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期作範壼闈,長榮邸第;豈意遘茲短歷,奄謝昌辰。”————————【代慰義陽公主薨表】
伏壽有些懨懨的半躺在席榻上,她這幾日因爲嬰孩啼哭的聲音鬧得有些精神不佳。由於郭照是董皇后簡派過來的人,伏壽打點起精神又多問了幾句:“我記得你是皇后身邊烹茶的宮女,除了茶,你還會些什麼?”
“還會些樂舞,入宮前曾學過一點琵琶。”郭照如實答道。
趙采女在一旁冷不防的說道:“絲毫照顧人的本事都沒有。”
郭照向對方看了一眼,也不辯解,似乎是就此默認了。
“這倒無妨,你年紀這麼小,我本也沒打算讓你照顧皇嗣。”伏壽淡淡的說道,她有些睏倦的垂下了眼皮:“既然是皇后派來的,我也不好辭卻,就跟在一旁看着伺候吧。”
趙采女應了一聲,見伏壽睏乏至極,也不再留郭照在原地,徑自帶着她離開了。沒過多久,趙采女又匆匆折返回來,看見伏壽懶懶的斜靠在憑几上,一副走神的樣子看着手裡的絹扇。
“怎麼了?”趙采女下意識的看了眼伏壽手中用了好幾年的舊扇,沒有伸手去接,而是奇道:“若是不喜歡皇后派來的那個郭照,貴人適才大可不用留下,儘管駁回去,再向國家通稟就是了。”
“這樣我就是無端懷疑皇后的用心,到時論說起來,我更不好做。”伏壽方纔神遊天外,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回過神來後只順着趙采女的話往下說:“這個郭照看着還算聰明,你在一旁多盯着些。”
“謹喏。”趙采女答應了一聲,忽然想起一事,又笑道:“只不過她就算想接近宋宮人也不可得,宋宮人如今可正恨着皇后呢。”
“未必。”伏壽輕輕說了句,慢慢站起身來。
會彈琵琶,又姓郭,皇后這是特意送來的補償、亦或是羞辱?還是篤定宋都會將郭照拿來當做替代品聊以慰藉?
箇中緣由伏壽想不明白,她自覺與董皇后差的太多,此時也着實沒有精力去想這些。今年也不知怎麼的,才入了秋,精力就消退的這麼快。
時間到九月底的時候,才恢復平靜的掖庭忽然又接連傳來了喜訊,董皇后被診出懷孕,過了半個月後,伏壽也跟着懷孕。接連的喜事很快瀰漫朝野內外,皇帝先是加封了驃騎將軍董承的爵祿,又接着將城門校尉伏完提拔爲左中郎將——這正好是宋泓起先做過的職位。
兩家外戚同時受到賞賜,自然是各家有各家的心思,由於兩人懷孕的時間相差不大,長御有幾次想說動董皇后早做打算。然而董皇后卻清醒得很,她敏銳的認識到自己雖然打敗了宋都,但並不意味着自己的所作所爲就沒人發現。若是深究起來,宋都早產就與她脫不了干係,所以董皇后才希望能作出彌補,讓身邊宮女郭照前往照看,只要宋都母子平安無事,自己的形象就能重新樹立起來。而郭照又足夠聰明,更不會被旁人給設計利用。
抱着這樣的心思,尤其是在得知懷孕以後,董皇后狂喜之餘,愈加謹小慎微,她不肯接受長御的建議,甚至用心警告了她:“以後少給我生是非,伏壽有了孩子那就由着她去!有了宋都的兒子,我還怕一個伏壽的孩子麼?庶子再多,又豈有嫡子尊貴,如今我家正強,有了嫡子,他日便是太子。無論今後要會是怎樣,眼下得先把皇嗣生下來。”
“奴婢謹喏。”長御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皇帝並不是盲目的寵愛任何一個后妃,董皇后也不是獨得專寵。在這個節骨眼上,長御再如何也不敢自作主張,想了想,她說道:“只是奴婢擔心郭照聰明得過了頭,會錯了殿下的心思,不如讓奴婢最後再去告誡她一番,以免生錯。”
“去吧。”董皇后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在長御下去前,忽然又將神情有些拘束的杜羅敷召了進來:“你算是有福氣,平日裡隨從我的婦人並不少,但都未讓我如願。你一過來,就讓我有所成,我當賞你什麼……對了,我記得你,當日陛下看歌舞,你也正在其列吧?”
“奴婢不敢。”杜羅敷饒是在郭照走後鼓起了最大的勇氣,主動接近皇后身邊,找機會說了幾句飲食方面的老生常談,誰知董皇后隨即就診出來了。雖然這二者時間順序完全對應不上,但董皇后仍斷定這就是杜羅敷帶來的‘福氣’。
這幾日董皇后一直將杜羅敷帶到身邊,一是方便能隨時問詢懷孕時的經驗,再就是看中了杜羅敷的美貌與老實的性子,希冀能讓她在自己懷孕期間勾住皇帝的心。
長御緩緩的挪步離開,眼神忍不住往回看去,這個新晉的椒房殿紅人杜羅敷,在長御的眼中格外眼熟。
她沒來得及多想,趁着午後的閒暇,長御在掖庭的一處宮道里見到了偷空出來的郭照。
叮囑完董皇后的話後,長御見郭照比往日似乎要憔悴了些,心裡微微得意,順口問道:“你近來在做些什麼?”
“都是些灑掃的活,就不一一說給長御聽了。”郭照低着頭,眼望着地面,始終是這麼一副恭敬的模樣。
長御滿意之餘,又有些失望,郭照是董皇后近來最喜歡的、同時也是極有可能威脅到她自己的人。如今自己離出宮放歸還早,爲免自己在出宮前被對方搶了風頭,導致耽誤了自己的婚姻大事。長御不得不設法將郭照弄去外面辦髒事,誰知郭照雖然看起來沒過什麼順心的日子,可意想之中的求饒、服軟的態度卻是一個也沒有。
“皇后只是說如今不得再生是非,但並不是說以後就永遠安靜,宮裡的皇嗣今後越來越多,要操心的事也跟着會來……所以,這‘香爐’的事,你大可先放在一邊,但千萬記在心上。”長御慢慢悠悠的說道。
彷彿對方只是再說一件極爲尋常的小事似得,郭照很自然的低頭應下了,同時也急着要走:“奴婢謹喏,請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