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運電梯門關上,空間和亮度變得幽暗侷促,看不清唐立的臉,卻讓他製造的聲響,包括嗓音和敲擊聲,變得更悶沉、厚重,格外有壓迫力。
梅洙也好,昂吞也罷,兩位副總監都不是能輕易被言語說動的人物,可在這個局面下,他們也不由自主地懷疑、想象:
或許這道金屬牆後面,真的有“巨木財團”闖入那片所謂“藍海”的鐵證?
眼前這位與大家格格不入的新任總監,真的是肩負“開墾團”秘密使命的“高級忠犬”,是借分區高能中心的牌面,查案來了?
可這又何必?
便在兩個人心緒起伏之際,唐立示意隆北:“開門。”
隆北額頭上已經冒出冷汗了:“我、我不知道密碼,還有權限……”
頓了頓,他忙不迭又補充:“通向地下四層、五層的電梯在另一頭,我們也許可以先去地下。”
幾位大佬都沒講話,這時候王培烈終於有了正經開口的機會:“那你確定,地下四層、五層是開放的?”
隆北頭皮發麻,卻只能實話實說:“我不確定,之前過來的時候,從來沒見它鎖過,我甚至不知道這裡還有一道門。地下五層……也不知道有沒有。”
相較於討論“開墾團”的治理邏輯,昂吞寧願處理這個現實問題,他終究是見多識廣的,多看幾眼,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兒:“這門咱們這兒打不開,要到主控室,讓技術人員介入吧。另外,保安團隊的負責人也拽過去。還有,那個隆北是吧,你再想想,看現在這棟大樓裡,誰可能有這方面的權限。”
梅洙看了眼不自覺積極起來的昂吞,繼續保持沉默。
唐立卻不管這些,主動給朗金那邊打個電話:“你在一樓大廳?嗯,第一排左起第四個,第五排左起第七個,把他們帶到主控室……第九層是吧?”
說着,唐立扭頭看隆北,後者傻子一樣點頭。
樓下的朗金可不是傻子,實在是唐立“點人”點得太精確,超出他的理解範圍,猶豫了下,就申請轉爲視頻通話,將唐立所點的兩人,都在鏡頭前一晃,確認無誤,才送上去。
唐立架起虛擬工作區,兩個被點中的人員,當然也讓身邊的人看到了。
王培烈就戳了隆北一下:“誰呀這是?”
隆北呆呆看唐立,直到又被戳了一記,才下意識縮頸低頭,看自家腳尖,用極低弱的聲音迴應:“一個是保安部主管,另一個是外聯部的副主管,是信總的心腹,平常信總辦公室都隨便進的。”
“信總”就是目前驃幫排第一的話事人,此時和軍方談生意去了,不在總部。“信總”以前是負責業務的,人脈很廣,但個人實力差了些,高來高去,不接地氣,道上聲望不足,所以位置還不太穩。前段時間,正是他負責與巨木財團的人對接,搬走那些資料、設備等。
這都不是重點,重點在於:唐立點出保安部主管也就罷了,剛剛昂吞也能想到;可怎麼就能揪出外聯部一個不起眼的副主管呢?點得這麼準、這麼狠,明顯就是針對“信總”,認爲這個心腹有可能掌控“信總”的一些機密事宜。
隆北只是一個線人而已,是拿着高能中心的資源,在驃幫這種區域性幫派裡,辛辛苦苦才混到中高層的黑幫小頭目,自知能力平庸,這種時候也只想到一種可能:
這位唐局,在驃幫插了幾個眼?
區區一個驃幫,至於麼?
所以,確實是有大案子?
隆北偷偷瞥了其他人幾眼,看這些人的表情,基本確定,這些大人物與他的思路也差不多,一時間頗有些自得。
事實證明,唐立確實找對了人,只等了三分鐘左右,首先是這邊的照明燈光亮起,隨即衆人眼前的金屬牆,便從中間橫向分開,在隆隆聲裡分別隱入地板和天花板,暴露出通向十五層“手術區”的甬道。
接下來,甬道以及更深處區域的照明燈光次第打開,除了一片死寂、有些搬運時掉落的細碎雜物、走廊裡有些落灰之外,一切都平平常常,並沒有什麼證據第一時間暴露出來。
主控室裡的朗金適時又打了個電話:
“唐總,我們已經在拷貝主控室這邊的資料,不過十月十五日之前,相當一部分監控資料都已經缺失,據大樓保安主管講,是巨木財團的人,在搬運設備時,一併帶走了。”
唐立“哦”了一聲,渾不在意,繼續一馬當先往前走,順口問朗金:“你在那邊看監控,覺得有什麼比較值得一看的地方嗎?這裡面的手術室怎麼樣?”
那邊沉默了幾秒,輕聲道:“各間手術室都空置着,有些設備也搬空了,應該是外來設備置換之後,沒來得及換回來。”
“那就基本上沒價值。”
“是的,不過穿過入口處的綜合功能區,往左拐,一部分區域監控不完整,據說是通向臨時倉儲區、污物處理間……”
“聽你的,往左拐。”
唐立到了分叉口處,果然往左拐。這邊是非限制區,也就是不用消毒就能進入的區域,沒有手術室,但設計了一個環形走廊,圈了很大一塊地方,作爲辦公區和其他功能區。還有一些門上,明晃晃寫着“閒人止步”。
這邊氛圍感設計得倒挺好,有護士站,邊上還放了幾處盆栽,不過應該是搬運東西時過於匆忙,有一盆吊蘭連着置物架都打翻了,塑料盆摔在地上,泥土崩出來,與還有幾分綠意的吊蘭枝葉灑了半邊廊道。
唐立大踏步過去,後面人們也都如此。
只是經過的時候,出於職業素養,昂吞掃了眼走廊上這些泥土草葉,忽地眼皮跳了跳。
但他終究沒說什麼,繼續前行。
哪知再走出兩步,前面唐立忽然問了句:“昂總,有什麼發現?”
昂吞下意識頭皮微麻,就感覺唐立後腦勺特麼長了眼睛……可他也只是瞟了眼,這動作也能瞧見?
這眼睛,怕不是插在他心裡頭吧?
昂吞心思百轉,面上只能是乾笑一聲:“我就是覺得,這土啊葉的,灑得太乾淨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