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一夜,是一個悲傷的故事,雖然女人和男人都得到了想要的。女人的身體得到了釋放,證明女人就是女人,無論精神是多麼的強大,還是會有女人的柔情。男人的壓抑得到了宣泄,證明男人就是男人,無論心情多麼的悲傷,還是有男人的慾望。
從疲憊和癡狂中走出來,我和林容好像都不認識自己了。可是,沒有悔恨,只有很平靜地笑了笑,我對她笑,她對我笑。這笑裡沒有愛情,只有嘲弄,對於彼此,對於自己。那輕輕的嘲弄,讓氣氛變得很寡淡,雖然昨夜的激情還記憶猶新。
林容摸着我的腦門說:“你想過會有這種事麼?現在的情景,出現在你的夢中碼?”
我搖搖頭,說道:“沒有。”我起身,穿上自己的衣服,起來去拉開了窗簾。外面還是一片朦朧,天還沒有大亮。房間裡的燈還亮着,我看着牀上的女人,覺得自己好像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我閉上眼睛,想着昨夜的一切。
是的,昨夜我很男人,我身下的女人也很溫順柔軟。
“你想過我會賴上你麼?”林容翻了個身,趴在牀上問道。
我只是問:“你身上還疼嗎?”其實處女的味道並不美好,只是一些男人的私慾覺得有滿足感罷了。劣性根。第一次,沒有愛,有什麼意義和價值?只要有愛,第幾次又有什麼干係?有了愛,纔有幸福和美滿。
林容點點頭,說道:“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風荷對你的評價不錯。可惜,我不會愛上你,但是我會喜歡你。我還是想做你的好姐姐。”
“做情婦還差不多。”我說,沒有任何顧慮。男人從女人身上爬起來之後,溫柔就消失了一大半。沒有愛情,溫柔就沒有丁點了。
“這就是我鄙視你們的原因。只是睡了一夜,就好像我什麼都給了你一樣。真不知道,你的這種傲慢從哪裡來的。”林容開始穿衣服,絲毫不迴避我這個男人。她沒有把自己當成女人,當然不會顧惜自己的身體。這讓我很失落,覺得自己也就那麼回事,不如一頭公牛。
我們還是一起去吃了早餐。
林容問:“以後,我們還是朋友麼?”
我說:“還是吧,爲什麼不是?”那時,我心裡很奇怪,心裡竟然沒有絲毫的內疚,在佔有了一個姑娘的初次之後。那是因爲她喜歡蘇雲的原因麼?
“你現在心情怎麼樣?”林容笑着問。
“說不出的味道。”我說,“說不出好,也說不出不好,就僵在那裡,不知道。”
“今天,你會去看風荷吧?”林容突然問。
“會。”我說。我當然會去。我沒有守住自己的諾言和失去風荷的憂傷。我知道我背叛了自己的愛情。
“我能一起去嗎?”林容問。
“你想去?”我不明白她怎麼想的,“爲什麼?”
林容說了一句讓我意想不到的話:“我覺得我破壞了她的愛情。沒有我,你不會碰別的女人一下。”
“是我自己變了。”我說。
“我在酒杯裡放了點東西。”林容淡淡地說,“只在你的酒杯裡。我想,沒有我放的東西,你不會走出這一步。”
“爲什麼?”我問,儘量平靜着自己的心情。
“因爲,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你走不出來,我就會永遠看着我們三個人都僵持在這裡。我不在乎,可是我不想蘇雲這樣,我也不想你這樣。你們倆,都是我的冤孽。一個是我愛的人,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林容的淚就落了下來,“我做了自己最不想做的事情。我也理解不了自己的心。我只是想這樣做,其實也不願意這樣做。”她失聲哭泣來。
我沒有給她任何的安慰,任別人的目光多麼好奇的看着我們。我應該感激?我應該憤怒?我應該可憐自己還是同情面前的女人?我不知道,我的心裡一片空白。別人爲我做了近乎偉大的事情,犧牲了自己很多很多,只爲了我的未來,可是我的心裡只有憂傷。那種憂傷不僅僅是對林容,還有對自己的失望。無論以前自己多麼痛不欲生,現在的自己已經被歲月改變了。這種改變,我不能無視內心的變化,把一切都歸在林容身上。
“你能理解我的心?”她問。
“我不知道。”我說,“我不能說自己不想改變。只是,我覺得自己改變了,很無恥,對不起自己的愛情。”
林容就含着淚笑了,說道:“我們去看看風荷,行嗎?”
