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那道菊花魚一被服務員端上來。這一桌暗訪的記者就驚呆了。
這道菜就真像是白盤做底,綠葉做襯,在醬汁裡盛開出五朵菊花。
仔細一看,每片菊花花瓣都像是精心“雕制”而成的。整盤菜擺盤也很用心,就像是一副匠師精心繪製的菊花圖。卻又會散發出陣陣的誘人香味。
“這……也太好看了點?聞起來還好香呢?不行,我要先嚐嚐了。”一位朋友忍不住先下了筷子。
“你忘了,只要38塊?這菜光看這樣子就回本了”
“嗯,火候也很好。外面焦脆,裡面軟嫩。酸甜適口,肉質鮮美,油而不膩呀”
“這可比東家衚衕那家店裡做的黑乎乎的一團“菊花”好太多了。不管是外觀,還是味道都完勝東家衚衕了。而且,還只要38塊”去吃過陸家飯莊的記者忍不住直皺眉。兩家一對比,他就發現自己被陸家飯莊宰了。再想想,最近名聲鵲起的陸大師,現在也沒有什麼好感了。
“不管別的了。我決定下次還要帶着我老婆和女兒來這裡吃。她們就喜歡這種酸甜甜的菜。一定會愛死這道菊花魚的”
之後的時間裡,大家也就忘了探訪黑窩點的事了。接下來,他們也不聊天了,筷子就沒停下來過。期間,有位朋友還把服務員叫過來問了下:“請問還能再點一條菊花魚麼?”
來得還是那個特別直白老實的愣頭青小夥子。
“抱歉,我們店裡有規定,每天每桌只能點一盤菊花魚。這道菜實在是道功夫菜。”
“可是,剛剛不是上來得很快麼?”朋友又問。
“那是因爲今天第一天開業。老闆說一定讓顧客吃得滿意。所以,今天就不限量了。他乾脆就放下別的菜,帶着他兩徒弟做這道菊花魚了。這樣也都忙不過來了。所以……很抱歉,您下次再來點菊花魚好麼?”小夥子還是一如既往地實在,他說話時候雖然有點緊張,卻都儘量保持着真誠熱情的態度了。
“這樣呀。”朋友只能意猶未盡地繼續吃別的菜了。“看來只有下次再來了。”
一頓飯下來,反而是讓他們這些挺挑嘴的傢伙,變成了老陸家的忠實粉絲。
細想想也是,雖然這些服務員看上去都挺兇的。實際上,個個都很實在。菜做得也好,而且還不貴。
“這家店如果長期保持下去。將來不知道會發展成什麼樣呢?”飯後,胡記者喝着茶水忍不住開口說道。
然後,社會版的張記者趴在他耳邊小聲說:“不知道你發現沒有,老胡,這家店的服務員大概都有前科吧?”
“那也無所謂吧?”他又不是瞎子,當然也看見愣頭青小夥子手背上的刺青了。有些事就算想掩蓋都掩蓋不住。
想想還挺奇怪的。來之前,胡記者對許少安本來有些不滿。再加上受到了誤導,所以一直對這家飯店充滿了反感。
可是,到這裡之後,那種反感先被大宗師們給嚇退了。再看着這些很怒力改變的服務員們,吃着廚師們精心烹製出來的美味佳餚。
也不知道這是不是美味帶來的魔法?他的看法在不知不覺中突然就變了。反感都沒了,反而多了一種慶幸,一種驚喜和一絲寬容。
就算是有前科的話,如果一如既往地充滿熱情地經營着這家店。就算是長得比較兇,如果長久地熱誠用心地招待着客人們。只要可以長久地堅持下來,這家店總有一天也會名滿帝都吧?
至於,他得到的那條莫名其妙的消息。大概是有人心慌了,所以不得不使用些上不得檯面的**手段了。
胡記者想起了東家衚衕裡的那家陸家飯莊。那位曾經名聲顯赫的廚藝宗師老了病了。那裡的廚藝大師一直飽受詬病。今年開始向着評審圈進軍了。這還是他們陸家最有實力的一位了。其他的陸家小輩根本就拿不起來。
老店裡菊花魚都能做成黑乎乎的一團,還只要388。
這樣下去,老店的名聲還能撐多久?
有了老陸家再一對比,恐怕那家老店將受到難以想象的衝擊吧?
