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在服裝廠裡折騰了一整天,累得我腰痠背痛,總算明白賺錢的辛苦了,之前的那些助理工作與今天所做的活兒比起來真是天差地別。不光是被‘長痱子’使喚地工廠、設計室來回跑,還要拿着設計圖不斷和幾位裁縫師傅們做着細節的溝通,時不時還要跑到前臺看看工人們的進度情況,累得我喘口氣兒都怕耽誤時間。

好不容易總算把今天的工作做完了,從工廠出來,我一邊搖晃着脖子,一邊山呼腰痛,叫得身旁的‘長痱子’直搖頭,“年紀輕輕的,才做這麼點事就直嚷嚷,在我面前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啊!”

“拜託,什麼叫這麼點事兒,我今天可是忙前忙後,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耶!”我氣鼓鼓地反駁着。

他瞪了我一眼,“那是你自己工作效率慢,早上拿錯了設計圖,中午還差點把布料的顏色也校對錯了,真是個沒腦子的傢伙。”

“老師!”一聽這話,我氣得拔高音量大聲叫道:“你再這樣說下去就是人身攻擊了。”

他一皺眉頭,“這麼大聲幹什麼,嚇我一跳。”說着,看我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只得悻悻地說:“本來就不好看,還老皺臉,快成包子啦。”

“就是滿臉褶子也與老師沒關係吧。”我氣呼呼地說完就往前走。

“真是個小丫頭,還這麼愛生氣。”他自言自語地笑了笑,在後面喊道:“喂,你跑這麼快,不吃晚飯啦?”

“就是山珍海味也沒味口了。”我邊走邊說道。

“這回猜對了,我還真準備請你去吃山珍海味了。”他這樣一說,引得我肚子裡的蛔蟲全體唱起了合唱曲,我猶豫地迴轉身,看着他,“老師不會是騙人的吧。”

“原本是爲了慶祝今天服裝發表會正式進入倒計時階段,想請你吃頓好的,沒想到你還不領情,算了,算了,可惜了那些龍蝦、石斑魚、鮭魚呀......。”他絮絮叨叨地開始羅列起各種海鮮來,聽得我猛咽口水,連忙急急地打斷他,“誰說我不領情,只要有好吃的,天塌下來我也不會生氣的。”

看我一副饞嘴的模樣,‘長痱子’無奈地一笑,“那還不快走,我已經餓得眼冒金星了。”

我連忙點頭附合,一臉諛笑地跟在老師身後,一走出工廠大門,就看到路邊停着一輛眼熟的黑色轎車,車旁的人正微笑着朝我招手,不禁疑道:“子誠,你怎麼會到這兒來?”

只見子誠西裝筆挺地走過來,笑着說:“下午打電話給你,你不是說在這兒忙得前仰後合嗎,反正我下班也要經過這兒,就過來接你一起去吃飯啊?”

“可是.....”我擡起手腕看了看錶,時針早已過了九點鐘,便一臉疑惑地看着他,“已經這麼晚了,你就一直在這兒等?”

“除了等還有別的辦法嗎?我總不可能跑進工廠找你吧。”子誠溫柔地笑着,當他看到我身邊的‘長痱子’時,連忙滿臉笑容地朝他伸出右手,“你就是著名的張非子設計師吧,很高興見到你。”

“哪裡算得上著名,只不過靠做衣服混口飯吃罷了。”‘長痱子’訕訕地說着,伸出右手和他握了握。

子誠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讓我也不免埋怨起老師的不講情面了,這時,‘長痱子’突然回頭望着我,一本正經地問:“文小姐,你的這位朋友也要請你吃晚飯,請問你怎麼選擇?”

我一驚,掃了他們兩人一眼,小聲地嘟囔着,“子誠等了那麼久,總不好意思不去吧。”

‘長痱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這傢伙有時還真讓人討厭。”說着,就自顧自地走到路邊攔起了計程車,我不好意思地跟到他身邊想說幾句時,他已經一頭鑽進了一輛計程車裡,連看都沒再看我一眼便揚長而去,只留下我一個人站在路邊。

“他怎麼這麼沒禮貌啊?”子誠走上前來,按着我肩頭說道。

我回頭朝他笑了笑,“設計師都是這樣有個性啊,而且他性格這麼直爽,倒是挺招人喜歡的。”

“真拿你沒辦法。”子誠搖了搖頭,一把攬住我的肩膀向前走着,“那走吧,我們倆去吃晚飯。”

“這麼晚了去哪兒吃啊?”我的胃已經被剛纔那頓海鮮大餐給吊得高高的,這會兒實在有些不甘心去吃路邊攤了。

子誠看我一臉期待的表情,便輕輕捏了捏我的臉,“真是個小饞貓,放心,哥帶你去的地方一定超級棒。”

坐在本市最高的建築物裡,我有些好奇地不時往窗外張望着,看到外面燈光交織成一片絢爛,遠遠看上去就像一副印象派的油畫,便不禁低呼起這個城市夜景的美麗。

“第一次來這兒吧?”子誠的聲音把我的思緒帶了回來,我轉過頭來看着他,笑道:“沒想到還有這麼高的餐廳,坐在這裡看夜景,感覺真不錯。”

子誠微微一笑,“這裡可是本市著名的觀光景點,沒想到你竟然還不知道這個地方。”

“我是窮人,哪有金錢到這裡來奢侈啊。”我聳了聳肩,環顧着周圍那些衣香鬢影的客人,託着銀盤的服務員來回穿梭其中,耳邊隱隱傳來樂隊的演奏聲,感覺真是兩個世界呀!