我點點頭。
我們去了墓地。墓地還是一片冷清,雖然青青翠翠的,總讓人感覺淒涼,無論是春天的重生還是夏天的繁盛。
林容在墓前看了很久很久,才說道:“風荷,你好。我做了一件對不起你的事情。”
其實林容沒有任何理由道歉。我看着風荷的墓碑,明白自己已經背叛了自己的誓言。時間真的很厲害,讓曾經痛不欲生的我現在可以很淡然地面對這個墓碑了。是因爲我在這裡差點死掉?我心裡就平衡了?我說不清楚,心裡很哀傷。
那一次,悲傷依然環繞着,但是痛楚已經像星星一般遙遠了。我原本以爲會流淚,在風荷面前懺悔。可是,真的站在了這裡,只有懷念和悲傷,像霧氣一樣,從遠處瀰漫開來,伸手卻什麼也抓不到。
愛情已經成往事。我從死亡的境界裡復活了,丟棄了原本的生命,得到了一個新的生命,只是沒有了原來的靈魂。
回去的時候,林容一直都很壓抑,讓我覺得她從來沒有如此軟弱過。我想伸手攬住她的肩,給她以安慰和扶持。她的本質還是一個女人,一個柔弱的女人,我的心顫動了。我伸出手,一半,她打開了我的手,說道:“你不能碰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昨夜就當是另外一個人。從現在開始,我是林容,喜歡蘇雲的林容。”
我的心就冰冷了。我笑着說:“你和我過夜的目的是什麼?有什麼意義?價值是什麼?你一點都不珍惜?”
她不屑一顧地笑了,說道:“你以爲我的悲傷是因爲被你睡了?失去了第一次?你太自作多情了。我只是想,只是想我要是去蘇雲了,永遠地失去她了。”
我沒有說話。
“你不相信麼?你肯定會重新愛上蘇雲。”她說,“她已經不是曾經的天真的少女了,而是一個成熟聰明的美女。你不會拒絕她,就像昨天你堅持不住,和我過夜一樣。”
走到半路,林容就一個人走了。我自己無事可做,就去找樑寬。在這個城市裡,我也只有這兩個熟人了。
樑寬正在寫小說,我去了,有些呆滯地看了我一眼。我自己去拿了啤酒,坐在一旁,邊喝酒邊等着他閒下來和我說話。
可是當他閒下來,顧上和我說話了,我卻不知道說什麼了。我不能說我把林容睡了,現在心情很失落。我也不能說我背叛了風荷,和另外一個女人上牀了,激情四射。所以當他問:“有什麼事?好像世界末日一樣,很沉重?要不要去放鬆一下?我一個星期沒有出門了,剛剛結束一個小說,五十萬字。可是我沒有任何成就感。你說怎麼辦?”
