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山背夏輝,握住發光發熱的勾玉,心窩裡也多多少少在發燙。爲自己的運道,也爲這一刻所執掌的力量。
眼前這幕情形,發生的時間、地點、形式,固然是出乎預料,但事態本身——亦即羅南對玉川瑛介的報復,教宗猊下在派他擔任玉川瑛介保鏢之時,就已經有所預言,並交待了應對之策。
所以,山背夏輝心中很有底氣,從容地激發勾玉力量,並與之相連相融。
這一刻,他的感知就化爲扶桑神樹穿透無盡虛空的虯枝根脈之前端,將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映射過去,等待遠端最高層的反應,並承接即將到來的神威。
在此期間,僅僅就是這根脈末端的細微觸鬚,已經在他眼前展開了一幅精密而恢弘的神通長卷,將高端力量作用的精妙之處,以不可思議的幾何結構、還有更加細膩微觀的能量作用模式,呈現出來。
囚籠師範稱它爲構形……真貼切啊!
不過被被構形困縛的感覺如何?
山背夏輝的精神層面,有了瞬間的恍惚,這是承接高端力量作用不可避免的結果。但他在這個方向,已經非常有經驗了,很快收攏意識,定下心神,避免造成負面影響,更要小心囚籠師範那神鬼莫測的精神入侵手段。
他的表現看似兇橫,其實每一個步點都踩得紮實,這也正是教宗看中他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現在,就是一個傳遞和等待的中間環節
也是這一刻,山背夏輝看到了在勾玉力量干涉作用下已經口歪眼斜的玉川瑛介,勉強蠕動嘴脣,再次發聲。
“看來阪城這兩位,和你確實沒關係……那麼就pass掉,我們用排除法,多試幾次,你終究還是瞞不住的。”
真是個高傲自負的討厭鬼!
在最初那一段“真漂亮”的評價之後,玉川瑛介背後的那位,似乎就再也沒有理睬過精神層面鋪開的構形畫卷,只是盯緊了白心妍,說一些似懂非懂的話。
山背夏輝心頭火起,無視掉自己也就罷了,在扶桑神樹大神藏的恢宏架構之前,世上就沒有人可以擺出這種姿態!
“我說過,沒有下一次了!”
第三次強調,有些刻意了,但這一刻的山背夏輝並不是爲自己的人格,而是爲了天照教團兩位大人應得的尊重:
“我已經抓住你了!”
“你的感嘆句用的有點多。”
“什麼?”
突如其來的一句,讓山背夏輝思路和情緒爲之一滯,他終究是B級的精神側,在相關領域的敏感度是有的,受了這一下提醒,並沒有完全被牽着鼻子走,而是猛然驚覺一個關鍵處:
這一次,扶桑神樹大神藏的反饋力量,來的是不是太慢了?
也是此時,口歪眼斜的玉川瑛介,露出了近乎可怖的笑容,雖然出發點可能很單純:
“那位百集教宗,沒有認真教你呀……這麼複雜的構形,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怎麼能成?”
在勾玉力量的作用下,對方確實是漸漸喪失了對玉川瑛介形神結構的控制力,可是那幾乎已經含糊在喉嚨裡的聲音,卻像是高粘度的強酸,噴濺出來,附着在山背夏輝的頭面處,靈魂裡,燒灼穿透。
痛苦有兩波:一波是心底最疑慮也是最私密角落遭到穿刺的痛感;另一個則是來自精神側獨有的危機感應。
“不好,中招了!”
沒有再給山背夏輝深入剖析的機會,就在他所見所感的精神層面,那一幅鋪開的精妙構型畫卷,竟然開始徐徐收卷……
收起來了!
山背夏輝的眼珠,幾乎要學早前的玉川瑛介,整個地突出眼框。
這裡面完全沒有他的意識作用,事實上正如羅南所說,百集教宗交給了山背夏輝激發並維持勾玉力量的法子,卻並沒有交給他靈活應用的法門。
百集教宗倒也不至於敝帚自珍,主要還是因爲山背夏輝不到那個層級,不具備那個知識儲備。
這等層級的複雜構形,每一組構造、每一片區間、每一個細節,都牽一髮而動全身,山背夏輝能夠保持整體的穩定,成功的充當一個支點,感知並反饋信息,已經不愧於教團賦予他的角色。
可這種角色,在眼前有條不紊逆向收卷的構形變化面前,真的不夠看!
人道是覆水難收,可如今在精神層面所呈現的這一切,簡直就像是倒逆時光,將已經鋪展開來的扶桑神樹的威能,一點點的收攏回去,如何來便如何回,沒有一絲誤差,沒有一點浪費……
然而就算是精神層面,能量運轉也要遵守基本的定律。熵增和熵減能量消耗怎麼可能一樣?
逆流時光的效果,最恐怖的支出當然是那天文數字般的規律計算,損耗的是羅南的腦力和控制力,他願意做就做去。可剩下的這一部分,就全部擠壓在迴流的勾玉力量之中,將這份力量原封不動壓了回來!
