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於極具殺傷的高溫,羅南更關注向外面涌出來的黑暗,還有撲面嗆鼻的蓬灰。這一瞬間,好像有積攢了幾十年的塵土,一發地傾倒出來,幾乎要將人埋掉,又感覺不到特別明顯的重量。
羅南沒有躲,身外自然有無形的屏障將蓬灰、高溫包括黑暗,一併隔絕在外,而且還做了一定的控制,避免來個塵爆什麼的,那才真叫灰頭土臉。
他邁步進入,腳步聲有些許迴音。
“胎室”內出奇地空曠,因爲就在剛剛,與這裡供奉的神像已經崩解、揚灰,也正是那大量灰塵的來源。可是在黑暗中,屬於神像的模糊輪廓卻沒有消散,反而更加猙獰,還有種奇特的鋒利感。有點兒“冥思神國”體系中“以思感爲刻刀”的意味兒。
是以前就如此,還是剛剛聽了,正有踐悟,不得而知。
羅南仍不在意,他左肩上“鏡鑑”灰色沉黯的光芒亮起,勉強照出“胎室”的場景。
如他感應和判斷所示,本應最顯眼的神像已經化灰,灰塵在半空中飛揚,卻又莫名滾旋,有着什麼力量居中作用,似乎想要努力聚合。
至於盤坐在側面的蝠上師,其半邊身體也是如此。
是的,蝠上師如今,自胸腔往右,半邊身體也已化灰,崩裂處漆黑如焦炭,沒有血跡。
飛揚的塵灰中還有部分,與蝠上師左半邊身軀,還有勉強完整的頭顱相接。其中勉強還有些許輪廓,似乎想吸附到本體上,恢復成人形,但更多的還是混濁的煙球氣旋,時不時就撐起一些扭曲猙獰的結構,如獸軀、如鬼面,又有極難描述的複雜形態。
這些塵煙形態又向着另一側的黑暗中移動,嘗試填充那猙獰的輪廓。
正是這種牽拉和移動,使得蝠上師的頭顱和左半邊身軀,明顯顫動、變形,甚至有支離破碎的趨勢。
灰黯光芒下,蝠上師似乎感知到羅南進來,微微擡頭,然而投過來的視線空茫無焦點,只這一個微幅動作,就耗盡了所有的力量,僵在那裡,不再動彈。
若動,也是那種隨時崩解的內部破壞力影響。
其實,也不能說是“耗盡”,而是羅南壓制了他的動作,以及徹底失控的畸變力量。
“抱歉啊,稍等。”
要說之前蝠上師未必如此,否則白毫這個“主治醫生”哪會悠閒跑到外面去烤火,便是做個姿態,也不至於。
之所以這般,其實是羅南以“真文字術”引導具現的“禮祭古字”力量,激起了“冥思神國”體系的規則力量,以“胎室”內諸般實物、人體爲載體,嘗試具現,結果給了蝠上師沉重一擊。
這是蝠上師不可駕馭的力量,本來畸變着、扭曲着還能用,可一旦復歸本來面目,過於純粹,反而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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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被羅南引爆的災殃。
所以,進來之後,羅南就對蝠上師說一聲“抱歉”。
但再來一次,他還是要做。
蝠上師這狀態,已經到了不可逆的階段,繼續下去,只會更糟糕。而現在……只能說嘗試看看能不能幫一把。
羅南徑直上前去,左肩上“鏡鑑”的灰黯光芒努力變得更明亮些。
此時,“鏡鑑”已經顯現出本體,斷續的“禮祭古字”篇章在光芒中顯現,與黑暗中的模糊輪廓,以及漫空煙塵中的詭異高溫熱力相接。其中某個結構斷點處,分明是亮了下,隨即幾輪閃滅,最終穩定。
確實是“冥思神國”體系沒錯。
羅南對武皇陛下說法,亦有保留。他驗證“冥思神國”體系,不只依賴“禮祭古字”,還有相當一部分在“鏡鑑”,在“鏡鑑”中延續了兩萬三千年的“星空殘局”。
雖是粗略了些,可羅南這篇斷續殘章,還是基本將地球這邊可能出現的所有高位“畸變基因”元素都包括在內,上溯“中央星區”,特別是“含光星系”,並做了力所能及的描繪。
最重要的是,這部“殘篇”確實能夠感應它所描繪的“十三國”規則力量。
特別是早前羅南與屠格一戰,真正將“星空殘局”具現化之後,與現實世界有更密切的呼應。
某種意義上,這就是源頭,既有正統概念和法理架構,也有實質份量的優勢——哪怕是“霧氣迷宮”中,輕易也不會有“中繼站”和“畸變星球”那裡,由“淵照”機關吸聚、羅南整合的各個神明殘片的份量和純度。
除了“夢神孽”以外。
此外,“淵照”機關本身的大君級力量儲備,不敢說是這片時空僅有,但也是擺在蝠上師以及他畸變而成的虛無怪物之前,僅有的一個。對高位“畸變基因”來說,大君層級的能量,就是擁有着無以倫比的吸引力。
相應的規則力量往哪邊偏移,不言而喻。
僅有吸引偏移還不夠,關鍵是控制。
禁錮屠格和“水箱”的事實證明,“控制”之道,羅南勉強還行。
“鏡鑑”上剛剛亮起的部分,又有細節上的微微調整,隨即化爲遙遠星辰般的模糊清光,那是羅南現學現賣,擊發出的“冥思神力”。
羅南並不介意使用“百神冢”裡隕落神明的力量,正如他的“幹流支流”論,時光長河滾滾向前。過去粉碎的事物,哪怕是神明,也很難再拽住下游的生靈,前提是已經進入了“幹流”。
“無等神力”就挺好用的。
知道祂們已經形神俱滅,而且知根知底,有相應的警醒就好,起碼要比“夢神孽”的力量更安全吧——羅南使用後者的力量豈不是更頻繁?
星辰光芒在蝠上師眼前凝定。
同源但更純粹的力量導引之下,蝠上師眼神恍惚,隨即聚焦,隨時可能崩壞的另半邊軀體和頭顱,可以目見地穩定下來,但也僅此而已。
事實上,蝠上師這邊穩定了,另一邊滾旋的塵灰,還有填入黑暗輪廓的那部分,卻是更加躁動。以至於“胎室”內的溫度也在快速提升,熱量升到一定程度,又是那種奇特的“鋒利”感,又從“胎室”四壁刮下來厚厚一層灰土,黑暗中好似有什麼妖物,煩躁地刮牆。
可那黑暗中又確實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