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焰教團那邊的事情告一段落,羅南卻不免有些苦惱,現在他已經越來越騎虎難下了。
可以看到,血焰教團核心層的決心超強,就是奔着立教大典上重塑祭器去的。然而陰差陽錯,魔符替代了他們原有的模具,這是個不可逆的過程。
如果現在把魔符收回,血焰教團立成大仇,不死不休;可往下拖的話,也只是安穩一時,早晚也要收的,拖得越久,越是頭痛。
除非把魔符讓出去,那又怎麼可能?
暫時把這個煩惱問題拋在腦後,羅南又想到,哈爾徳夫人要去現場再勘查……他也要去!
就算一百萬已經爆掉了,只要能找到線索,對後面的偵察也有幫助。
羅南努力回憶影像資料,查找相關區域。託信息時代強大網絡搜索功能之福,還有六耳的意識搜索功能加成,就算只是一個印象,也很快就有了答案。
他還嫌不夠,又動用權限,使用靈波網上的即時街景模式,調動公共攝像頭,再行確認。
回收層的秩序糟糕,相關攝像頭已被破壞大半,但花了點兒時間拼接圖像,羅南還是找到了最有可能爲事發地的區域,並在那裡發現了一灘刺眼的血跡。
此時正有人在周邊拍照,都是小心翼翼。
就是這裡沒錯!按照摩倫的說法,他已經安排了現場處理人員……所以說這種老頭子最討厭了,做事滴水不漏。
羅南想吃頭啖湯,怕是夠戧。
看了看錶,第一節課馬上結束,他下課就出去找個安靜地方,出竅神遊,到河武區也就是一兩分鐘的事兒……
羅南想的是很好,前期工作也很到位,可是當前真正的大boss不願配合。講臺上,溫文爾雅的寫作課講師發話:“咱們就不下課了,接下來的時間,來一場隨堂練習,很基本的人物邏輯。”
……老師,我想出竅!
面對寫作課要上連堂,而且有測驗的現實,羅南還是要跪。就算想趴在桌上“睡覺”,也不可得。
怎麼辦?
以哈爾德夫人的精明厲害,到現場一趟,連渣滓都不會剩下來。
羅南腦子很亂,可老師纔不會管他,徑直將寫作練習的要求丟出來。練習的目標是人物邏輯,有着一連串要求,學生必須讓自己筆下的文字前後照應,最初的要求很簡單:
描述一位印象深刻的人,確定你對這個人足夠了解。親人、朋友、同學都可以,從外貌描寫開始。
當然,這涉及到臉型、口鼻、眼睛、眉毛鬍子等一系列細節,對此練習均有要求。
兩個月前的羅南,選擇面可能會比較窄,但現在就容易得很,他拿了最長時間相處,嗯,也比較貼近正常人理解範圍的薛雷當目標。
寫作老師一定有窺私慾,接下來還有住址、健康狀況、家庭、教育、戀愛(婚姻)史、宗教傾向、動作和思維定式等等一連串信息。
到最後,與目標的互動關係也要列出,比如“幫助”或“破壞”彼此行事的具體事例等。
教室裡起了一陣騷動,特麼這是友盡的節奏?
羅南寫來卻很輕鬆,這就像是一幅文字拼接而成的素描,正是他的優勢,最多隻需要斟酌那些超出正常思維邏輯的內容就好。
或許受這種輕鬆自如的狀態影響,羅南腦子裡的關竅突然就打開了。寫着寫着,他的思路就從薛雷身上飛走:
就像老師一直試圖表述的那樣,人物是社會關係的集合,一個人的能力有限,朋友的幫助、社會協作是提高效率的不二法門。他幹嘛非要想着“逃課”這種低效的方式呢?
