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井秀驚呆了,“哥,且不說那邊人多勢衆,單就是一個山川女士……我是說,到樓上他們兩個滾牀單也就罷了,萬一唐局再嘲諷兩句,何專家直接變身山川女士,我們只能眼看他被吸乾。那可是A級通緝犯,咱們一起上也未必有勝算的,你舊傷痊癒了?反正我沒有。”
朗金按開了電梯門,徑直進去。
井秀毫不猶豫跟上,嘴巴卻不停:“爲什麼不叫支援啊?中心那邊,你要說是疑似山川女士,應窮和佩姬不用誰催,帶着人馬就殺來了……”
“應窮”是機動一處處長應熊的渾名;“佩姬”則是機動二處處長佩吉的綽號,算是中心戰鬥力的天花板。
說到半截,井秀忽然又是一驚:“這事兒還要瞞着嗎?順着唐局的意思?喂,你還真當自己是心腹?你猜中他心思了嗎?他給你命令了沒有?你別到最後,猜出個寂寞……”
朗金看着次序點亮的數字,平靜回了句:“那我反倒放心了。”
井秀揚眉,很想說:萬一真出了事兒,你這個辦公室主任怕是不用幹了,高能中心還能否呆下去都不好說。
可再一想,卻隱約感到朗金這話底層若隱若現的冷酷意味兒。
她怔了怔,卻又聽朗金說話:“這事兒了結,今晚發的信息都刪掉,服務器那邊我會處理。”
“啊,好的。”
井秀第一時間想的是,那些涉及到反抗軍、審查什麼的,確實太敏感了,不知哪天就會生出事端。可再一琢磨,又覺得不太對,尤其是朗金那句“放心”之後。
朗金與他新老闆之間的關係,超級詭異啊。
井秀一時胡思亂想,顧不得操作,朗金也沒有催她。
這一刻,朗金腦子裡面閃過的是那晚上唐立騎着大機械狗搖搖晃晃的畫面;還有被“揉搓”到變形的陶琚;以及與唐立碰頭,又在街口向他說出“長尾妖蜥”的帕瓦……
也沒幾秒鐘,電梯到達十六層,轎廂門自動打開,入目的是裝修華麗的門廳,關鍵是門沒有鎖,而且房間裡面還傳出來清晰而沉重的喘息聲,還有掙扎撞擊的悶響。
即便電梯停在本樓層的提示音,也沒有影響到這個節奏。
朗金面色嚴峻,當先出去,腳踩在樓板上的第一時間就蹬踏發力,速度驟增,井舟不敢怠慢,緊跟上去。兩人繞過半開的金屬正門,視線都投向房間裡面,可還沒有看到足夠的縱深,玄關位置兩人擠在一起的人影,便幾乎填滿了他們的視野。
“哎?”
井秀從朗金肩膀上面看過去,正看到衣裙零亂的何姍女士,被唐立一手拿肩,一肘架喉,硬抵在牆上——這絕不是男女正常的摟抱擠壓,何姍腳下都已離地,而她穿高跟鞋事實上要比唐立高小半個頭。
如此情境,讓井秀目瞪口呆。
而此時,唐立也感覺到門口有人,扭過頭來,竟是對他們笑了笑。
或許是這個原因,他對何姍的鉗制力度減弱,那位女士包裹着天鵝絨的身軀如靈貓般一縮一彈,以膝撞威脅唐立要害,後者也沒有硬抗,向後退了半步,何姍背部則好像與牆面產生了某種磁力,貼牆向側方滑行數米,直到牆角轉折處,才輕盈落地。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或是腳上那對祼色碎鑽的高跟太細,何姍落地後有一個小幅的踉蹌。玄門這邊的唐立緊趕兩步,正好到前面,一把抓住她右手手腕,還有個上翻動作——力道絕對不小,以至於何姍五指不自然張開,金屬絲網手套都深陷入肉。
兩人視線交擊,卻是一錯而過。
“誤會誤會,只是個小遊戲……”唐立又扭頭,給門口兩位下屬解釋,隨即皺眉,“你們上來幹嘛?”
