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熾熱的火氣從被烤焦的地面上升騰起來,肆意炙烤着道旁的枯木,似乎想要將這天地萬物都化作焦炭。
枯木已經被人剝去樹皮充飢,裸露出粗大枯黃的枝幹,控訴着這數月以來的大旱。
一羣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流民,正有氣無力地癱倒在乾裂的道旁。
他們一個個骨瘦如柴,宛如披着人皮的骷髏,眼睛中閃爍的,是對食物的渴望。
他們死死地盯着身旁那些快要嚥氣的同伴,只要一有人斷氣,他們就好像食腐的禿鷲一樣,飛快地圍上去,然後迅速扒掉死者的衣服,破開死者的身體,將它一塊塊放到準備好的柴火上炙烤。
這已然成爲了他們生存的唯一辦法。
流民隊伍中沒有婦孺,他們是第一批被吃掉的人,活下來的都是一些獸性多過人性的男人。
“這已經是第幾波了?”
韓千雪望着道路兩旁的流民,眉目間流淌出淡淡的憐憫,她已經數不過來這一路上遇到了幾波這樣的人羣。
“先是一年大澇,又是半年大旱,官府的糧倉據說又被一把火燒了,到現在還能活着這麼多人,已經算是奇蹟了!”
許清歡心中一嘆,就算是見慣了生死的他,看到眼前的慘狀也不可能不受觸動。
根據早晨從山賊那裡得到的情報,如今整個神州都是天災連綿,僅是河南一地,就接連遭遇水災和旱災。
更可惡的是,地方官員平時貪污挪用官府儲糧,等到大災一到時因爲無糧可放,爲了掩蓋罪證竟然將整個糧倉焚燬。
這一下,整個河南境內幾乎再無餘量,大商人哄擡物價,流民易子而食已經是前幾個月的事情了,最近連新下葬的屍體都難逃流民之口。
想到要中興大明的任務,再對比眼前的慘狀,所有人都感覺這個任務無比的艱鉅。
這是要已一己之力,完全與大自然抗衡啊,只有找到了安全渡過小冰河期的辦法,中興大明纔會成爲可能。
數十里外,一隊揚塵疾馳的錦衣衛鐵騎突然停了下來。
錦衣衛百戶胡長寧勒住繮繩,目光射向遙遠的天際,那裡有一隻黑點,正在飛速接近。
“是至善和尚的情報到了!”
那黑點來勢極快,很快就已經到了胡長寧的眼前,撲棱着翅膀落到他橫着的胳膊上。
原來它竟然是一隻眼神銳利的獵鷹。
獵鷹的腳上綁着密信,上面寫着這一次目標的大概位置。
看完密信,胡長寧一震手臂,獵鷹撲哧着翅膀再次飛走,他將密信紙條揣回懷中,對着身後的錦衣衛道:“追命五邪鬼就在前方三十里處,大家快馬加鞭,就能在日落前抓到他們。”
聽到距離目標已經不遠,錦衣衛們都歡呼起來,再他們看來區區幾個江湖匪類,只要找到他們,擒下他們不過是手到擒來之事。
駕……駕……
馬鞭聲接連抽響,他們已經迫不及待地再次縱馬疾奔。
然而他們都沒有發現,剛剛飛走的獵鷹並沒有回到嵩陽城,而是在天空轉了一個大彎,悄然落到五十里外的一處密林外。
密林外是一段官道,幾十個身着各異的江湖人士,騎馬緊追前面的錦衣衛。
“至善大師,既然早就已經得到了那幾個魔頭的位置,爲何又要拖延了不少時間才交給錦衣衛?”
神拳門的掌門安海洋,望着落到至善和尚肩膀上的獵鷹,不無疑惑道。
至善和尚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道:“若是那麼早就將位置給了他們,哪裡還有諸位施展的機會?
現在這樣,當錦衣衛和追命五邪鬼剛剛交上手的時候,我們正好可以趕上他們。
到時候諸位是準備助那些朝廷鷹犬一把,還是當一回漁翁,不都由我等自己決定?”
安海洋心中暗驚,心道這大和尚看似憨厚,原來心思卻如此狠毒。
本來他和楊少功接受至善賄賂,帶頭舉薦他做這件事的盟主,還以爲這和尚只是熱衷名利。
現在看來,他不但熱衷名利,而且從一開始就已經算計了那些錦衣衛,拿他們做了炮灰。
一想到至善和尚竟然是這樣的人,安海洋心中不由對他多了幾分提防,防止哪天一不注意,自己被成了他手中棋子。
他到現在還沒想到,他們這些爲了復仇,爲了揚名立萬的掌門們,其實已經是至善和尚手中的棋子。
一條大道,三隊人馬,都在不停地朝着開封府方向行進。
許清歡等人的坐騎只是最普通的劣馬,速度自然遠遠不能和錦衣衛及各大掌門相比,所以與後兩隊的距離越來越短。
當大日西沉,陽光漸漸由金黃轉爲橙紅的時候,許清歡感覺到了身後隱約傳來的馬蹄聲。
後面有人,而且人數不少!
這是他腦海中最直觀的影響,雖然不能確定他們就是爲自己等人而來,但卻不可不防。
除了他之外,韓千雪和張君寶也明顯感覺到了什麼。
“後面有一股殺氣直奔我們而來,算算時間,估計輪迴者的第二波攻擊也快到了。
前面就有一波流民,我們以他們做掩護,看看後面的那些人受不受他們的影響。”張君寶道。
流民並不能完全隱藏他們的身份和位置,但至少可以檢測一下對方定位的方式。
一行五人立刻驅趕坐下劣馬下了官道,繞到了一大羣流民的旁邊,然後將劣馬趕走,他們則悄然隱藏在流民中。
很快一隊錦衣衛飛馳而至,爲首一人突然勒住繮繩,將整個隊伍停下。
“根據至善和尚的情報,再加上那羣人的速度,他們此刻應該就在這裡附近。
周圍有不少流民,他們十有八九就混在這羣人中,你們給我仔細搜查一遍,務必不要漏掉一個人!”
胡長寧望着四周稀稀拉拉的流民隊伍,陰鷙的目光越發冰冷。
許清歡躲在遠處流民中,看到錦衣衛四散開來,在流民之中一一搜索,頓時鬆了一口氣。
“看來他們不能定位到每一個人的精確位置,以後只要是人多的地方,就不用太擔心他們的定位了!
現在大家都把相貌恢復回來吧,以我們的身材不可能在流民中不被發現。”
流民們一個個都骨瘦如柴,他們一個個身強體壯的樣子,一眼就能被發現。
與其暴露好不容易弄來的身份,不如就用自己本來面目,來會會這些錦衣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