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明媚的一天。
江水帶走了暑氣,江風吹散了高溫,清晨的碼頭尤其涼爽。
風沙其實不喜歡住在船上,大熱天就這點好處讓他感覺還算不錯。
起牀梳洗,更衣吃飯。
當然都是蕭燕服侍。
這麼值錢的奴婢,不用太可惜。
蕭燕顯然沒有服侍過人,笨手笨腳的,也就小半個時辰就被雲本真厲聲訓斥好幾次,罵得她頭都不敢擡起。
她嘗過滋味,別說還嘴,連神情都不敢有半點倔強。
劍侍忽然來報,蕭思來了。
蕭燕並不清楚這短短兩天發生了什麼事,還以爲蕭思是來交贖金的,她馬上就要自由了,不禁興奮起來。
這一高興,不免分神,手上掰鍋盔的速度慢了點。
風沙停了下來,歪着腦袋挾着筷子點着湯碗。
“賤婢討罰。”雲本真急了,指甲掐住蕭燕的腰肋軟處狠狠揪轉。
她教的人做不好事,就是在主人面前落她面子,自然不滿極了。
蕭燕疼得眼眶含淚,偏連躲都不敢躲,忙叫道:“燕奴知錯了。”
風沙擺擺手算了,吩咐劍侍道:“讓他來見我。”
蕭思忐忑不安的候在船下,神情說不出的頹喪,心中別提多後悔了。
爲了向風沙施壓,他動用了不少潛埋的探子和關係,本以爲風沙非得服軟不可。
豈知不過一天,風雲突變。
城內城外遭遇前所未有的強力襲擊,帶來江陵的人手財貨幾乎損失殆盡。
尤其那近千匹戰馬,是下了大本錢打通了北漢高層的關節,這才成功運到中原腹地。
本打算以此爲香餌,在江陵這個多處勢力交集的地方攪起風雨,進而攪亂中原的形勢,哪曾想被人盡數奪去。
又氣又急,連夜進宮,找高王討個說法。
高王本來因爲長子當街受辱的事怒火填膺,哪知談到半途突然有急事出去,再也沒有回來。
反而一衆侍衛衝進來把他當場拿下,蒙了頭臉扔出宮去。
蕭思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趕緊聯繫在地的坐探,找關係打聽情況。
結果處處吃了閉門羹,以往奉他爲座上貴賓的各家要人,像趕瘟疫一樣趕他,就差放狗咬了。
終於還是有牽扯很深的人給他漏了點風。
柔公主大撒信貼,譴責高權勾結契丹襲擊海龍王的二公子。
錢二公子旋即散貼證實。
是個人都知道風向變了。
這時再跟契丹扯上哪怕一丁點關係,一定惹起衆怒。不管心裡怎麼想,沒有人會傻到頂風。
滿滿的籌碼,一把賠光。
別說繼續向風沙施壓,能不能活下去都只在人家一念之間。
更關鍵的是,如果蕭燕救不回去,不僅他一個人死,全族都會因此付出血的代價。
蕭思面色慘淡的站在艙廳門口,心中千思百緒,愣是不敢往裡進。
劍侍推開艙門。
蕭思深吸口氣,平復情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邁步而入,剛一擡眼,笑容凝固。
蕭燕畏畏縮縮的跪在桌邊,戰戰兢兢的服侍風沙吃喝,神情動作竟是前所未有的怯懦。
這還是那個對他動輒呵斥,甚至打罵的未婚妻嗎?
眼睜睜瞧着對他刁蠻任性的未婚妻溫柔恭順的伺候別的男人,蕭思頓感五味雜陳。
風沙放下湯碗,打了個飽嗝。
蕭燕趕緊拿絹帕給他擦嘴。
馬上就要自由了,傻了纔會這時找不痛快。
風沙比手道:“蕭兄,請坐。”
蕭思神思不屬,都不知自己怎麼坐下的。
風沙又道:“燕奴還不快給客人奉茶。”
蕭燕端茶過來並膝跪下,低低垂首,雙手捧茶盞過頭頂。
她沒覺得有什麼好羞愧的,回去讓蕭思加倍跪回來就是了。
蕭思心如亂麻,僵硬的接過。
這還是未婚妻頭次對他如此恭敬……
風沙起身坐上主位,明知故問:“蕭兄此來,是有何事?”
蕭思趕忙擱下茶盞,躊躇道:“出了點事,贖金能否先欠上,啊……在下保證儘快償還。”
蕭燕如遭雷擊,僵在當場。
風沙搖頭道:“非是駁蕭兄面子,在下也算生意人,講究貨銀兩訖。請恕不能答應。”
蕭思急道:“鄙人願以自己換她自由。”
風沙只是搖頭。
蕭燕呆若木雞,萬般的期盼,一瞬告碎。
想到這屈辱的日子不知還要繼續多久,登時又急又怒又恨,瞬間泯沒了理智,忽然衝上去狠狠抽了蕭思一耳光,秀眸瞪紅,嬌叱道:“沒用的東西!”
蕭思捂着臉不敢作聲。
蕭燕兀自不解氣,擡腿踹他一腳。
蕭思翻了個四腳朝天。
風沙皺眉喝道:“大膽,敢傷客人。拖下去,鞭笞……嗯,二百。”
雲本真立刻飛身撲至,揪住蕭燕的頭髮,硬生生拖着往裡走。
蕭燕疼的回神,立時知道怕了,二百下足夠把人活活抽死,慌張叫道:“主人饒命,燕奴知錯了。”
風沙理也不理,雲本真拽的更起勁了,裡間很快傳來令人牙酸的鞭笞聲,摻雜着哀求和哭嚎。
鞭響一聲,蕭思臉上肌肉就重重抽動一下,心中居然隱隱感到解氣,猛然間回過神,驚惶道:“請風兄饒過她,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風沙嗯了一聲,歪頭道:“既然客人求情,減爲二十。”
蕭思趕緊爬起身,像個小廝一樣躬身垂首,再也不敢坐下。
稍一冷靜便想明白了,這是故意給他的下馬威,再不俯首帖耳,肯定被活活玩死。
風沙淡淡道:“贖金不到,不能放人。讓她日子好過點還是可以的,就看蕭兄願不願幫在下一個小忙。”
蕭思忙道:“請說。”
“巴陵連環寨居然膽敢襲擊錢二公子,匪首楊歸巢更是無惡不作,該當誅滅。”
巴陵連環寨在洞庭湖一片勢力不小,以後將是隱勢力紮根的阻礙,雖然可以動用三河幫艦隊剿滅,總歸費神費力,難免損耗人員物資。
能夠不戰擊潰自然最好。
蕭思愣了愣,鄭重道:“風兄放心,不出三日,鄙人定當送上楊歸巢的人頭。”
楊歸巢是契丹人安插中原的走狗,既然是走狗,當然免不了被主人給烹了。
風沙笑了笑,偏頭道:“停鞭,上藥,升爲劍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