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愣了下，總算蛇語說的“故事”膾炙人口，他便是不記得原文，等明白“肅”“操”“將軍”是何等人，也就醒悟過來。
蛇語這話語出《三國志》，是當初赤壁戰前，曹操舉大勢欲會獵江東，羣臣欲降，魯肅卻以爲不可。說的是爲主爲臣，看似立場統一，實則不同的微妙處。
用在這裡，且不說恰當與否，卻能引人深思。
面對“開墾團”，面對“中央星區”的高能文明，李維體系中，各層次的人羣，想法真的一致麼？
這個思路不符合“料敵從寬”的原則，那邊的理想狀態當然是“上下同欲”，李維是核心，屠格是副腦，天照教團、量子公司、天啓和深藍實驗室爲其羽翼，一起收割地球，幫助李維吞噬消化“深藍世界”，成就“僞神”甚至更上一層……
可細想來，這真的太理想化了。
按照這個邏輯，李維與“開墾團”是同樣來路，兩邊更應該精誠合作，哪怕有“內外地球”的虛實時空障礙，如今“天照教團”已經借“失落之國”探過來手爪，應該立刻聯繫“開墾團”，交通內外，一起殖民地球，探索“霧氣迷宮”纔對。
唔，在“十三區”折騰的時候，就該想辦法傳信出去了。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羅南觀李維，更像是反骨已生，只想着借“內地球”“深藍世界”的資源，得更大成就，沒有任何與“開墾團”聯絡的想法。他這個中樞環節，就不按“理想邏輯”玩兒，怎麼能苛求下面那些人，對他忠心耿耿呢？
真神、教宗也是一方之雄，看似步調一致，未必就願意跟着李維走到底；嗯，就算真神教宗忠心，像“龍文書”這樣的，又未必如此。而且，隨着對“中央星區”、對“諸天神國”信息的掌握深淺，看法和做法也會大不相同。
比如“失落之國”這件事，目前看上去，感覺“天照教團”正試探尋找一條從“內地球”到“外地球”的滲透路徑，就像是“美德協會”之於“無等神力”……考慮到東七二五區的特殊地理位置，目標還要更具體些。
但這無疑是有風險的，與李維“龜仙人”的特徵有些相悖。
所以，後者是否知情？
唔，阪城那些牛鬼蛇神培育起來也不容易，幾十年時間是有的，想在這種大方略上瞞過李維，可能性不大……可正因爲幾十年培育、頗具規模，一把抓總的時候，指縫裡漏點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大澤教團的“牛鬼”，不就跑了麼？
意外有一次，就能有第二次，明裡暗裡可能還有十次、百次。
幾十年時間，慢慢積累也可以的。
人心慾望只要開一個頭，後面自會滋長蔓生。
羅南用蜥蜴的眼睛掃了蛇語幾眼，比平常觀察世界還多出幾種顏色，拼接出一個輪廓相同但色彩光澤頗有不同的人形。
話說，還是蛇語這種當手下、且多少是有點兒不甘心當手下的，更能敏感體會出裡面的微妙處。
這對羅南也是個警醒。
人心啊……
念頭在腦海中起落紛呈，長尾蜥蜴“噝噝”而笑：“這是個很好的角度。”
蛇語垂眸應道：“一愚之見罷了。”
“越是人心微妙處，越要避免臆想揣測，具體如何，還要細細摸索測試……嗯，但也要先確保咱們對‘天照教團’的行動估計無誤。”
“正該如此。”
“那你還是儘早列出那些‘靈’的名單，咱們裡外驗證，先砸定這樁基本事實——‘天照教團’正將阪城那幾十年積累下來的牛鬼蛇神往這邊轉運。至於這麼做的理由，先不用管它。”
蛇語表示明白。
“接下來，咱們再往‘廢礦區’那邊看一看。”長尾蜥蜴調整方向，指向車頭前方，蛇語剛啓動車子，卻又聽到一句，“你不把地圖收起來？”
蛇語微愕，那投影地圖已被羅南編輯改造，且明顯賦予了超凡力量，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收拾。
“只是‘無等神力’的淺層應用而已，它還是比較適合你的，以此驅動‘山川女士’和‘美德協會’也很方便。嘗試着讓能量、信息混同……”
在羅南的指導下，蛇語比較順利地完成了對“地圖”的操控，也將最外層那層“血圈”收攝起來。如此，她就等於是在某種程度上，掌握了“無等神力”的應用技巧。
果然如羅南所說，“無等神力”是很適合她的。
