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糧官遲疑了一下,方道:“將軍,您忘了?軍馬上回都已殺了。”見楚翔陰沉着臉不說話,仍是鼓起勇氣道:“士兵們長期吃不飽,有些已在外搶奪民間的糧食。”
“竟有這種事?”楚翔怒喝一聲,狠狠的一拳砸在案上,“傳我命令,若發現有擅搶民糧的,一律軍法從事!”
軍糧官答應了一聲,仍神情猶豫。
楚翔又問:“糧草還能幾日?”
軍糧官道:“最多……最多隻能到明日……”
“明日?”楚翔心頭咯噔一跳,軍無糧草是軍中大忌,軍心一亂無法約束,夏州即會不攻自破,卻見營中衆將皆都變了臉色,楚翔正要發話,一名傳令官進來:“將軍!秦國皇帝遣信使到!”
“召!”
少時進來一人,身材魁梧,膀大腰圓,臉上盡是傲慢不屑的神氣。來人大大咧咧地走到廳堂正中一站,對楚翔略拱了拱手,道:“楚翔,我朝皇上有一封親筆信要交給楚將軍,並要帶回將軍的回信。”
楚翔遂令人將信遞上,拆開草草看了幾行,冷笑一聲,刷刷已將信撕成碎片,擲於地上!“來人,將他給我拿下,推出去斬了!割下他的頭來帶回去當作回信!告訴那符陵,休得再來勸降!”便有人上前將信使綁了。
衆將震驚,紛紛勸道:“將軍息怒,將軍息怒!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將軍要三思啊!”
楚翔此舉,是知軍心動搖,若不果斷處置,投降之風必難遏止,欲藉機殺雞儆猴。見衆將苦勸,終於道:“既是如此,且留下他性命,割下他兩隻耳朵,裝了讓他自己帶回去!”
嗣後,楚翔來到城樓視察,士兵們都是面有菜色,無精打采,此時將近十月,北方已相當寒冷,城樓上朔風正急,刮在臉上利如刀割,但士兵們仍是身着單衣,腳穿草鞋,一個個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楚翔默默地走了一圈,面上雖不動聲色,心頭卻愈來愈沉重,自己早在就任之前,已下定決心爲國捐軀,但這些軍士豈不是白白陪自己送死?符陵信上說的實情,自己又怎會不曉?
很快到了午飯時間,擡上來幾大木桶稀粥,楚翔讓副將盛了一碗,端來一看,幾乎就是清水,碗底幾顆數得清的米粒,楚翔無言地放下碗,走到一邊。佇立城頭,灰黃色的天幕下,四野茫茫都是敵軍,營帳連綿,不見盡頭,甲光向日,黑雲壓城。遠遠望見一座明黃色的大帳,帳前矗立着一根高高的旗杆,旗幟獵獵,旗上大書一金色的篆字“秦”。楚翔看了良久,終於輕輕地搖了搖頭。也許,只有鋌而走險一條路可走了……
“將軍!將軍!”突然右腿被人抱住了,楚翔轉頭一看,卻是一名士兵跪爬在面前,痛哭失聲:“將軍!求求你了!求求你放小人一條生路!小人家中上有八十歲的老母,下有未滿週歲的孩兒,小人不想死在這裡……”楚翔皺了皺眉,想一腳把他踢開,見他滿面風霜,年紀比自己還大許多,剛動了下腿又收回了,任他抱着哭訴。過了一陣,方令左右將他帶下去。
夕陽收去了最後一抹橘黃的餘輝,天色漸漸地暗了,曠野之間風聲呼嘯,楚翔仍站在城頭,看那城外營帳的燈火連成了一片,與天上繁星交相輝映。忽然耳邊傳來極細的嘯聲,楚翔一喜,忙快步回到房裡,遣退隨從,迅速換了一套黑色夜行服,施展輕功,趁黑翻牆出院,找到一僻靜處越過城牆,無聲無息地潛過秦軍營帳,來到東面的蒼山上。
此時嘯聲又起,楚翔來到山頂,果見星光下站着一玄衣男子,約三十歲左右年紀,濃眉大眼,腰佩長劍。楚翔歡喜叫道:“師兄,你來了!”
男子卻面帶憂色,道:“師弟,你飛鴿傳書給師父,他即讓我晝夜兼程先來此處,看能否幫得上你的忙?不知師弟有何緊急之事?”
楚翔道:“我是想借用下師父的飛天銀針。”原來,楚翔雖是楚朗之子,兵法韜略皆從其父,武功卻是另投飛天門下,他師父便是飛天門的第十一代掌門楊一清,而來者正是他的大師兄狄豐。
狄豐點點頭:“這麼說,師弟是想去刺殺秦國皇帝了?”
楚翔笑笑:“不錯,弟確有此意。本來我作爲大軍統帥,不該冒險行刺,但如今的形勢,師父和師兄亦當明瞭,山河破碎,朝中無人,國事日非,而秦國卻是虎狼之國,乍定江北,又臨夏州,步步緊逼。眼下夏州危如累卵,我若不能破釜沉舟出奇行險,十萬大軍便會白白葬身於此!傳聞符陵常自比爲秦始皇,那我何不妨做一回荊軻?”他言語平靜,聽不出絲毫波瀾,卻自有一種悲壯決絕之氣。
狄豐聞言肅然,卻勸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亦不能袖手旁觀。師弟,不如我去刺殺符陵,你重任在身,何必親身犯險?”
楚翔搖了搖頭道:“多謝師兄!但符陵防範周密,身邊高手衆多,他自己也絕非泛泛之輩,要接近他談何容易?還是我相機從事爲好。”
狄豐聽他這樣說,不好繼續堅持,他雖然是師兄,但悟性天賦不及楚翔,多年來雖經刻苦練習,武功智謀卻皆不如師弟,若執意要去行刺,殊無把握,恐更壞了楚翔的大事。沉默了一陣,狄豐復對楚翔道:“師弟,既然你決心已定,我也不多勸了,成敗在此一舉,唯願你馬到成功!師父明日晚上方到,我先去接他,看他帶上銀針沒有?”
楚翔拱手道:“有勞師兄了,那我們明日再見!”
狄豐緊緊地握住楚翔雙手:“師弟,你……多保重!”想到他此去行刺,無論成功與否,都難生還,心中難過,眼中噙着淚水,再說不下去。
楚翔輕輕一笑:“願得此生長報國,何須生入玉門關!師兄不必以我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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