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真神啊……洛元?”阪城北山湖上,殷樂終於實錘了天照教團強者的身份,同時對剛剛空降到荒原上的那位,甚是驚愕。
對於裡世界的大多數人而言,洛元這個人物,進入視野的時間並不長。真正給人以深刻印象的,還是在夏城同時刺殺歐陽辰和羅南未遂的事件,那正好是在半年前。
殷樂扭頭去看羅南的反應,後者果然皺起眉頭:“他來幹嘛……感應網絡還要再收一收。”
“咦?”
殷樂眼前本就扭曲動盪的荒原圖像,瞬間拉了個遠景,也變得更加模糊。感覺像是從全景式的虛擬實境,一下子退回到了傳統的鏡頭影像中。
這無疑是羅南主動的選擇,顯示出羅南對此人的重視和忌憚。
殷樂沒法挑揀,只能跟着羅南的視角,遙遙打量洛元。說實話,單純遠觀看不出什麼來,只看到這人始終保持微笑,笑紋形成了清晰的筋肉痕跡,又顯出嚴峻色彩,共同組合成了一份獨特的情緒張力。
然而很快的,羅南的視角卻從洛元身上轉移開來,更多地在角魔、淨心和肥龍三人身上打轉,大幅偏離了事件的重心,堪稱末流導播技術,讓殷樂這名“觀衆”挺不適應。
嗯,最不適應的還是羅南的思路吧——這種傳統鏡頭式的觀照,正體現了羅南關注和思考的方向,着實與常人不同。
還好,羅南並未忘記所兼“轉播責任”,向殷樂稍加解釋:“最近我經常監控這傢伙,他敏感得很,所以以前慣用的手段要改變一下。另外,順便再做個實驗。”
順便……殷樂寧願沒聽到這份解釋。
和殷樂心中的小糾結相比,渾不知又成爲某人關注重心的角魔,糾結得才真叫一個厲害。
從天而降的那位撞入湖水,隨即就像沒事人一般打招呼,同時緩步走上湖岸。隨着距離接近,角魔能夠很清楚地聽到來人身上骨骼和肌肉的扭曲撕裂聲。
高空墜落的傷害真實無虛。
可在這片令人牙酸的雜音裡,分明還有一份頗爲協調的合聲,它代表了可控性力量運化的痕跡。正是這份力量,收攏了副駕駛本應骨肉化泥的肌體,暫時將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樊路說過,兩名運輸機駕駛員,都是基因交易所的“產品”,就是基因和無性生殖技術打造的克.隆體。也等於是洛元力量傳輸的載體。洛元並沒有建構如扶桑神樹、真理天平這樣的教團體系,但通過這些“產品”,仍能高效地將其力量和意識投送到地球的各個角落。
此時此地見到此人,角魔心裡頭頗不自然。
事實上,洛元踏上湖岸後,視線長時間盯視的對象,就是角魔。
不只是視線,角魔正受扶桑神樹體系加持的超綱感知,還夠清晰感覺到:在混亂動盪的淵區之上、那處更難探知的深邃極域空間,正有要命的炮口,無聲無息地調方向,直指過來。
“老子總不會混成歐陽辰的待遇吧?話說羅南可以,我當然也行……啊呸!”
角魔腦子有些混亂,上探極域,直觀感受到洛元威懾各方勢力、贏得普遍尊重的終極武器,這是值得紀念的成就,也是更爲殘酷的考驗。
畢竟,那是“位面弩”啊。
這個從夏城傳出來的稱號,已經叫得很響了。也正是在這個終極武器的震懾之下,情緒躁動的真神大人暫時恢復了冷靜,前面在湖水中經受了好一番鏖戰的肥龍,緩慢地走上岸來,原本僵木冷硬的瞳孔,此時放射出的卻是燦若朝霞的神光。
“寄魂附身,這個PASS。”遊艇上的羅南迅速排除掉某種可能性。
旁邊殷樂感覺好生微妙:羅南也好、洛元也好,真神也罷,三個人均以不可思議的方式,將自身的力量和意識投射到數千公里開外。
他們投射的方式不同,無論是哪個,都足夠令人敬畏。可在當前局面上做比較,怎麼就覺得,羅南纔是佔盡上風的那一個——他保持的隱秘而超然的狀態,是真神和洛元未發現、也難企及的。
嗯嗯嗯,不能這麼比!
殷樂有點兒被自家的想法嚇到了,本能搖頭的時候。那邊的洛元,也找準了對話目標,對形爲肥龍、實則爲真神的特殊存在二度打招呼:“真神大人,脾氣還是那麼暴躁。實驗室這邊真沒那麼重要,何必動肝火呢?”
不是因爲實驗室的事兒……
洛元講話太理所當然了,角魔和淨心都很想在旁邊糾正一下。可作爲最大的衝動派,真神本人並未表示什麼,而且瀰漫在扶桑神樹體系之中的躁動情緒也持續下落。
或許是忌憚洛元的位面弩,或許是不願意讓這個同級別的強人看笑話。真神就把這件事默認了下來,肥龍尊奉他的意志,低沉發聲:
“你過來,又是什麼打算?”