蛇語是咒法師，擅長的就是亂人心神、趁機調度利用敵我氣血魂力，避實其虛。而“無等神力”那種模糊萬物邊界，盡數爲我所用的特質，恰是她最需要的能力。
唔，甚至不能稱爲“適合”，而是“被兼容”。
蛇語以往的修行路線，與“無等神力”相比，實不足道。
“多研究研究吧，不懂的可以問我。”
羅南這樣說法，等於是許諾教授蛇語“無等神力”的修行法門。
蛇語已經大致瞭解“無等神力”的來頭，心神一時震動，再次垂眸，恭敬應聲：“謝大人垂顧。”
且不說這話恰當與否，這個稱呼她倒是有一段時間沒用了。
接下來兩人就沒怎麼再交流，越野車重新前往“廢礦區”那邊。
蛇語已經在那邊安排了人員和事由，哪怕內務局和巨木財團設卡，也輕鬆通過。駕駛車子，順着已經廢棄的環形“山道”一路下行，前方自有“美德協會”的人員接應。
“分頭行動吧，我觀察一下，你也觀察一下……”考慮到“山川女士”並沒有豢養寵物的習慣，身上趴着一條半米長的蜥蜴，太過扎眼，羅南做出這個決定。
蛇語自無不可。
“嗯，你可以多看看巨木財團那什麼工程，敏感時間和地點，在這裡下勁兒的，終歸可疑。”
羅南大致給蛇語安排了一下重點，窺了個機會，閃掠出越野車外，貼着巨坑的立壁陰影，消失在四通八達的礦道深處。
按照“無等神力”劃出的“生命力地圖”顯示，廢礦區這裡並不存在“失落之國”的“新道場”，但這並不是說這裡與“失落之國”“天照教團”的謀劃無關,大概還是進不來的緣故。
而且，這裡感覺更像是純粹的“傳輸”路徑，若將“失落之國”的“新道場”分佈當成是一株傾倒的大樹或一簇側枝，這裡就是輸送養份的“根系”或“枝幹樹皮”，與東七二五區中心城區的“樹冠”構成了完成體系。
最重要的，是與“動態時空地圖”上“往生之門（實驗）”的點位遙相呼應。
羅南以長尾蜥蜴的形態，奔走於複雜的礦道里，心思也如這些礦道般複雜交錯，又多有盤結阻塞之處。
他有些疑惑：按照“失落之國”建構的“新道場”圖景，明顯已經發現了“廢礦區”的異常與關鍵之處，距離捅破“往生之門（實驗）”只差一層紙，可爲什麼舍易就難，繼續做那種低效嘈雜的滲透嘗試？
唔，一個合理的可能性是：“失落之國”也好，“天照教團”也罷，本不確定何處最關鍵，只是以其他什麼線索追溯過來，驗證着什麼。
思路繼續拓展，羅南又記起，“失落之國”這種儀式，應該是近期纔剛開始，時間麼，從他現有渠道得到的情報看，開始於四、五月份，中間有暫停，最近一個來月又開始。
這一個來月的話……
長尾蜥蜴忽然剎停，羅南腦子裡閃過“內地球”那邊，春城西南火山區、金不換當年與“野火”交戰的戰場遺蹟、“往生之門（實驗）”的確鑿點位……不，那是隻有“動態時空地圖”上呈現的信息，更早前發現端倪時並不知道，只知是一條秘密通道——由“十三區”潛入地球本地時空的通道。
當時，李維方面，具體應該是王鈺安排，一隻探險小隊帶着“真·靈魂教團”成員，那個慘遭天照教團和天啓實驗室俘虜的“尼奧”……的頭顱，到那裡尋找有關線索。
位列超凡牌組“梅花3”的紹塞多，還寄魂到其中一人身上，主持大局。
最終，也算是找到了。
應該說他們一直在懷疑，那次是有了更精準的定位。
那天應該是9月8號，正是一個多月前。
再回想一下，天照教團以“扶桑神樹大神藏”統攝阪城“萬神”體系，固然是早已有之，但突然惡了吃相，全面加速，還真就是“尼奧”等人跨界過來，與橫斷七部聯繫之事前後。
時間大概就是四月底、五月初，當時羅南正在阪城。
“外地球”這邊，也是大概的時間，“失落之國”開始大批量購進人口。只是中間有兩個來月，突然變得低調。
唔，那段時間天照教團也很低調，主要是北山湖上天降核彈，讓羅南撕裂虛空處置了；再加上六月底在哈城試圖圍殺羅南失敗，反讓“羅五殺”之名震動全球，幾與李維分庭抗禮，不得不然。
大概是八月底九月初，阪城方面又開始作妖。那時候“夢境世界”影響全球，天照教團的態度確實非常強硬，加快了樹上“掛果”的進度，又與羅南形成對抗，結果丟了真神一絲本源，還是用“橫斷七部”換了回去。
可細想來，這樣也是切掉了羅南介入阪城的抓手——禮送橫斷七部出境，不給羅南發作的機會；在“夢境世界”中大力撲殺玩家，導致版本落後全球，自絕於外界，更加封閉。
如此這般，豈不是更方便偷偷做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