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陵走出大帳,夜風凜冽,月色如霜,十八匹駿馬昂首佇立在夜幕下,靜悄悄地毫無聲息,馬上的騎士皆是一襲黑色勁裝,刀箭在腰。左右牽過墨雲,符陵一拉繮繩,縱身躍上馬背,胸口突然一緊,煩膩難忍,他年前至今一直奔波忙碌,徹夜不眠,內傷不過是強壓了下來,並未痊癒。符陵深提口氣,輕嘯一聲,馬鞭一揮,墨雲已如離弦之箭衝了出去!十八騎亦緊緊跟上,一行人很快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楚翔帶了重鐐,無法躺下,只能半閉着眼,*牆邊坐着。大約已是晚間,一名獄卒端了個托盤進來,盤中有酒有菜,還有一隻雞腿,放在楚翔面前,對他道:“賞你飽餐一頓,明日就好上路!”
楚翔雖說多日來幾乎未進飲食,但見到酒菜,毫無食慾,口中焦渴難耐,掙扎道:“水……”獄卒現出幾分嫌惡之色,還是拿過牆角的破碗,盛了一碗涼水遞給他。楚翔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捧過水來幾口喝下。忽聽那送飯的獄卒對牢房內的看守道:“今天正月十五,這新年都過完了,兄弟還沒能回家?”
看守不住地唉聲嘆氣:“唉!可不是嗎?算我們倒黴,遇到這個死鬼,上頭逼得緊,我們也跟着受累。好在明日往菜市口一送,就完事大吉……”說着瞟了瞟楚翔,眼神就如看一個死人。
正月十五?楚翔一震,今天竟然是元宵佳節?從除夕之夜受審,到元宵佳節獲罪,短短的十五天,已經天翻地覆。十六K文學萬事皆非……母親死了,就連安瀾也死了,自己所有的堅持都化爲了泡影……楚翔忽然明白了。爲何這兩日再沒有官員來審訊自己?畏罪自殺?不用想也知道安瀾的死一定是王允安排的陰謀,不管自己招不招。王允都會不擇手段將他置於死地。想到安瀾,楚翔心裡一陣陣絞痛,但乾涸地眼眶中早已沒有半滴眼淚……安瀾,二十年的知己,生死之交。千辛萬苦將自己從秦國贖回來,久別尚未重逢,就已因此入獄,死於非命,說到底,還是自己害了他,害了母親……還有小玉,她在哪裡?不知她聽到她大哥的死訊,又會怎樣?還有小栩。他可還活着?自己一人連累了這麼多至愛親友,罪孽深重,也活該被千刀萬剮。
楚翔咧了咧嘴。象笑又象在哭,對於明天地凌遲極刑。卻是從未有過的平靜。但心裡仍有萬千憤恨,恨!恨不能展奇才以保家國!恨不能滅奸佞以正朝綱!恨不能灑熱血以殉忠義!最恨地是。人生幾何,一死百了,而祖國的萬里錦繡河山終究要淪落夷族……符陵,符陵!我遇到你,究竟是今生最大的幸運,還是最大的不幸?楚翔微微地閉上眼,低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好在自己再沒有必要去尋找這個問題的答案了。再默唸一遍這個名字,心底忽一顫,原來這些天,自己不敢去想,卻又時時刻刻不曾忘記,竟然是他啊……當時執意要回來,其實也是爲了逃避吧?是不是害怕繼續留在他身邊,最終會身不由己淪陷其中而不能自拔?但……如果死前還能許一個願地話,仍願他能一生平安,只是不能再見他一面……
楚翔費力地彎下腰,顫抖着雙手捧起酒壺,就着壺嘴咕咕地喝了幾口。酒已冷了,冷得象冰,凍住了心,凍住了靈魂……楚翔搖搖頭,要圖一醉也已不可能。目光忽掃到右邊牆下有一個揉皺的紙團,沾了隱隱的血跡,楚翔一驚,知那紙團定是父親的遺書,手足並用想爬過去拾起,剛一動,右手卻被一隻大腳踩住了,楚翔一擡頭,“啪!”的一聲,面頰上捱了重重一記耳光!看守的獄卒惡狠狠地罵道:“媽的!你這王八蛋折騰了老子們半個月,大過年的沒睡過一次囫圇覺,這最後一夜你還想生事,他媽的還要不要老子們活?”
楚翔看着那紙團,卻是可望不可及。他不願開口懇求,沉默着僵持了一會,那獄卒擡起腳,重重地踢了楚翔幾腳,將楚翔踹到三尺外地角落裡,楚翔連翻滾呻吟的力氣都已全無。獄卒猶不放心,去找了副重枷給楚翔戴上,這下他要轉頭也是不能。
楚翔睜着眼捱過了生命中最漫長的一夜,次日一大早,便聽到傳來一片嘈雜之聲,一行人打開牢門,問了楚翔幾句,驗明正身,在他背上插了黑字紅批地死由牌,即令押走。楚翔雙腿重傷,寸步難行,由兩人挾持着他拖出天牢大門,院子裡已準備好了囚車鐵籠。楚翔自入獄來,今朝終得見天日,卻見天色沉沉,沒有一絲曙光,黑壓壓地陰雲密佈,低得象是天要塌了一樣,仰起頭,臉上有絲絲涼意,仔細一看,空中有極細極細的雪花打着旋,輕輕飄落……楚翔平靜地心情忽然多了幾分悲愴,蒼天有眼,這是在爲自己地命運哭泣麼?或者是爲了周國不可避免的覆亡而流淚?楚翔剛被拖上囚車,便聽到天牢院門外亂糟糟地喧譁。原來這幾年周國百姓飽受苛政之苦,民不聊生,卻被朝廷矇蔽,以爲艱難困頓是因秦國掠奪所致,大都對秦國恨之入骨,聽說將要凌遲降敵的叛徒,早就奔走相告,天不亮就有不少人守在外面,等着發泄憤怒。
一隊士兵舉了令牌在囚車前開道,囚車前後更是全副武裝的重兵押送,剛一出院子,囚車周圍已被憤怒的人羣圍得水泄不通,不斷有人朝楚翔身上和囚車上扔雜物。“叛徒!”“奸賊!”“豬狗不如的畜生!”,一聲聲怒罵此起彼伏,押送的士兵奮力攔住躁動的衆人,開出一條道來。楚翔臉色慘白,擁擠的人羣就象洶涌的潮水,一浪高過一浪,喧囂着撲來,男女老幼,一張張憤怒到扭曲的臉在面前晃來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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