“做點別的,寫劇本吧?現在閱讀是完蛋了。”我說,“好的文學藝術家可以寫劇本,轉到幕後工作了。劇本是電影和電視劇的靈魂。導演演員什麼的,都是被劇本操縱的傀儡。那樣你會有成就感。”
他倒神經質一樣笑了,說道:“我纔不要和別人合作,讓別人碰我的作品。我受不了那個。我覺得好像我的女兒所嫁非人。”
“你掙到錢了嗎?”我很俗氣地問了一個問題。
“錢是掙到了,但是我的靈魂好像沒有了。”樑寬淡淡地說,“喝酒,找牀伴,玩樂,甚至參加一些淫.蕩的聚會,我都沒有覺得我的靈魂被毀掉了。可是,我現在掙了錢,一寫就幾十萬字,然後覺得自己不是自己了,比我當初放棄詩歌還要讓我難以接受。”
“你還在堅持理想,卻不知道怎麼能夠達到理想的境界。”我泛泛地說,“你感覺離自己的理想越來越遠了吧。”
他很無助地看了我一眼,說道:“林福,陪一起去校園裡走走吧。”
我說:“好。”
我們兩個老男人無聲地在校園裡散步。走過曾經熟悉的地方,我們的心都很安靜,好像碰見了陌生人一樣,毫無興趣,十分淡然。走過了校園的每一個角落,樑寬說:“還是沒有什麼感覺。我真的找不到曾經的感覺了。那時候,我感覺自己是最優秀的文學藝術家,自我感覺好像我就是李白杜甫第二,甚至會超越他們。現在,我只感到自己很普通,能養活自己,用我以前最自負的才華。這就是我的人生麼?”
我慘然笑道:“那你比我還強一點,我連你那一點能夠養活自己的才華都沒有。我現在還沒有理想,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王慶華退學了,去做生意了。人生只要有追求,生活纔會精彩而充實,最關鍵的是敢於取捨。現在,我什麼都沒有。等到畢業了,我不知道我會做什麼。”
樑寬笑了,說道:“你爲什麼老拿那些世俗的東西來衡量我和你之間的不同。我看你倒是很成功。你有過愛,有過愛你的女人,愛你逾命的愛人。我情願什麼都沒有,和你換。”
我突然明白了,說道:“是麼?我的悲傷源於你最羨慕的愛情,你的失望倒源於我敬佩的才華。可笑的是,我們倆個都絕得自己很失敗,很痛苦。”
“走吧,懷念只會更加悲傷。”樑寬說,“我們去找倆靚妞樂一樂吧,我請客。我發現我這樣麼掙了錢,也只會自己享樂。我不高尚了,所以我才感到失落。但是,我仍舊高尚不起來。”
我們去了酒吧,找了兩個不錯的妞兒。在包間裡喝了會酒,揩了揩油,樑寬帶着我們去了他的房子。
妞兒很主動,沒有絲毫的羞澀。我心裡還是挺失落的,被動地接受着,像一隻被捆綁起來的猴子。妞兒笑着說:“哥哥是不喜歡我?還是今天不行?”
妞兒的確長得不錯。我看着她,突然想:“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我還在做什麼?懷念有用麼?我已經死了
,裝什麼純潔呢?”那種自我貶低,讓我無恥起來。我扳過妞兒的身子,笑道:“你知道哥哥起了興致,你就生不如死了。”妞兒笑着說:“你能讓我求饒,你以後每次都可以吃我的霸王餐。”
我真的墮落了,而不是被妞兒激將法激怒了,雖然妞兒很自信是她的激將法起了作用。她不知道她成了一個我發泄憎恨的替代品。她是我失敗的初戀的傷口,是我被蘇雲拋棄留下的傷疤,是媽媽去世的留下的傷痛,是風荷離去的巨大的遺憾,是我人生巨大的失敗,等等,那一切的傷痛都被她替代了。我險惡地把我的所有恨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我用男人最原始的邪惡力量打擊着她,就好像可以把我過去所有的黑暗記憶統統擊碎。縱使她慣於聲色場,還是被我征服了,徹底淪陷了,變成了一個被男人征服的,任意蹂躪的女人。很奇怪的一面出現了:她沒有拒絕我進行下去了。她把自己當成了我的女人,盡力滿足我的宣泄。
那一陣邪火燒過之後,我靜靜地躺在牀上,看着房頂,一片空白。
妞兒擦乾淨了臉,身體,溫順地躺在我的身邊,說道:“我還是第一次這樣喜歡被男人幹,被幹得就算死了也心甘情願。我會上你嗎?”
