藍特,以及兩個動人的女子頎長而立,爲剛纔的意氣用事彼此都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
店鋪內隱隱穿透出一首曲調悠揚的老歌。
林海覺得如果自己真的是機械師林達,此時有好兄弟,有左右兩位妙曼動人的女孩相陪,大概是他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時光。
只是,悲傷的是……
他並不是林達。
街邊光幕的圖像瞬變。
在安寧街區的人們發出的驚訝和詫異聲中。
光幕圖像變成了一個緊急新聞。
新聞裡是一個年輕的男人。他的面容堅毅而沉穩,頭髮短茬,目如點漆。給人一種勇者無畏的氣勢。
每一個人看到這張臉,都在心底莫名的突了一下,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隱隱引燃。
林海認出了這個人,那是他的戰友,兄弟。
那是少昊。
“我的名字叫卡卡特,唐璜的兒子。我通過這個頻道,向大家宣告一個事實。相信早間的時候,你們已經聽說了那個傳聞。拓跋圭暗害我的父親,殺害了我的哥哥,並將真相隱藏至今,或許還將永遠掩蓋下去。”
“作爲唯一的親歷者和受害人,我不會將公道假手於他人,也不會孤獨的,喪失尊嚴的,向虛無飄渺的他人,和被施捨的正義求助!”
“我就是自己的正義!我將親手獲取我的公道!”
“由此,我在這裡向全星域宣佈。”
“我,及我所代表的林字營——將在白露之日,向拓跋圭發起挑戰!”
“你不用再找我們了,這一次,拓跋圭,你在你的冬宮等着……我們會把你的宮殿,變成你的墳墓!”
光幕上的那個未知頻道,用這樣的方式,在卡奇諾下了一封宣戰書。
他們,要挑戰天王!
一瞬間,僅僅是這個街區,在初時的驚訝中聽到這個終極目的的時候,所有人都鴉雀無聲。
林海,藍特,咬着吸管雙目凝固顫動的奧黛麗,以及身段修長傻傻並足而立,嘴脣翕張的阿卡沙。構成了靜寂街區裡的無數聽得這個消息變得雕塑般呆愣的人羣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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