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依稀間,我似乎看到了幸福長着翅膀朝我慢慢飛來,我伸開雙手迎接着,可當它越來越靠近、越來越靠近時,翅膀突然消失了,幸福一下子跌落下來,我跪在地上想把它撿起來,可手裡只剩下塵埃。原來我的幸福只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而已,我強迫自己忘掉周圍的一切,把他們通通忽略掉,可其實他們一直都是存在的,在我的美夢快要編織完成時,在一個難以預測的時間裡,他們突然現身,我的美夢也就隨之破滅了.....

看着那扇大門,我想了很久很久,漸漸明白有些事不管怎麼躲終究還是會發生的,就像我不願看到子誠痛苦、不想看到慧兒和孟寧親密的畫面一樣,都活生生地發生在我的眼前,我清楚地明白欺騙自己到頭來換取的不會是幸福。想到這裡,我站直了身子,擦掉眼淚,挺起胸膛一步一步朝那扇大門走去。

屋裡漆黑一片,可我仍一眼就找到了孟寧的身影,他正窩在沙發裡,弓着腰捧着頭,完全沒注意到有人進來。我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遠遠地望着他,即使在黑暗裡我依舊想看清楚他那顆真正的心。

就這樣不知道站了多久,我的腳已經微微發麻時,孟寧突然起身站了起來,一轉身發現了我,一臉詫異地問道:“雯雯,你什麼時候來的?”

他的聲音嘶啞,臉色黯淡,我的心更是往下沉了幾分,“我來很久了,從慧兒哭着出去一直站到現在。”

他一愣,一絲尷尬的神情轉瞬即逝,他笑着朝我走來,“那怎麼不叫我一聲,一個人在這兒站這麼久。”

“我不想打擾到你。”我看着他越來越近的身影,緩緩地說。

“傻丫頭,你怎麼會打擾到我了!”他走到我跟前,伸手想撫摸我的臉頰,被我輕易地躲開了,他的手懸在空中,半晌才緩緩收回來,“雯雯,你怎麼了?”

我仰頭看着他的眼睛,平靜地說:“慧兒爲什麼會來?爲什麼又會哭着跑出去?你們倆到底是什麼關係?”

他怔住了,看着我半晌來開口,“你問這些幹什麼?又在懷疑我嗎?難道我就那麼不值得你信任?”

我一咬牙,儘量讓心情平靜下來,“如果不想被我懷疑就告訴我啊,她來到底是爲什麼?難道趁我不在還來和你重溫舊夢?”

“文雯!”他大叱一聲,“你越說越過份了。”

“我過份!”我啞然失笑,“如果沒發生什麼事你爲什麼會變得這麼緊張?被我撞見了難以自圓其說嗎?”

“你既然對我這麼沒信心,爲什麼還要喜歡上我?”他壓抑住怒氣,眼神裡閃過一絲受傷的神色,聲音卻愈發地冰冷起來,“喜歡一個人不是應該彼此互相信任嗎?你對我連這點都做不到嗎?”

我揚起頭迎着他的眼神,大聲說:“想要被我信任就給我信任的理由啊!你和她朝夕相對,我接受;你和她接吻,我接受;你和她上牀,我也接受。難道,我做得還不夠?”

他鐵青着臉色,一把緊緊攥住我的胳膊,低吼道:“說話要講憑據,我什麼時候和她接過吻,什麼時候和她上過牀?”

我的胳膊被他捏得生疼,眼眶也漸漸溼潤起來,看着他怒氣衝衝的模樣,我冷哼着:“看,竟然開始狡辯了,難道我親眼看見的還有假。”

“文雯,你這胡攪蠻纏的個性什麼時候才能改掉。我孟寧雖然不是什麼大人物,但也算是一條頂天立地的漢子,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絕不否認。你這樣胡亂污衊對我們到底有什麼好處?”孟寧手上的力道毫不減弱,音量也開始漸漸升高。

手臂上的疼痛讓我緊咬住牙,視線被熱浪衝擊地開始有些模糊了,可我還是仰起頭迎着他怒目圓瞪的眼睛,喊道:“不要對我吼,我不是你的玩偶,我也有人格,我也有自尊,我不喜歡被人蒙來騙去,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爲什麼要弄得這麼複雜。”

“是你喜歡把簡單複雜化,是你喜歡無中生有,是你,根本一點都不珍惜我們之間的感情。”他一字一句地說着,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了。

我冷笑了一聲,用力甩掉他緊箍住我的手,冷冷地說:“既然這樣,我們無話可說了。”說完,我轉身往外走,剛走到門邊卻被他一下子攔了下來,我擡頭看着他,一臉的倔強表情,“怎麼,還想教訓我嗎?”

他的臉色突然緩和下來,聲音也恢復了柔和的語氣,“對不起,剛纔我不該發脾氣,我們再談一談。”

“硬的不行來軟的,對不起,我不吃這一套。”我已經被怒火給衝昏了頭腦,完全感覺不到他此刻的低聲下氣,只是自顧自的想繼續往前走。

他沒有再攔我,只是站在身後說:“我後天要離開這座城市,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我一聽這話,心裡格登一下,停下了腳步,“你,也要離開?”

他點了點頭,“我已經訂了後天的飛機票,是兩張,你願意一起走嗎?”

