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古典的輕音樂在屋子裡飄蕩着,空氣中瀰漫着一股誘人的香味,桌上用貝殼製成的燈具正散發着柔和的燭光,牆上掛着幾幅不同風格的油畫,彷彿在悄悄訴說着他們各自動人的故事。

坐在這樣一個典雅的環境裡,我卻覺得渾身不自在,看着菜單上那一串串嚇死人的數字,心裡就直發毛,就在我竭力想在菜單上找尋一份價格比較便宜的菜式時,坐在我對面的孟寧卻發話了,“我們要兩份套餐,前菜要挪威薰鮭魚,主菜要法式培根烤鮮蠔,甜點就要熱濃漿巧克力拉瓦。”

我聽着這些奇怪的菜名,連忙在菜單上翻看着,一看到跟在那些菜名後面的數字時就驚得倒抽一口冷氣,好不容易捱到侍應生一離開,我連忙俯身向前,輕聲說:“你點的那些菜太貴了啦,趁他們還沒做,我們快點閃人吧。”

孟寧卻不以爲意地笑了笑,也前傾身子,在我耳邊輕聲說:“即使我們現在走,也要買單。”

“爲什麼?不吃東西也要付錢,什麼鬼道理嘛?”我驚得連音量也高了八度。

他聳聳肩,雙手一攤,“是洋鬼子的道理唄。”

我瞪了他一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就是因爲有你們這種崇洋媚外的人,

我們國家纔會是現在這樣,要不然早發展一百年了。”

“你文大小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國了?”

“拜託,我可一直都是狂熱的愛國分子,讀書時還想過要參加**運動咧。”

“保你個頭哦,還是好好保住你這份工作吧!”

“放心,我一定可以順利通過試用期,成爲一名優秀的設計師助理滴。”我一臉躊躇滿志的表情。

“還是小心爲上,你呀丟三拉四、糊里糊塗的,脾氣還那麼壞,小心幹不了一天就被人給開了。”他說着說着還做了個手割脖子的動作。

“閉上你的烏鴉嘴啦!”一聽這話,氣得我連忙提高分貝地叫道。

看我好象要生氣了,他撇了撇嘴,“人家可是好心想提醒你,你既然不領情,那算了,不說了。”說着,他低下頭撥弄着桌上的貝殼燈具,突然又像想起什麼似的擡頭說道:“對了,你說用你的那家公司叫非亞工作室,對不對?”見我點了點頭,又說:“我聽說非亞的設計師叫張非子,是本城很有名的時裝設計師,很多城中名流貴婦都專請他設計服裝。”

還沒等孟寧說完,我的笑聲已經抑制不住,“你說他的名字叫張非子?哈哈,張非子,長痱子,天啦,他父母怎麼給他取這麼搞笑的名字啊?”還沒說完,我已經捂着肚子笑趴下了。

“拜託,人家給你說正經的,你又開始胡思亂想了。”孟寧一臉無奈的表情,不過一想到‘長痱子’這三個字,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來。

我們兩個人就這樣嘻嘻哈哈地笑了半天,引得餐廳的顧客們紛紛投來異樣的眼光,還好侍應生適時地端菜出現,才讓我好不容易地忍住了笑。看着桌上的美味佳餚,我一臉垂涎地舔着嘴脣,連吞口水的聲音都清晰而見,等侍應生一走就連忙抓起刀叉開吃起來,一邊嘖嘖讚美一邊不斷往嘴裡運送食物,引得孟寧一直在那裡搖頭,“你慢點吃,小心噎死了可沒人管。”

“你放120個心吧,就算是噎死了也不關你的事。”嘴裡雖然塞滿了東西,但吐詞依舊十分清晰,真是我的絕招之一啊。

“你的吃相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呀。”他一邊嘀咕着一邊慢條斯理地用刀叉撥弄着盤子裡的東西。

我白了他一眼,依舊自顧自地享受着盤中美食,還是俗話說得好,天下間最美味的果然還是白吃餐,真是又香又滑還不用付錢,哈哈哈....正在我吃得興高采烈的時候,突然聽到不遠處有人叫買單的聲音,讓我全身的神經都爲之一緊,我伸長脖子四處尋找着聲音的來源,一邊努力回想着到底在哪兒聽過這個聲音,可是到處看了半天也沒發現哪個桌子上有人在結帳,不甘心的我只好站起身來,回頭看看我們身後的那些桌子,正好看見有一男一女兩個人往餐廳門口走去。

“那背影好熟啊!”我默唸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對離去的人。

“你站起來幹嘛?想主動買單啊?”孟寧有些調侃的聲音響在耳邊,讓我猛然想起剛纔叫買單的那個人的聲音,我一下子突然明白了一切,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一把丟掉手中的刀叉,飛般地往外衝了出去,一邊跑一邊大聲喊着:“你給我站住,子誠......”

匆忙地穿過大堂,來到了外面的走廊上,依稀還看到他們倆的身影,眼看他們即將消失在大門口,急得我一邊大喊着子誠的名字,一邊急衝衝地往外跑,可能是由於跑得太急,完全沒留意到有客人剛剛走進來,我一頭撞在對方懷裡,兩個人跌作一團。

我顧不得身上的疼痛,連忙從地上爬起來,連聲說着對不起,說完便急忙衝到門外,可當我站在街上,環視四周,大大小小的汽車在公路上來回穿行着,來來往往的路人在我的眼前晃悠着,卻怎麼也找不到他們的身影,我慌張地四處張望,看了看左邊又轉向右邊,最後一咬牙決定往右邊追,可追出去數米遠依舊沒有見到他們的半點蹤影。

“到底在哪兒呢?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我喘着氣唸叨着,還是不死心地繼續往前跑着。也不知道跑了多遠,跑得我雙腳都有些痛了,這才停下來,彎下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就在這時,突然被人從身後拍了拍肩膀,我一臉驚喜地回過頭來,卻看見孟寧跑得大汗淋漓的臉。

“你發什麼神經啊?無端端地就這樣跑出來,害我追了老半天。”他叉着腰,氣喘吁吁地說道。

我推開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繼續往回跑,孟寧也只好跟在我後面一邊跑,一邊問:“到底出什麼事呢?你在找什麼啊?”

