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新位面”,確切地講,是位於太平洋中心位置的深藍世界,與蒂城、檀城這兩個成犄角之勢的城市,共同形成的狹長“搜索三角”區域。
畢竟,“新位面”究竟在哪裡,是不是真如傳言中所說是深藍世界的“附屬位面”,是否真的已經有超凡種先期進入探索……全都沒有實證。
即便如此,也不能打消各方勢力、各路強者勢在必得的心思。
“人多事多,但心思都在海上,這邊還好。”哈爾德夫人表達得比較含蓄,或許還有些嘲諷的意思。
具體的數據,則由殷樂回答:“根據我們得到的消息,從蒂城到深藍世界入口,三千公里的路程,近八百萬平方公里海域,目前至少有二十位以上的超凡種參與進來。星聯委則派出六十艘海軍艦艇、二十艘空天軍飛艦作爲搜索力量,參與人員超過兩萬人,堪稱不惜血本。而懸賞、徵召的‘社會人員’也不會少於這個數字——事實上這比上個月巔峰時還有所回落。”
“哦,躁動期又過去了。”
哈爾德夫人微笑:“畢竟所謂的‘宮啓蹤跡’也就是驚鴻一瞥。其實,只一條似是而非的線索,就能夠讓搜索重心從西太平洋挪到南太平洋,橫跨七八千公里,也挺讓人吃驚的。”
“畢竟是‘新位面’。”
“是呢, 無窮的財富和力量。”
羅南沒有再多聊這個話題,而是提出告辭:“夏城那邊還要上課,我先回了,有問題隨時聯繫我。”
“羅先生有事,那明天的練習?”
“我會給通知的,連帶着阪城的行動一起。”
說罷,羅南凝就的水人往空一縱,水光彌散成霧,再不見蹤影。
羅南說是回夏城,其實還是有不盡不實之處。他的並未即刻迴轉,而是心神前趨,藉着海面上蒸發的水汽,富集的水分子環境,輕抖靈魂披風,倏乎間跨越了兩千公里的距離,來到蒂城西北方向的南太平洋上,
在這裡,羅南絕不會像在哈爾德夫人面前那般聚合水人。因爲這片區域至少有十位以上的超凡種存在。他們在淵區的固化構形,各自引導淵區風暴湍流,以不同的形式干涉物質層面,遍及天上海下,尋覓信息線索。
縱然大洋廣闊,動轍幾十上百萬平方公里,近百艘艦艇撒下去,連芝麻粒兒都不算。可靈魂力量往來便利,又可遙生感應,所以碰頭交錯的現象還是存在的。
十多位超凡種的靈魂力量偶有交錯,基本上都還算禮讓,有時還有交流一番,保持着相對平衡平和的態勢,同時也形成了一張疏密不等的羅網。看上去空隙不小,卻是外鬆內緊,萬一有什麼變故,定然會瞬間收緊,招惹來各方“強勢關注”。
血焰的教團的情報沒有錯,但其實羅南要比她們知道得更多。這三四個月的時間,他的意識在靈魂披風的支持下,在太平洋上游走。檀城、蒂城、深藍世界入口海域,都是他常來常往的地方。
一開始,爲了謹慎起見,羅南還是從極域來去,以‘純粹觀察’的模式瞭解情況。但隨時間推移,也是受現實層面要求,羅南逐步開發出了一套新模式。
此時,在蒂城凝結的“水人”,早崩散爲水珠水汽融入大海之中,可是構造“水人”的那份規矩法度卻並沒有因爲外在形態的解體而流散。相反,沒有了相對固定拘束的結構,它的一系列變化延伸反而更加得力。
虛空之中分明有一道無形又無質的框架,它幾乎已經完全拋棄了形態的約束,只是一種構造的理念。正是有這一理念內核插入,海面上下部分水流水汽,雖然還保持着自然形態,卻在更高層面上,擁有了特殊的結構意義。
對羅南來說,一具凝結的水人,與數千平方公里的海面,都是理念內核作用的載體,並不存在本質的差別。
同樣的一道水流,既可以是收集信息的“探針”,也可以是傳遞信息的“導線”,只看它在整體的框架內處在什麼位置,在具體的環境條件下更適合什麼角色。只要理念內核不變,整體框架可以因時因勢而動,具體的結構部分,完全可以上一秒鐘是“探針”,下一秒就是“導線”。
簡而言之,因爲羅南理念內核的注入,他所關注的這片海域便“活”了過來,成爲一個特殊的結構造物。
即便受到水分子基本結構、地球重力、海風洋流、水鳥魚羣等一系定量和變量的影響,有形態的侷限性和變數的無限性,可在羅南理念內核的統馭下,這片海域仍然具備了不可思議的特性,既是羅南感官的延伸,又可以成爲一個巨大的加工場,隨時打造出各式“零件”,拼接出不同的“儀器”,從多個角度和層次,對範圍內的目標進行偵察、探測,乃至於引導、誤導。
所有的一切“動作”,又都隱藏在“海洋自然活動”的大背景下,具備了高度的隱蔽性。
至少這兩個月來,來自星聯委、協會、量子公司、秘密教團等不同勢力的強者們,都沒有察覺到,就在他們身邊,在潮起潮落的海面上,正有一位少年持續觀察、試探乃至檢測他們——又有誰能想到,濺起的浪花、突來的急雨、吹刮的長風,都可能是敏銳的傳感器,時時刻刻向上萬公里開外,傳輸各式各樣的敏感信息?
