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宋頭犯了難: 這事要不要彙報? 看樣子, 不該發生的可能已經發生了。 彙報了傳出去, 這孩子的名聲可就完了, 他想掩耳盜鈴: 就當自己沒看見。 可是不彙報, 一則自己失職, 二則, 那個惡鬼如果再做第二次, 第三次, 那自己豈不成了養奸姑息? 如果亂子再大一點, 那豈不是對人民的犯罪。權衡再三, 他還是在第二天早上一上班就來到了廠保衛科。幹事小李接待了他: “宋師傅, 有事嗎?”
“也冒(沒)啥事。”
說沒事可他並不走, 而是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他在尋思: 對這個毛頭小子說不說呢? 憑他的經驗, 在人的是是非非裡, 嘴巴的嚴實度是和官銜的大小成正比的, 所以他決定只對科長一人說, 但這時他看到李幹事臉上的和顏悅色明顯地退去了, 代之以一臉的冷漠與不屑。 他猶豫了, 甚至有些害怕: 他們都是他頭頂上的天, 科長是一重天, 小李就是二重天, 不管是哪重天上掉下塊石頭, 都會把自己砸個頭破血流。
小李站起來, 以一種愈加濃重的輕蔑口吻說: “看來你的事是科長級的, 你坐這兒慢慢等吧, 我還有事, 先走了。” 他趕緊站起來走到小李的面前,像小時玩“老鷹抓小雞”那樣, 攤開兩手, 擋着他的去路, 似乎這頭頂上馬上就會掉下塊石頭, 說:“別, 別, 別走, 我不是不給你說, 我確實想說, 但是我現在只能給你說的是: ‘冒(沒)想好這事咋開口’。”
“好你個老宋頭, 說繞口令呢, 啥事還這麼難張口, 不就是要困難補助嘛, 你先填個表, 科長來了也是這個章法。” 他伸手去開抽屜, 看樣子是想去拿表。
“不, 不, 不是我自個的事, 是工作上的。”
一個看門老頭能有什麼工作上的事, 莫非抓了賊, 看他這身板, 也沒那個能耐, 再說那還不早就嚷嚷得路人皆知了, 還用得着坐在這兒支支吾吾, 於是他用了一種驚訝外帶嘲諷的口氣說: “咦, 工作上的? 那哪能不說, 自個貪污了呢。”
人卑言自善, 他好像沒有嗅出話中的異味, 一本正經地說: “是萬曉陽, 她昨晚10點多鐘慌慌張張地從外面跑回來, 好像是遇着壞人了。”
“好像是, 到底遇着沒有?”
“我沒問, 一個大老頭子, 怎麼好開口問人家大姑娘這事。”
“什麼老頭子, 大姑娘, 你是在值班, 這就是情況, 也可以說是敵情, 怎麼可以掉以輕心呢。”小李一下子變得精神振奮, 接着說: “你昨晚當時怎麼不彙報呢, 如果當時我們得到消息, 馬上出去, 那壞人極有可能就被抓住了。可你卻知情不報, 這是對壞人的姑息, 也可以說是放縱,不知道他將來還會做出什麼樣的大案子。 XXX怎麼教導我們來着, 噢, 是說: ‘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人民的犯罪’, 老宋頭, 你叫我說你什麼好呢?”
宋老頭頭上開始冒冷汗, 嘴裡連連說: “撓失職, 撓失職, 撓沒有李幹事想得周全。”可心裡卻在嘀咕: 你嚇唬誰? 我還不知道, 如果昨晚我去驚動你, 還不知你心裡怎麼恨我呢:不做出點表示呢, 顯得工作責任心不強, 可想表現表現呢, 一則耽誤了瞌睡, 二則驚動了領導, 結果空手而歸(因爲萬曉陽進門時他沒看到後面有人, 所以他確信是空手而歸。) 怎麼收場, 到時你不在心裡恨死我纔怪呢。 可他還是現出必恭必敬的神態, 接着說: “具體情況撓實在是不知道, 只看到她晚上10點多鐘進廠, 衣服有些亂。”
宋老頭走後, 李幹事向當地派出所報告了這件事, 只說昨晚10點多鐘, 我廠一女工路上可能遭人攔截, 情節好像不是很嚴重, 本不想驚動你們, 報告一下, 你們好備個案。 完了, 他就把它扔到腦後去了。
再說這手電光, 水磨正對面的河堤上是一所中學, 傳達室的值班聽到叫聲, 立刻跑出來, 就是那一聲義正嚴詞的“誰, 幹什麼?”和那一束並不強烈的手電光, 讓暴徒奪命而逃, 事後, 他也向當地派出所報了案, 也只是例行公事, 絕無邀功之意, 也許他壓根兒就沒意識到, 是那一束白光和厲聲大喝中止了暴徒的犯罪, 因此在彙報中沒有提及, 或是沒有強調。 可能是聽到了皮鞋蹬水泥路面的噠噠聲, 他還加上了“搏鬥”之類的想像情節。 所以到今天早上, 接班的幹警只是從值班記錄上看到: 聽到女子的叫聲, 噠噠噠的搏鬥聲, 後來有人逃跑的腳步聲等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