受整個激發機制的影響,山背夏輝和勾玉在某種程度上是一體的,對面的逆向收卷,完全沒有也沒必要考慮其中的分際,收攏了勾玉的力量,順勢再一推,山背夏輝這邊就也來了個時光倒流!
這當然是誇張的說法,但擊發出去的力量次第倒壓回來,他的心態和精神完全沒有也不可能做好準備,整個人便給壓得閉過氣去。
膨脹一圈的身軀,瞬間癟了下去,山背夏輝的身軀則像是被抽掉了骨頭,軟軟倒地,不省人事。
“呼,好險。”視線在腳下的山背夏輝身上一轉,玉川瑛介感嘆了一聲,“差點兒就把大麻煩招惹來了。”
多虧這段時間,羅南和天照教團的扶桑神樹大神藏體系多次隔空交手,什麼腦魔、角魔、肥龍,見多了類似的套路,才能搞這一套逆向封禁的手段。
當然,這也是他見機得快,利用他對扶桑神樹大神藏構型的瞭解,也利用山背夏輝駕馭勾玉無暇他顧的機會,先一步誘發他的負面情緒,給予他幻覺誤導,扭曲了整個感知渠道的反饋傳達。
只這一手,這半年來和白先生就沒白交流。
可越是這樣,羅南越不好給白心妍下重手。前面那些威脅能夠取得什麼樣的效果,他也不抱太大希望。
還有,封住山背夏輝,也未必就一勞永逸。
也許今天選擇過來,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羅南又帶着玉川瑛介嘆了口氣,也打破了頭等艙裡死一般的沉默。
他仍然是衆人視線的焦點。
人們投射過來的視線,恐懼中帶着迷茫和懵懂。至少在此時此刻,他們中的每一個,基本上都喪失掉了把握自己人生的意志和信心。事實就是,他們的生死命運目前就取決於羅南的意志,在其一念之間。
這裡面也包括捏着拳頭,卻根本找不到發力目標的北野速人。
這位保鏢頭子,呆呆地看山背夏輝,看這臨時增加的搭檔,捏着已經不再發光的勾玉,蜷縮在地,身上氣機完全內斂封閉,就像是給裝進了無形的密封罐子裡,內外徹底斷了聯繫。
ωωω▲тт kΛn▲c ○ 這不是擊倒、滅殺,而是封印!以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的方式……
B級的精神側啊!
北野速人不知道現在心裡是什麼感受,他轉眼去看自家的僱主,試圖與其形神框架深層的那個靈魂對話:
“你不要太過分!”
從喉嚨裡擠出這樣的話,就證明這個保鏢頭子已經完全沒了辦法。
過分嗎?
羅南當然知道,此時的玉川瑛介五官七竅都沁出了血跡。如果不是他的意志加持,其情況可能比癱在地上的山背夏輝更糟糕。
剛纔強行逆轉扶桑神樹的構型,讓羅南傳導過來的力量有些超了,以玉川瑛介的形神架構強度,這一波就是五癆七傷。
不過羅南纔不會心懷歉意。
如果這位由此知道,他在這個世界上應該扮演的角色,並老老實實的盤在自己的位置上,也許他能多活幾年也說不定。
在羅南意識的作用下,玉川瑛介因滲血而渾濁的眼珠,微微調整,注視北野速人,也不說話。
後者橫肉叢生的面孔抽搐幾下,細眼睛裡的兇光,終於還是黯淡下去,有氣無力的擺擺手。
兩個一直控制住玉川瑛介身體的保鏢,此時手腳都是僵的,眼巴眼望的看着自家頭目,見到這手勢,如蒙大赦,忙不迭的向後退開,有一個還讓地上的山背夏輝給絆了一記,險些跌倒。
就在這惶惑狼狽的氣氛中,玉川瑛介慢慢地起身,向着頭等艙裡的一干人等微幅欠身:
“今天就到這裡吧,突兀造訪,給大家造成的不便,還請見諒。”
“不不不,請不要在意。”前川事務次官再做表率,還以九十度的大鞠躬,“請您務必不要在意,卑下如我,在事件中充當的不光彩角色。”
“是啊是啊,不要在意。”
“您太客氣了。”
“嗚,我不想死!”
“……”
便在頭等艙裡,人聲鼎沸,連迭表明立場或宣泄情緒的時候,玉川瑛介滲血浮腫的面孔,卻轉向了側後方,那裡是頭等艙的入口。
“先生,你不能這樣,不能上去……”
空姐的聲音急促而顫抖,難得還能盡職盡責,不過沒什麼意義,封閉的隔門打開,一個西裝革履、商務精英模樣的中年人,扶着艙壁進來。
來人臉上漲得通紅,腳下則有些浮飄,像是喝醉了酒,不過,他的眼睛很亮,視線投射的時候,彷彿是高空豔陽的強光直照過來。
玉川瑛介吐了口氣,吐了滿嘴的血泡泡:“遍地信衆,阪城這邊,封建迷信搞得太過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