我沒有說話,只是兩眼不停地往四周張望着,周圍過往的路人紛紛看着我們這對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人,可我顧不了那麼多,依舊直衝衝地在人羣裡穿梭着,心裡不斷地念叨:“子誠,你這個混蛋,你到底跑哪兒去了,快點給我出來啊!你明明在這個城市裡,爲什麼不和我聯繫?你想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個該死的地方嗎?你到底在哪兒,快點給我出來啊!”可是不管我心裡怎麼叫嚷,卻始終看不到我希望找到的那張臉,漸漸地我有些絕望了,我慢慢停下腳步,看着周圍的人,知道這一次是真的錯過了。

孟寧看我一臉失神無助的樣子,連忙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連聲問:“文雯,你怎麼樣?不要緊吧?”

我搖搖頭,有氣無力地說:“我沒事,我想走一走。”說着,便往馬路中間走去。

“可是我的車.....”孟寧一看我像遊魂似的在馬路上穿行着,也顧不得摩托車了,連忙跑到我跟前,抓着我的手穿過了馬路,看我還是一臉的失魂落魄,便擔心地問:“文雯,你怎麼啦?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可是剛纔在餐廳還好好的啊,不會是惡作劇想嚇唬我吧?”

他一連串的問題弄得我心煩意亂,我一把甩開他的手,叫道:“你能不能不要問那麼多啊?心煩死了。”

他一怔,聲音也大了起來,“好,你大小姐慢慢做遊魂,我立馬消失。”說完,就大踏步往前走着,可還沒走幾步就又停了下來,轉頭看我呆呆地站在路上,便嘆了口氣,又折了回來,“唉,算我今天倒黴,陪你耗上了,你還想怎麼發神經,我都奉陪。”

我擡眼看着他,只見他的T恤已經全部被汗水溼透了,臉上也是汗跡斑斑,我嘆了口氣,輕聲說:“看你那樣子,和你走在街上丟死人了,我們還是回家吧。”

孟寧低頭掃了自己一眼,咧嘴一笑,“拜託,你以爲你比我好多少啊?你看看你自己,簡直就是個瘋婆子造型,誰給誰丟臉還說不定了。”

我白了他一眼,低頭看看自己,T恤也是汗漬斑斑,頭髮溼黏黏地搭在身後,連右腳的鞋帶也鬆了,真是一副街頭流浪的落魄相。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彎腰蹲在地上,幫我細心地繫着鞋帶,我看着他這樣,心裡覺得暖融融的,由衷地說:“謝謝你,孟寧。”

“把那個賭約取消就當謝禮吧。”他站起身來,調皮地一笑。

“想得美喔!”我給了他胸前一捶,嘟着嘴說。

“唉喲!受傷了,明天不能做家務了。”他裝出一副很痛的樣子嚷嚷道,引得我哈哈大笑起來。

他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終於會笑了啊,我以爲今天你靈魂出竅了。”

我淡淡一笑,不再作聲,只是慢慢朝前走着,他也只好默默地跟在我身旁。世界似乎一下子安靜下來了,除了街上時不時呼嘯而過的車聲外,幾乎聽不到別的聲音,昏黃的路燈灑在我們身上,把我們的影子拽得好長好長。

我邊走邊沉浸在思緒中無法抽離出來,到底子誠和那個女人是什麼關係?他明明在這座城市卻爲什麼沒有和我聯繫?難道他沒有看我的郵件,難道他看了卻當我不存在?天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好不容易相遇卻這樣擦身而過了,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碰到他?無數個問題攪得我頭昏腦脹,突然有個東西叮叮咣咣地衝到我腳邊,低頭一看,是一隻空的易拉罐,擡起頭就看見孟寧一張調皮的笑臉,他朝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把易拉罐踢過去,我瞪了他一眼,便用盡全力一腳把易拉罐狠狠地朝他那邊踢去,他也笑着接招,把易拉罐踢回到我這邊,我們倆就這樣嘻嘻哈哈地在路上開始了踢罐遊戲,整條街都可以聽到易拉罐叮叮咣咣的滾動聲和我們倆的笑聲。

在這樣的玩耍中,我的心情也開始逐漸恢復了,看着孟寧搞笑的動作和誇張的表情,我被逗得哈哈大笑。兩個人一路上邊踢着易拉罐邊追逐打鬧着,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樓下了。孟寧彎腰把易拉罐撿了起來,走到我身邊,笑着說:“到家了,我們上去吧。”

我點了點頭,看着他滿頭大汗的樣子,由衷地說:“謝謝你,孟寧。”

“今天我們的文小姐好奇怪呀,變得這麼有禮貌了。”他咧嘴一笑,搖晃着手中的易拉罐,“要謝就謝它吧,是它帶給我們歡樂啊。”

我一把搶過易拉罐,“這麼髒你撿起來幹嘛,還是我拿去扔掉掉。”

他有些不捨地瞪了我一眼,“真是個沒良心的傢伙,和你這樣的冷血鬼住一起還真可怕。”說着,便轉身往樓梯口走去。

我微笑地站在原地,握着那個髒髒的易拉罐,看着孟寧的背影,心裡突然覺得升起了一個小小的太陽,照得心裡暖融融的,謝謝你,孟寧,這次,我是真的很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