我被他突然的轉變給弄得有些頭昏腦脹,明明吵得不可開交的兩個人,現在竟然開始討論起離開的話題,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爲什麼子誠說要離開,而現在他也要離開。難道,大家突然對這個城市失去興趣了嗎?還是,這裡已經不值得他們再留戀了?我語無倫次地說:“你爲什麼要走?你的,你的咖啡店怎麼辦?那些店員們怎麼辦?還有,你要去哪裡?”

他慢慢朝我走來,眼裡閃爍着異樣的光彩,“不要問那麼多問題,我只想知道,你願意跟我一起離開嗎?以後一輩子都跟着我,守着我?”

我被他的溫柔給迷惑住了,我甚至有想要撲倒他的懷裡大聲說我願意的衝動,可是我們吵架的癥結根本沒有解開,就像慧兒說的,我對他根本一點都不瞭解,他在想什麼?他想要做什麼?我毫不知情,我這樣還算是愛嗎?想到這裡,我緩緩地搖了搖頭,輕聲說:“我和你,也許真不應該在一起。你對我來說,就像是個巨大的謎團,有無數無數的秘密是我不知道的,我沒有信心能和一個完全不瞭解的人生活在一起。”

他完全愣住了,“你是在拒絕我嗎?連同我的愛情一起拒絕了嗎?”

我強忍住胸中熱浪一次又一次的襲擊,努力裝出一副冷靜的表情,慢慢地說:“孟寧,我真的累了,我想回去休息了。”說完,轉身朝門外走去,只聽見

他在身後大聲喊着:“不管怎麼樣,我那張機票永遠屬於你,只屬於你!”我依舊頭也不回地朝前走去,下樓時突然腳崴了一下,我一瘸一拐地慢慢朝樓下走去,可奇怪的是,明明應該是腳痛,可爲什麼心更痛得難以呼吸。

公園裡三三兩兩地聚集着一些傍晚出來散步的市民,老人們聚在一起做着各種健身活動,情侶們互相依偎在一起說着悄悄話,孩子們嬉戲玩耍着,大人們總是一邊聊天一邊用眼角餘光留意着孩子們的一舉一動,殘紅的太陽、燃燒的晚霞、綠油油的草地、間或傳來的笑聲,這情景讓我看得有些入神。

“小雯,你叫我來到底有什麼事?”慧兒的聲音遠遠傳來,打擾了我的思緒,我從遠處收回眼神,掉頭看着她,眼睛明顯還看得出腫腫的,不禁開口問道:“眼睛還沒有消腫啊,不要緊嗎?”

她下意識摸了摸眼角,淡淡一笑,“昨晚哭得太厲害了,不腫纔怪。”說着,仔細地看着我,認真地問:“你約我來是想談什麼?關於孟寧的嗎?”

我心裡一顫,一咬牙說道:“我只想知道昨晚你爲什麼會哭着從他家跑出來?”

“你又開始起疑心了吧?”她的嘴角揚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就像挑釁一樣讓我心驚肉跳,我冷哼了一聲,“我想我有懷疑的資格吧!”

她的臉色一變,冷冷地說:“可是你卻不願意相信他,孟寧還真悲哀。”

我一聽這話,眼前彷彿又出現孟寧那種不可置信的表情,心就像被狠狠地剜了一刀,疼痛漫延到我必須努力控制住情緒,“慧兒,別再這樣冷嘲熱諷了,告訴我真相吧?你和孟寧到底是什麼關係?”

她一怔,沉吟了半天才幽幽說道:“我和他什麼關係都不是。”

“真的?”我實在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擡眼看着我,認真地說:“我說的全都是事實,如果你不願意相信也沒辦法。”說完,起身準備要離開,我連忙上前拉住她,誠懇地說:“慧兒,對不起,我知道我自己態度很不好,可是這個問題對我真的很重要,請你告訴我實話。”

她凝視着我的眼睛,表情凝重地說:“我承認我喜歡孟寧,可是他從來沒有給過我任何希望,我只是單相思,做了一個長達五年的美夢罷了。”

“那,那他爲什麼會吻你?”我脫口而出。

她一愣,半天才幽幽地說:“那天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他喝了很多酒,我去勸他卻被他一把抱住,我以爲這次終於守得雲開了,可誰知,他叫的卻是你的名字。”說完,她看到我臉上陰晴不定的表情,突然冷笑了一聲,“你是不是看到了才離開孟寧的?說實話,我真不知道孟寧到底喜歡上你哪一點,你連最基本的信任都不能給他,又憑什麼能享有他的愛!”

被她的眼神洞穿着,我的心一下子掉進了冰窟窿裡,我竟然因爲那樣一個畫面而怨恨了他那麼久,卻從來沒有開口求證過,就像慧兒說的,我根本沒有資格去愛他?我緊咬住脣,看着她認真地問道:“慧兒,再回答我一個問題,孟寧爲什麼突然要離開?我想你昨天哭也是爲了這件事吧!”

她輕輕嘆了口氣,重新坐回長椅上,眼神飄向了遠方,突然問道:“你知道孟寧的父母嗎?”

父母,我眼前忽然晃過山頂上孟寧痛苦的臉,不由地一怔,一種不祥的預感緩緩升起,孟寧的離開與他的父母有關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