“吃頓飯哪裡算得上是奢侈。”子誠說着便舉起面前的酒杯,微笑着說:“來吧,我們倆好好幹一杯,慶祝在這個城市裡我們倆的重逢和預祝我們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我舉起酒杯,看着裡面晃動的紅色液體,有些恍惚地問道:“我們的未來?”

“是啊,美好的未來。”他堅定地說着這幾個字,讓我開始迷糊起來,我輕輕地與他碰了碰杯,拿到嘴邊卻怎麼也喝不下去,我看着他一臉燦爛的笑容,不禁輕聲說道:“子誠,你今天好奇怪喲。”

“哪裡奇怪?”他一聽連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穿着,然後一臉不解地望着我。

我小聲嘟囔着:“總覺得與平常不太一樣。”說着,便看着他好奇地問:

“你今天從下班就一直在工廠外等着嗎?爲什麼不打個電話告訴我一聲了。”

他笑着說:“你在忙怎麼能打電話分你的心,我反正無聊就在外面等着唄。”

“真是個大傻瓜,打個電話又不會怎樣。”我小聲地說着,心裡卻感動得不得了,我那遠在天邊的子誠哥哥,似乎離我越來越近了。他的笑容、他的眼神、他的溫柔似乎都只爲我一人在綻放,只是,這些曾經無數次出現在我腦海裡的情境如今一一在眼前呈現時,我竟然有些慌亂,甚至有些害怕。從吃飯到送我回家的這段時間裡,我總是輕易地察覺到他投過來的眼神,可是我竟沒有勇氣去和他對視,我明明已經感覺到他對我已經開始不一樣了,可爲什麼我沒有一點興奮的感覺呢?想像和現實真的差別那麼大嗎?而他呢,爲什麼會有這樣的轉變?是因爲終於開始發現我的存在了,還是,只因爲我上次所說的那番話?

一想到這裡,我就覺得整個腦子無法負荷,只好長長地嘆了口氣,慢慢地把門打開。一進屋,就看見孟寧坐在沙發上,我小聲地說了句:“我回來了。”見他沒有搭理,只好向前走了幾步,又說:“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電視也沒看,在幹什麼?”

孟寧擡眼看了我一眼,聲音有些廝啞地說道:“你和你的子誠哥哥約會完了?”

我一怔,“你怎麼知道我和子誠在一起?”

他不再作聲,站起來就往臥室走,我呆呆地杵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實在很難把眼前這張冰冷的面孔與早上那樣熱情的他聯繫在一起,不禁大聲說:“喂,你這樣很沒有禮貌耶?”

只見他依舊頭也不回地朝前走着,氣得我立馬衝上去擋在他的前面,氣沖沖地說:“你到底發什麼神經?有什麼不滿可以攤開來講啊,幹嘛這樣愛理不理的。”

他緊緊地盯着我,像老鷹一樣銳利的眼神讓我一陣發怵,我不禁往後倒退了好幾步,他卻緊緊逼上前來,直到把我逼把牆邊動彈不得,便伸手撐在牆上,暗啞着聲音問道:“那你要我怎樣?笑嘻嘻地在門口迎接你的歸來嗎?還是,要我衝下樓去幫你開車門,順便感謝你的子誠哥哥把你安全送回家?”

“你,你怎麼啦?”我不自覺地捂住胸口,發慌得連聲音也顫抖起來。

“我在表現我的熱情和激動啊,你沒看出來嗎?”他繼續惡狠狠地說道。

被他禁錮在牆邊的我,連呼吸都覺得困難了,我喘着氣大聲喊道:“孟寧,你瘋啦!你到底想怎樣?”

“放心,我不會碰你的。”突然間他鬆開手臂,讓我一下子解脫開來,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擡起頭時看見他轉身的背影,一種孤寂的感覺頓時攫住了我,揪得我心裡一緊,不禁低呼了一聲,“孟寧!”

他停在臥室門口,頭也不回地低聲說:“你以爲就只有你的子誠在那裡等着嗎,我也在那裡,只是你的眼睛裡從來就看不到我。”說着,他開門走了進去,“砰”地一聲狠狠地把門帶上,震得我呆立在原地。他這句話排山倒海般朝我襲來,衝得我有些搖搖欲墜,我踉蹌着往後退了幾步,緊緊貼在牆上,恍惚地看着那道門,心越發地混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