幾十天的觀測,讓羅南受益頗豐。不過最爲直接的收穫,還是在這個過程中日益精淬靈動的“理念內核”。
羅南將它稱爲“芯”。
這正是虛腦體系中“機芯”、“靈芯”的由來,是該體系以簡馭繁、以少御多的根本手段。
能有此領悟,還要多虧了哈爾德夫人。正是那個女人捨棄一切的極端熬煉,讓羅南體會到人類的核心意識竟然可以淬鍊到那種程度。
羅南做不到哈爾德夫人那麼極端,但他卻有一個由格式法理架構起來的純粹理念。以之爲基礎,在無數構形中磨礪打造,又在這片超凡種的“密集海域”中實踐應用,漸漸就形成了特有的、專屬於羅南的“羅之芯”。自此在虛腦體系中,其實也就是在“構形思維”上,羅南也就算是真正入門了。
嗯,這還應該是“羅南尺”的真面目。
羅南映射在他人心中的那段形象,都還要將這把“羅南尺”探進去攪一攪,安裝相應的“芯片”,才能變成羅南可以駕馭的素材,對他來說才真正有了意義。
當然,目前的“羅之芯”也好,“羅南尺”也罷,還遠遠不是最終形態。它只是吸收了法理規矩這一個側面,情緒慾望的東西幾乎沒有沾染,只能單純作用於物質層面。
放在以前也就罷了,可看到哈爾德夫人正爲之努力的成果,還有在極域中肆意揮灑光芒熱量的那個大火球,羅南已經不可能做到無視。但要如何把這種力量加塞進去,他仍然沒有頭緒。
目前加塞也不是羅南工作的重點,那個正愈發成爲“風雲人物”的宮啓纔是。
話又說回來,正困在雲端世界的宮啓,能夠攪動風雲,還不是羅南的“功勞”?
確認相關海域一切正常,羅南的意識這才真正回返,經過了一次大的穿梭,突破了時空壁障,進入到雲端世界。
滔滔雲海翻騰起浪,雲隙間透射出血紅色的光芒,看不到邊際,甚至也模糊了上下四方。羅南並不關心方位,他藉助靈魂披風,很快就鎖定了他的重點目標,那個近期非常跳的宮啓老頭。
如果換算成檀城時間,現在還是4月21號,正值週末休息日。宮啓已經連續兩天和蛇語在一起“探索”,尋找雲端世界的終極奧秘。
兩個人都是“靈體”狀態,只不過經過半年時光的摔打耗散,彼此之間的差異體現得極其明顯。
宮啓身上靈光灼灼,明亮璀璨,恍如神人;而蛇語則攏在一層輕薄的煙紗之下,光芒不顯,近乎透明,幾與周邊雲氣混淆在一起,隨時可能淹沒不見。
事實上蛇語的靈體已經縮小了不止兩圈兒,跟在宮啓身後,更像是一具傳說中的“背後靈”,向前方投射充滿了怨憤的視線,一點兒也不遮掩。
宮啓恍若不覺,其實也全不在意。
半年的時光,足以磨滅一切的承諾,粉碎所有的希望。
蛇語還記得她被扔進這處詭異世界的日子:2096年10月25日。
到此刻,眼看就湊滿180天了。
從一個人陷在這裡的惶惑,到宮啓跨空而來的驚喜和警惕,再到此後日日夜夜的探索和消磨。她的心氣兒正與靈體狀態同步,持續地、近乎不可逆地持續衰弱下去。
存放在阪城的肉身,高等維生系統的極限也要到了吧。按照既定程序,接下來會實施冷凍作業,保留最後一線希望——然而以她的靈魂體衰弱的程度,就算迴歸,又哪還有什麼希望呢?
如今她的存在價值是什麼?
也許那隻存在於宮啓的謀算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