如果真的是出自同門,可以做出同樣的菜式。
一家已經開始腐朽糜爛,只知道靠着老店的名聲死賺錢。另一家卻如初升朝陽,蓄勢待發。
難怪那些人要急了,要出這種手段。
只是,他們大概沒想到這家新店竟然有這麼大的臉面。開業就能請來這麼多有頭有臉的各界人士前來助陣。
只能說,老陸家這家店真的很幸運。不然,開業當天就會遭到伏擊,甚至過不了三個月就有可能夭折掉。
中午吃完飯,沒有新聞可發的記者們就回去了。然而,胡記者卻對老陸家充滿了好奇。
於是,他在當天晚上10點,他又來到了老陸家。
此時,老陸家好像已經打烊了。但是店裡卻依然很熱鬧。
看見他一進來,原本說說笑笑的小夥子們就是一驚。此時,他們已經把釦子都解開了。甚至露出脖子上的刺青來。每個小夥子手裡都捧着一個飯盒,正等着吃飯呢
餐廳經理是一位50多歲的,見過大場面的中年人。此時,他一臉嚴肅地走到了胡記者的面前。
“您這是?”
“哦,我看這裡燈還亮着,就想進來吃個晚飯。”
“哦,很抱歉。這位客人,我們老陸家每天晚上9點半差不多就下班了。”
“這樣呀,那我只好回家去了。”胡記者臉上帶着遺憾的表情。他離開的時候,肚子還叫了一聲。剛好,小許他們正把鍋端出來。滿屋子都是香噴噴的味道。胡記者真快被饞死了。
正在這時,那位一看就不好惹的經理突然把胡記者叫住了。
“等一下,這位客人?”
“啊,有什麼事麼?”胡記者回頭看着他。
“您介意跟我們一起吃點麼?不收錢,就吃點員工餐。”
“真的可以麼?”胡記者露出了一臉欣喜的表情。
“可以呀反正我們就炒了一大鍋飯。還是我們店裡兩個小孩做的呢”經理雖然臉上帶着豪爽的表情,只是他的眼睛卻在不經意間微眯了一下。讓人有種很凌厲的感覺。
“那我可不客氣了”胡記者高興地走到了這羣人中間。很快就有人塞給他一個一次性飯盒。
當了記者這些年,他早就習慣跟各種人打交道了。所以,很快他就跟這幫小夥子混在一起了。
雖然,夜宵就是炒飯,可是每人居然都分到了一朵菊花魚。只是不給配葉子了,卻保留着澆汁。這……完全就是客人的最好招待了。
這飯店的待遇也太好了吧?
負責給大家盛菜的小許看了他一眼,還是給他盛了一朵菊花魚。
然後,最後盛飯的人忍不住叫了一聲。“怎麼辦,小許,好像沒有魚了?不然我的這個菊花給你吧”
“沒關係,你吃吧我當初爲了練這個菜,經常都自己吃一整條呢。你要問爲什麼連個富裕的都沒有?沒辦法,咱們家小丫頭太會算數了唄。數着數切出來的菊花,一朵不多一朵不少,每朵還給你切成分量一樣呢”小許說着說着就笑了。
“媛媛,師傅要知道這事,肯定又該說你了。”
“啊……”寇媛媛早就把自己的菊花魚切成兩半,放在小許碗裡一半了。“求師兄,千萬別告密下次我一定會留出富裕份的。萬一有富裕,我還能吃兩份呢”
然後,這些服務員就跟着笑了起來。
還有人跟着起鬨問:“媛媛,今天每人幾個蝦仁呀?”
“媛媛,今天沒放蝦仁”
“我們媛媛終於決定把蝦仁也剩下了。”
大家又是鬨堂大笑,笑得小丫頭臉都紅了。
與此同時,小許盛完菜就想把那半朵菊花夾回到寇媛媛的碗裡。
“還是你吃吧八點師傅就叫你回家去。你偏不走,啞巴吧的要等這菊花魚。你要吃不到一整朵花,得多遺憾呀”
寇媛媛卻靈活地把自己碗拿走了。“我是想吃,半朵就夠了。我不分你,自己吃獨食的話,你一定會跟師傅告密的”
“好了,你們都別鬧。”長得很兇的經理,乾脆就把自己的菊花魚夾到了寇媛媛的飯碗裡。
“汪叔?”