我說:“你就是賤。”
她沒有生氣,笑了,說道:“你說的沒錯啊!我今天真的覺到了女人賤的時候會怎麼樣。”
我沒有回答,在想風荷。多好的女人啊,她就那麼走了。
“以後,你還會聯繫我嗎?”妮兒問,“我可以爲你騰出時間。”她笑着看我。
我笑了,說了一句很無情的話:“你這樣的女人,我不會玩第二次。”
妞兒愣了愣,笑了,說道:“隨你啦。你真的可以聯繫我。”
深夜,我回到宿舍,看着空蕩蕩的房間,就又去了網吧。我害怕孤獨了。上了線,我還是很孤獨,雖然有很多網友。長恨歌真的不在了,只是給我留下了一句話:“我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我希望你也是。”
我只在心裡笑自己,心想:“我只是更墮落了,沒有開始新的生活,就像當初我被蘇雲拒絕,被蘇雲拋棄一樣。”胡亂玩了會,我就落寞地回了宿舍。
在宿舍裡,看了一會書,我很快就睡着了。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躺了一會,丁教授打電話讓我去他的辦公室。
那天,我走進了丁老師的辦公室,看到他正在吸着煙,出神地看着窗外。
我叫了一聲“老師”。
他回過神來,呆呆地看了我好久,才說:“你打算考博士麼?如果考,我想再教你幾年。不考,等你畢業,我就退休了。現在,我感覺累了。”
“大概不考。”我說,“我不適合做學問。”
“呵呵。”他嘲弄地笑了,“你爲什麼把做研究想的那麼難那麼高?它也只是一項工作,需要有人來完成。我的老師曾經說:‘丁同學,你知道什麼是做學問?做學問就是把你知道的真實地說出來。這就是最大的學問。’真相往往就是這麼簡單。這些年來,經歷那麼多事情,我只記得我的老師這一句話。”
“對不起老師。”我誠實地說。
他失望地笑了,說道:“我現在有了些成績了,我的學生也敢稱自己是什麼丁門弟子了。其實,我不在乎那些。他們弄得風生水起,可我看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我希望你可以,因爲你很誠實。有了誠實,你堅持下去,十萬小時定律,你會成功。我老頭子這點眼光還是有的。學者,首先是一個學習者,帶着嚴謹的態度向這個世界學習。我知道,讓你去寫小說,劇本,詩歌,散文,你肯定不行。”
“我知道。”我說。
“好吧,你自己考慮吧。”他最後說,“其實我想教你的已經全都教完了。以後,你可以自由地準備你的畢業論文了。”
“老師,我對不起。”我說。
他對我擺擺手。王慶華的離開對丁老師的打擊挺大的,雖然他早就認爲王慶華不是一個好學生。可是,我也不是。因爲,我並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裡。
那天回到宿舍,我的心一直被壓抑着,好像找人訴說。可是,沒有一個人可以和我談一談。我去找了林容。林容正在上班,沒有時間。我就在她公司外面一直很無聊地等着,直到她下班。
從公司出來的林容看到我,就笑了,問:“找我幹什麼?”
“我們去喝酒吧,在開一個空調間。”我說。
她看了我好久,說道:“那夜開葷之後就想女人了?你找錯人了,去找蘇雲,她肯定接受你。”
我不相信地看着她,她湊近我的耳朵,低聲說道:“你想幹我了?可惜,我不是女人,至少精神上不是女人。”
我知道我們的友誼完了。我只是想和她談一談我的未來,與我的“姐姐”討論一下我的未來。可是,我只能說:“那好,以後再聯繫。”
她認真地點點頭。
從此,我們再也沒有單獨一起喝過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