“我是局外人,這回過來只算是受人所託。若真要說自己的打算麼……有些人想掙昧心錢,很可恥地失敗了,我過來看個笑話。”
說着,他向仍半身浸泡在水中的角魔勾了勾手指,微笑不變,卻讓角魔心裡頭驟然一抽。
角魔下意識看向“肥龍”,後者全無表示。
不祥的預感繚繞心頭,可是角魔無法拒絕,甚至連擺出平常的瘋癲模樣,都沒那個底氣。他只能暗深口氣,緩緩地爬上岸,拖泥帶水地走過去。
兩人間的距離本就不長,很快身形挨近。
“要說看你鬧笑話已經挺值回票價了,不該和你計較。可是你的僱主對你蠢笨的樣子很不滿,富山拍賣行也一直在施壓……話說你應該知道,做的最蠢的是哪件事吧?”
洛元語氣輕鬆,一點兒訓斥人的感覺都不見。角魔則是眼角微微跳動,糟糕的感覺持續加重。
照他本來的脾氣,都不會回答這種問題,可眼下卻不自覺地做了愚蠢的迴應:“是散播有關吳珺的消息吧……”
“咦,你竟然知道!”
廢話,角魔當然知道。其實他在荒原上折騰出多大的動靜都無所謂,幕後黑手以及富山拍賣行都有能力將負面影響限制在一定區間。唯獨將吳珺與羅遠道實驗室的關聯消息向外擴散,等於是砸拍賣行的鍋,讓一件本來是“獨一無二”的拍品,價值瞬間打了對摺,也許還不止。
更重要的是,一旦風聲傳到羅南耳朵裡,傳到夏城那一方,且讓那邊先找到人的話,想再拿捏羅南就不容易了,“請客計劃”就有胎死腹中的危險。
這事角魔心裡清楚卻從不在意,他就是這種脾氣性格。然而時至此刻,直面洛元微笑卻依然冷峻的面孔,他卻開始虛了……
洛元沒再給他糾結的機會,伸手拍了拍他的右肩,語調好似在嘆氣:“一女多嫁的事情太傷人品,指不定就是生兒子沒屁.眼。想想你未必能活到那時候,大概也無所謂。但眼下你要有一個教訓,至少讓利益相關方出口氣。”
角魔瞳孔收縮,肌體本能緊繃,可這沒用!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釋放更多的反應,右臂就是劇痛。本來就已經被硬扯下兩根手指頭的手臂,被洛元攥着,強行發力,直接從肩膀處撕扯了下來!
“啊嚎!”
慘叫聲乍起,又在角魔本能地壓抑控制下,變成了在喉嚨裡翻滾的嘶吼。角魔身形下挫,肢體撕裂大出血以及對應的心理創傷同時作用,讓他險些就跪倒在地,可最後他還是勉強站住了,只是弓着腰,勉強維持着顫抖的身體,嘴巴里滲出帶着血絲的口涎,眼睛則噴射着毒火,死死地盯住半是泥塗的湖岸地面,彷彿那裡的溝回中,才隱藏着他的生死大敵!
這一刻,無論是荒原這邊,還是遙遠的阪城北山湖上,空氣都爲之凝滯,只有洛元沙啞的嗓音迴響:
“這種懲罰,希望你能接受並理解……坦白告訴你,作爲實驗室的前員工,我選擇了偏重一點兒的方式。呵呵,現在我心裡舒服多了。”
角魔只是顫抖身體,一言不發,事實上此時他能夠保持神智清醒、冷靜和剋制,連他自己都覺得意外。
意外的不只是他,殷樂便聽到了身邊一聲低呼,還有些言語。由於過分含糊,她沒太聽清,回頭看的時候,只見到羅南嘴脣微微啓合,更沒法分辨。但此時,羅南的“鏡頭”死死地鎖定在角魔身上,須臾不離。
洛元手上攥着曾屬於角魔的斷臂,這截肢體甚至還在抽搐。他揚揚眉毛,把撕裂傷口擺在眼前,認真打量了一番:“神經細胞活性要比想象中的好很多,修補能力也不錯。看,出血止住了,你上次的基因調製,也不能說是一無是處……回頭再做個局部增殖修復好了,費用你自己掏。”
說罷,他就將斷臂扔在泥塗中:“好了,處理完了一件事,有關實驗室這邊,咱們也抓緊時間。”
他轉向“肥龍”,不變的微笑配合眼色,示意這位往上邊看。
此時,載着洛元過來的那架中型運輸機,已經偏離了鹹水湖上空,向着西北方向飛過去。不知什麼時候,它還在空中拉起了彩煙,生怕別人看不見。
便在衆人投注視線的時候,運輸機上又有東西投落,當然這回不再是人,而是一枚同樣拉着彩煙的信標。
“我不太理解你們在這兒折騰什麼。如果是要找實驗室的話,不妨往那個方向去吧。這是實驗室前員工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