“趕緊吃你的魚吧”兇巴巴的經理一臉嚴肅地看着寇媛媛。
寇媛媛連拒絕都不敢,只能接受多來一朵菊花魚的待遇了。很快大家就開始安靜地吃飯了。
胡記者突然發現,這座飯店就像一個大家庭。
這裡的經理就像一位大家長。手下的小子們都怕他,可是他卻會關愛着他的每個孩子們。其實,換個方向想,這裡也真的挺像一個大社團的。只不過,這個社團大概跟大家想得又都不一樣。這些人都在努力走回正道里。
胡記者原本對小姑娘炒得飯,沒有抱有太大的期待。他挖了一勺放進嘴裡,然後整個人都呆住了。
原來,一碗普通的蛋炒飯也能這麼好吃的?作爲美食記者胡記者一直把炒飯當作一個廚師的基本功的。要知道那位大廚的廚藝到底好不好?先來一碗炒飯嚐嚐就知道了。
這位小徒弟,寇媛媛,金牌廚師排位第七名的選手。
她曾經一次又一次站上pk臺,總是能奇蹟般的把別的選手pk下去。原來這不是幸運,也不是評審們偏愛她,照顧她年紀小
而是,寇媛媛真的有一手好廚藝呀
應該說,如果寇媛媛不是很倒黴的遇見了紙杯蛋糕。她真的有機會一直“幸運”地走下去,然後一路pk進入前三也說不定呢
再看看碗裡盛開的菊花魚,跟上午吃的是一樣的。色香味俱全,外焦裡嫩,酸甜適中,火候分毫不差。
“這魚是許少安你做的呀?”胡記者忍不住開口問道。
“啊?這菊花魚一朵一朵都是我妹切出來的呀?”小許傻乎乎地看着他。顯然沒想到他這個來蹭飯吃的傢伙還會提問題。
“不過,我哥刀工也很好,火候也好,我現在大概還做不了這魚。成功率大概不高。”寇媛媛在旁邊插話道。
“那是,因爲我曾經苦練兩個月。你以後多練練就好。不過你那手刀工,我真的會嫉妒的。”小許笑着說,臉上卻一點嫉妒的表情都沒有。
“所以,我早說過我是以後要當大宗師的那個人。”
“又來了。妹,做人要實務。在你當大宗師的路上,從先把蝦仁多放點開始做起吧”
“噗……”旁邊的小子們聽了這話,又都忍不住笑了。寇媛媛不捨得放蝦仁已經成了這家店裡公開的笑話了。
“都說了,一碗炒飯一隻蝦仁根本就不是我的注意。是我們班集體商量的。”寇媛媛再一次自我洗白。
“可是,你現在好像已經習慣那樣用料了。”小許坐在一邊涼涼地說。
“……”寇媛媛表示躺槍很無辜。
話說,習慣還真可怕。她也是上輩子捱過餓的人,所以就習慣一點都不浪費食材了。
這一邊,寇媛媛和小許一邊吃一邊聊着,他們也不講究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餐桌禮儀了。就是怎麼高興怎麼吃。
那一邊,胡記者的心底卻掀起了翻天巨浪。
兩個孩子,一個19歲,一個16歲,這麼年輕,就有這麼好的手藝和廚藝天賦。那麼,那些藏在陸家老店裡的其他廚師呢?到底達到了什麼樣的高度了呢?
胡記者想起他們在中午點的點心拼盤,想起了那道正宗的東坡肉。
他突然覺得有點冷。
看着眼前這像一家人一樣的工作人員們。胡記者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這些人是坐在了一個又一個的巨人的腳下。
他已經開始不敢想象,這家店以後到底會變成什麼樣了。
等到吃完飯,大家就回宿舍的回宿舍了。小許也送寇媛媛回家去了。
寇媛媛本來說不用的,這裡離她家也沒有多遠,十分鐘就走到了。可是,小許卻堅持要多走十分鐘先送她回去。
等到沒人的時候,被大家稱作汪叔或者汪爺的經理突然開口問道:
“請問這位客人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麼?”
汪爺站在昏暗的燈光下,光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條可怕的影子。
“……”
胡記者突然發現,這位汪爺大概也有着深不可測的背景,他遠沒有剛纔在店裡表現的那樣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