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儀是個魁偉的大漢,飛眉狹眼,大耳黑臉,談不上有多英俊,但是相貌堂堂,舉手投足乾淨利落,算得上威風凜凜。
趙義的樣貌肖似乃兄,同樣臉黑眼狹,不同處在於膚色稍白,眉細頰圓,眼神不迫人,沒有那麼凌厲,相對斯文很多。
尤其微笑起來予人一種人畜無害的感覺,言行舉止彬彬有禮,似乎有些書生氣。
趙義是趙重光的客人,這在風沙的預料之中,另一位客人則是符塵修,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兩人並肩而坐,並肩而起,瞧着十分親暱,絕對超出了朋友的範疇,明顯像是一對情侶。
這可不在風沙的預料之中。
趙重光介紹趙義。
趙義行禮。
風沙略怔,還禮道:“我與乃兄數度相交,也曾深徹長談,厚顏喚上一聲好友,諒儀兄還不至甩我臉子。今日得見義兄,方知虎父無犬子,虎子成雙出。”
趙義笑道:“家嚴家兄沒少對小弟談及風少,言語之中無不交口薦譽,小弟夢想常頻,今日終於得見尊容、聆聽徽音,當真喜難自禁。”
符塵修做了個嘔吐的鬼臉,顯然被拿腔作調,假模假樣的兩人給噁心到了。
風沙嘿嘿笑了兩聲。
“交口薦譽”雖然是交口稱讚的意思,其實出自墓誌銘。
曹鬆巫峽詩云:年年舊事音容在,日日誰家夢想頻。
夢想常頻對的是音容宛在,這是給死人的用語。
趙義這小子罵人罵得像夸人,一般人還聽不懂。
趙重光不動聲色的繼續介紹道:“符塵修符三小姐和風少當過幾天鄰居,不用老夫多介紹了吧?”
風沙向符塵修肅容道:“貴兄名滿天下,世人交口薦譽,儘管風某與貴兄僅一面之緣,已是夢想常頻。他不幸罹難,風某深切哀悼,還請符三小姐節哀順變。”
他把趙義話裡的坑,原封不動的送給符昭信這個死人,等於當面嘲笑趙義賣弄小聰明。
符塵修俏臉冷下,輕哼一聲,自顧自入座。
雖然符昭信死於柳豔之手,起因則是風沙把人扣下用以交換彤管。
她大哥之死絕對與風沙脫不開關係,偏偏交換的方式、地點和時間都是她選的,更是不安好心,在交換中打了埋伏。
奈何人家技高一籌,她捉雞不成反賒把米,這個啞巴虧符家吃定了。
趙義倒是面不改色,像是聽不懂風沙的譏諷,輕聲道:“據說殺害符衙內的兇手乃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女匪,似乎和風少還有些關係,不知傳言是否屬實?”
這話有陷阱,如果風沙答是,那麼他下一句就會把殺害符昭信一事和挾持晉國長公主一事聯繫到一起,立時把風沙拖下水。
兩件事一旦聯繫到一起,符家等於拉上北周皇權做虎皮,可以進行無底線的報復,誰都不敢明着保護柳豔。隱谷不敢,風沙更不敢,只能被迫交人。
如果風沙答不是,那麼符家找柳豔報復,風沙沒有保護的道理。
這一招明顯是現學現賣,學着風沙拉上皇權將軍,然後威脅抽車,迫使人家讓步。
風沙瞧了趙義一眼,含笑道:“實不相瞞,柳仙子與晉國長公主乃是至交好友,今天這一出實是長公主好玩,柳仙子無奈奉陪,倒要大家受驚了,抱歉抱歉。”
趙義臉色微變沒想到風沙這麼難纏。
如果彤管這樣認了,這件事連苦主都找不到,自然沒有後續。
最關鍵,彤管現在在人家的手裡,隨時可以從公主貪玩變成公主該死,想什麼時候威脅就可以拿出來再威脅一遍。
趙重光心道這倒不失爲一個平息事態的好辦法,失笑道:“長公主好玩,你道哪門子歉。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駙馬呢!哈哈,玩笑玩笑。”
他只關心此事是否會影響他安然致仕,只要沒有餘波,他犯不着生氣,是以更在意彤管將來會不會反口,想要知道風沙對彤管擁有多少掌控力。
風沙從袖中取出一方書匣輕輕放在桌面上,緩緩道:“長公主最近遊歷宋州,頗有些心得,還望軍使代爲傳寄書信,上呈周皇陛下。”
趙義臉色一變,幾乎想要伸手去搶,瞧了趙重光一眼,強自按捺。
他秘密扣押彤管,當然害怕彤管一狀告到柴興面前。
本打算通過張永把這件事按下,沒曾想風沙另尋渠道,找上趙重光這頭老狐狸,他拿趙重光沒有任何辦法,這下麻煩大了。
趙重光眯着眼睛捋須幾下,看也不看就將書匣納入袖內,笑道:“他日致休陛見,老夫自當親手交於陛下。”
既然風沙敢交給他轉呈,說明信裡沒有對他不利的事情,至於有沒有寫些對別人不利的事情,那就讓別人自己去琢磨罷~
未知令人恐懼,恐懼使人憂慮,憂慮讓人順從,順從則受人支配。
看趙義故作鎮定的樣子,就知道他被拿住把柄了,而今風沙將這個把柄送到他的手中,當然笑納。
風沙適時道:“對了,趙老剛纔說要做箇中人,不知想要說和何事呀?我把話先撂到這裡,無論何事,趙老的面子我一定給,趙老說是就是,說不是就不是。”
趙重光呵呵道:“風少實在太客氣。老夫不過年長少許,垂垂暮老,當不起風少如此擡愛。”
風沙微笑道:“莫道桑榆晚,爲霞尚滿天。趙老老當益壯,怎可言暮?”
趙重光笑得眼睛都睜不開了,捋須道:“既然風少尚給老夫點面子,那我就倚老賣老做箇中人,不知義少和符三小姐怎麼說?”
趙義乾笑道:“自然全依您老的意思。”
符塵修勉強笑道:“奴家當然聽趙爺爺的話。”
趙義和符塵修只好跟着敬酒,一個黑臉更黑,一個快把銀牙咬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