思路貫通,下筆未必有神,但他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做了。
一縷神思拋出,數十公里外,墨水如斯響應。
這兩天,羅南沒空關心三閘安防的行動進度,只分出一點兒基本心念,確保墨水乖乖聽話就好。
其實,正式的搜索任務,星期天的時候已經開始了,目前是專業人士的自由活動時間。也就是牡丹和龍七分頭帶一撥人馬,收集線索,再每日彙總、分析,但到目前爲止,沒什麼進展。
要麼說,運氣很重要。
激活了留在墨水身上的心念,羅南意識降臨。對此墨水已經習慣,它拍了兩下翅膀,表示歡迎。
羅南意識初至,還沒做正事,先感覺到了一點兒異樣。
由於墨水相對正常較低的智能水準,羅南意念降臨起來無壓力,不用顧忌什麼,聯繫也最多,相應的感覺也最熟悉。
正因爲如此,本次意念移轉,他立刻就覺得不太一樣。就像是聽一首熟悉的歌,歌手都是一個人,可live版本和錄音室版本明顯就有差別。
看起來,週末兩天閉關,造成的影響要比想象中更大——說來也對,短短兩天,羅南從根本的“格式塔”到觀照的生命星空結構;從五臟六腑、九竅六根到靈魂體狀態,都發生了比較顯著的改變。
這種改變是全方位的,造成的影響涉及到羅南形神結構以及內外聯繫的方方面面。可正由於波及面太廣,很多東西都要到切實接觸以後,纔有體會。
就像墨水這裡。格式塔“星圖化”之後,與信衆的聯繫沒有了具現化的鎖鏈,其實就本質層面而言,要更清晰了。
此刻他就發現,由於前兩天受到“天井迴旋”的影響,他在精神層面的觀察,已經自然呈現出“望遠鏡”的模式,也就是通過扭曲、編織近處的精神幕布,以特殊的格式獲得遠方的高清信息。這是他近期精神感應能力大幅提升的最關鍵原因。
之前羅南只考慮“望遠鏡”模式給他自己帶來的變化,現在他看到,墨水也成爲了這個模式中的重要支點和參照:就像宇宙中的造父變星,天文學家們借用它的光變週期,修正參數,更精確地測量星際距離。
不過就羅南言而言,各項細節經由墨水修正之後,貌似已經超出了他對精度的要求,以至於他只是隱約有份感覺,要他精確描述,仍做不到。
這是什麼道理?
因爲羅南意念的存在,墨水變得有些興奮,可它的心情,別人並不理解。
此時牡丹一行人正在林牆區的一處高樓平臺,利用觀景望遠鏡,掃視城區。墨水就站在望遠鏡上,爪子摳住外殼,不動還好,一動就讓鏡頭大幅搖晃,很難再搞觀察。
牡丹頭也不擡,仍利用望遠鏡瞭望,纖長手指卻是準確找到目標,在墨水粗喙上輕撥了一記:“墨水先生,有什麼看法嗎?”
帶着點兒稚氣,卻又像調戲。
課堂上的羅南不自覺摸了下嘴巴,也終於從超精度感知的變化中回神,就此接通墨水足腕上的“皮筋”,與牡丹聯繫。他不太懂怎麼與這女人打交道,乾脆直接說出座標:
“去這裡。”
“哦?”
牡丹不再調整望遠鏡指向,她直起身子,目注墨水,微揚起眉毛,臉上很少見地出現了驚訝的表情,隨即以靈魂力量溝通:“有發現?你確定?消息源是哪裡?”
羅南怎麼可能告訴她?又找不到別的理由,乾脆閉口不答,想說一句“你看着辦”,卻怕牡丹懟回來,乾脆讓墨水閉眼假寐裝糊塗。
做完一切,他才醒悟過來:牡丹知道墨水背後有人的,閉眼個頭啊!
羅南心裡大窘,補救什麼就不用提了。
然而牡丹並沒有生氣,她打了個響指,對身邊三閘安防的輔助人員講:“我們要變一下地點。”
哦哦哦,這樣效果很好!大概這就是傳說中“你看着辦”的裝逼版?
墨水還是那副假寐模樣,其實對外界變化,盡都收攏,然後傳輸回去。見牡丹這種難以拿捏的精英人物,也要按照他的想法行事,羅南心裡爽爆!
這時他猛地想到,還有血焰教團的人在那裡,不久之後,哈爾徳夫與摩倫也會抵達。有心想提醒,可這樣一來,前面的逼格立馬就崩……
猶豫一下,羅南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正好讓三閘安防和血焰教團接觸一下,也許能懟出更多的信息?
唔,這想法不錯!
