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羅南話音傳遞，空中那靈體劇烈閃爍幾輪，終於靈光內斂，身體變得虛淡了些，卻顯現出更爲清晰的人形輪廓。看上去是位六七十歲左右的老婦人，精神矍鑠，想想那年齡，大約就是死巫最巔峰時期的模樣。
或許，這就是死巫執念所在？
死巫有些空洞的的瞳孔注視羅南，空氣中震盪發聲：“看羅先生的說法，這試驗多半不是爲我準備的。”
羅南就笑：“肯定的，我也想不到死巫女士您會從六千公里外到此處。不過，看上去還是比較貼合的，要不要嘗試一下？”
死巫出現了明顯的沉默，幾秒鐘後才道：“我想考慮一下。”
“當然可以。”羅南答得輕鬆隨意，轉瞬又問，“想來死巫女士也不是故意過來觀察我試驗的，那麼到這混亂之地，所爲何來。”
死巫面無表情迴應：“聽說羅先生在環印度洋兩個大城的作爲，正好在附近，就過來看看，有什麼失禮的地方，萬勿見怪。”
別看她語氣還有些硬，這可能是羅南與死巫結識以來，她最低姿態的一回。
羅南仍是微笑：“不怪不怪。”
見羅南這態度，死巫又猶豫了一秒，方道：“我也聽說了，羅先生正在做另一項試驗，關於‘新位面’的……”
“消息傳得倒快。不過我剛剛給血妖講了，這一輪試驗，不選擇超凡種。”
“是嗎？”死巫語氣意外，但後續跟得很緊，“只是這一輪？”
“嗯，以後再說。”
“我聽說這試驗要通過真理天平，完成置換？”
“是的。”
羅南挑挑眉毛，這時候也不嫌麻煩了，將他與公正首祭已經談好的置換方式，大致陳述一遍。
死巫很認真地聽完，隨即就道：“那我也就直說了，後續的輪次，羅先生可否考慮我？”
“哦？”
“阿達萊特，她當這個首祭也有十年了，這十年我向他求了不少次，想嘗試置換之事，給自己謀一些壽元……她卻從不許我。我也找過拉尼爾，可在這件事上他也無法繞過阿達萊特，至少他是這麼說的。”
“是這樣啊。”
羅南貌似很專注在聽，心中卻是腹誹：要是我，我也不會同意的。
舉世公認，近些年的死巫爲了延命之事，精神已經不怎麼正常了。這一點，與死巫頗有些感激之情的安東勝，都不諱言。再想想“真理天平”今天屢次展現出來的置換代價，萬一真顯出來個百萬、千萬級別的血祭，死巫未必幹不出來。
那種時候，公正教團豈不等於是憑空幫死巫背了一口黑鍋？
想到這兒，羅南笑容更顯微妙。
他對死巫瞭解不算多，可從其他人的謹慎態度，也能拼出一個大概：
死巫這老太婆，其實與李維是一掛的。
但她只是憑着一口氣，一道延命的執念，前路茫茫，全無方向；遠沒有李維那般目標明確，思路清晰。
想到此處，羅南忽地捕捉到一處細節：“這十年，阿達萊特女士沒有答應你，十年前呢，二代首祭，還有初代首祭，又是怎麼說的？”
“安順基活着的時候，我哪能想到今日？至於法迪爾，哼，他可沒那麼慷慨……但他是可以談的，可沒談出個結果，他就死掉了。”
羅南知道，安順基是公正教團的初代首祭，按照死巫的講法，這個法迪爾就是二代首祭了。
他眨眨眼，微笑起來：“我也是可以談的，但阿達萊特女士那邊，我沒有辦法代她許給你什麼。所以，死巫女士，你對我提供的延命方案，缺乏信心是麼？”
“那些方案……”死巫咧嘴笑起來，虛淡靈體的口腔卻像一個幽暗的黑洞：“不，我可以接受，但不是現在，要等我更絕望的時候。而且，我記得羅先生您許諾可以調整來着。”
“的確。”羅南點頭，答應得很爽快，“我們可以交流，但不太可能完全符合您的心意，畢竟我不是真的神明。就算是神明，面對生死之事，也未必能如願……他們自己都掌控不了。”
死巫怔了怔：“是麼？”
羅南聳肩：“當然。”
死巫又沉默幾秒，終於又開口：“我最近這段時間，心緒不寧，討論可以暫時押後。關於‘新位面’的試驗……我的意思您明白，就是通過‘真理天平’進行置換，希望能夠幫我傳話給阿達萊特。不試一次，我心不甘。”
“這個可以。”羅南依舊爽快，轉瞬又注視死巫那空洞的眸子，“所以，死巫女士你剛剛體驗的那個試驗呢？有沒有考慮清楚？”
“抱歉……能再給點時間嗎？”
“好。”
“打擾了。”
死巫靈體向羅南微微欠身，隨即崩散，消失在天地間。
也是這個崩散過程，讓她的靈體輕易脫離了“吸管”的依附，算是表明暫時不再參與試驗進程。至於之前獲得的好處……老太婆一百二三十歲的人了，臉皮厚點，硬昧下又怎樣？
還能再吐出來不成？
她大概是早有準備，這一下跑得好快，羅南想叫住她都來不及。
問題是，“冥思神國”體系，再怎麼崩壞，也是“立國神明”的位格。
哪有這麼容易好擺脫的？
六千多公里外，你本體那兒，已經讓“吸管”滲透了啊！
羅南一時搖頭：這老太太真不行了，不管她從前多麼坦蕩、豪邁，如今思維已經固化且扭曲，基本註定了會讓時代浪潮沖刷掉……
平常星巫、康士坦茨應該也很頭痛吧。
還有……
羅南笑容斂去：連續吃了這麼多好處，卻連再賭一把的勇氣都沒有。
這樣一個失去了所有勇氣和銳氣的老婦人，竟然主動要參與“新位面”的試驗，哪怕“真理天平”是她未實現的執念，這也不是什麼好機會……
所以，是誰攛掇她的？
在羅南看來，答案已經很明顯了：除了李維，還有哪個？
他又看了眼目前進入相對穩定狀態的“吸管”網絡，不再猶豫，看手環已經充滿電，直接又一個電話打出去，目標仍然是武皇陛下。
那邊響起一聲電子音：“智能小助手武曌爲您服務。”
“……倒也不至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