三閘安防的工作效率還是很高的,聽到牡丹說有線索,直接調撥低空飛行器,只用了十二分鐘,就完成了轉場。
當牡丹和一衆輔助人員,抵達羅南提及的目標地點時,比距離較遠的哈爾徳夫人他們還要快上一線。
哈爾德夫人在看到牡丹等人抵達之後,沒有再上前,只由教團的現場處理人員與三閘安防交涉。
至於羅南爲什麼知道……裡面沒有魔符的因素,那傢伙已經換了“飼養員”,正在血焰教團總部調養呢。
羅南依靠的是墨水。
墨水振翅飛起,在高樓陰影中盤旋。周圍遮擋嚴實的門窗後面,一對對眼睛對準這巨碩的大鳥,或興奮、或驚恐。
羅南本人也不知道,這隻烏鴉在河武區的回收層,也算一個明星了。
月前與傑克的那場大戰,通過此間無處不在的黑幫渠道,傳播開來。生活在此處的居民,或多或少都知道,某個強大的神秘勢力,碾碎了原來盤踞在此的傑克黑幫。
“神秘勢力”的主力戰將,是一個彪形大漢……這個太缺特色,所以人們主動選擇了更具傳奇性的標誌:
一隻大烏鴉。
“神秘勢力”有驅役烏鴉的特殊能力,每聽聞一聲鴉鳴,便有災殃降下,使人精神錯亂昏迷。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擊潰了傑克黑幫裝備精良的狙擊小隊。
雖然最終“神秘勢力”並未入主,傑克黑幫的地盤,最終是由其他大小勢力瓜分,可也是由於“未入主”的灑脫行爲,讓周圍受黑幫折騰已久的居民,對那個“神秘勢力”,不自覺就抱有一些虛無的寄託感。
也許,“神秘勢力”入主回收層,會帶來截然不同的新生活?
正是在此類心緒的驅使下,巨碩烏鴉的再次出現,使得回收層相當一部分居民心潮起伏,也讓大批因“事發現場”的未知價值聚攏過來的黑幫成員們,爲之膽戰心驚。
羅南不明白裡面的前因後果,但他感受到了墨水出現後,給周圍人們心理上帶來的實際影響。
如果說之前,周圍人們的羣體心理狀態是一把隨手灑落的磁沙,那麼在高樓陰影間穿梭的墨水,就化身爲一塊強力磁石,不論磁沙散落在何處,都豎立起來,將異性磁極,對準墨水的方位。
從“生命星空”的視角來看,成百上千的星辰,受攝於墨水的星座引力,齊齊位移,無比地整齊劃一。
與之同時,那些未受到“磁力”影響的星辰,就特別地扎眼。
它們中的相當一部分,也有對應的“整齊位移”模式,只不過與羅南架設的體系格格不入。
有的模式,源頭能夠一眼看到,比如三閘安防這些人,既聽從牡丹的吩咐,又服從上級的安排,就像圍繞雙星系統旋轉的星系。
還有的不可見,比如血焰教團的現場處理人員,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教團大佬在何方。可他們終究是血焰教團的成員,長年的教團活動,使他們的氣機與血焰意志、與主祭存在着極其微妙的聯繫。
在以羅南的自我格式爲主,秩序分明的“生命星空”中,這些聯繫就像是一個個違背交通規則,亂入車流的行人,帶起或大或小的混亂,清晰可辨。
即使聯繫跨越的間距,已經超出墨水的感知極限,越出了生命星空的覆蓋範圍。可當所有的“亂入者”都走向同一方向,所有的聯繫都向一個相對固定的區間彙集,羅南自然可以猜到:
那裡有一顆肉眼難見的“暗星”,釋放它無形而又強大的引力。
墨水繞了兩圈之後,不動聲色地外擴飛行軌跡,逐步將“暗星”可能存在的位置,納入感應範圍。
十幾秒後,難以窺探的暗沉星雲,顯現在生命星空中。
藉着烏鴉的身份便利,羅南甚至通過共享視角,投放視線。他看到,在西北側某個觀測角度極佳的摩天大廈中段,哈爾徳夫人的冷澈眼神,正刺透玻璃,切入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