朗金大概窒了有半秒鐘,總算以相對自然的語氣迴應:“給您送車鑰匙。”
真的爛透的理由,一樓門廳有二十四小時物業服務,車鑰匙放那兒就行。
幸好唐立也沒太計較:“好了,時間不早,你們快回家吧……”
說着,又扭臉對何姍發笑:“何女士,抱歉抱歉,可能剛剛用過力了,咱們再來過。”
井秀張了張口,但不等她發表意見,朗金已經扯着她後退,然後關上房間大門。裡面還有不正常的聲息,但朗金顯然不會再管,而此時電梯還停在本樓層,朗金扯着井秀進去,按下了一樓的按鈕。
“那位是山川女士嗎……要不要報警啊?”井秀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自我懷疑的境地,剛剛目睹的場景,已經超出了她的預估範圍,對應的思維邏輯也要打碎重來。
“何女士有要求?”
井秀立刻想到被唐立二度鉗制之後,何姍女士刺過去的冷厲眼神。
不管上風下風,那二位大概都不會想着讓旁人驚憂。畢竟,中間還有一個“郭議員”呢,怎麼不至於打生打死……吧?
她不免就覺得,這般稀裡糊塗上去下來,挺傻的。
不管那位是不是山川女士,不管唐立有沒有控場的能耐,既然已經發展到動手的階段,他們都不該這麼輕易撤離現場,這顯然是不合規的。
只是,她的頂頭上司朗金,真的唯唐立之命是從……且超乎尋常地堅定。
井秀想不透,只能先按在心底,猶猶豫豫問了句:
“這樣,週五的座談差不多就吹了?”
“那要看唐總的安排……信息刪了沒?”
“啊,我這就刪。”
朗金盯着井秀完成操作,此時二人已經走出了一樓門廳,幾乎是同步轉身、擡頭,看十六層微弱的光線。
上面沒有什麼異常。
幾秒後,朗金輕聲說了句:“今晚辛苦了。”
井秀咧咧嘴,真心實意迴應:“你才辛苦。”
並無異常的十六層室內,唐立不再發力,何姍順利收回手,向後退了幾步,保持一個安全距離,目光始終不離唐立,冰冷森寒,卻是用面上的柔媚笑容來淡化:
“唐局,資料上可完全沒顯示,你還經過了戰鬥型的智械改造,好像還有針對性的高能強化……這沒道理的,是哪個隱秘教派給你做過脫胎換骨的儀式?黑日?”
唐立搖頭。
“想來也是,郭議員沒必要瞞着。”何姍又提了一個,“失落之國?”
唐立嘆氣:“我的意思是,你的腦子也不怎麼好用的樣子。”
何姍眸中寒意更甚,但笑容嫵媚依舊:“唐局,我們可以認真談談。”
唐立撇嘴:“這種談法?只是說幾句中肯之辭,你就忍耐不住,動手動腳,美德協會就是這麼服務大客戶的……山川女士?”
何姍,亦即山川女士,倒是不奇怪唐立能一口叫破她的身份。
一路上揪着美德協會開懟,那樣的針對性,要麼唐立是沒腦子的蠢材,要麼就是刻意的戲弄。上樓後,她的出手,只是對這種戲弄的回擊。
在優勢局裡,強硬先行,輔以懷柔,往往會得到更多。
只不過,結果完全出乎她的意料,郭議員給出的資料,錯得簡直離譜。
要說山川女士服務大客戶是有一手的,但她之前從未將唐立列入其中,這個人的背景太複雜,行事太極端,不是美德協會的目標客戶。如今想調整,也需要花一段時間,重訂方案,糾正心態。
人際交往中,犯錯後的調整,總是事倍功半。
山川女士想到的,就是儘可能緩和一下局面,她笑着欠身:“唐局批評的對,是我的問題。接下來,換一種您希望的方式也可以。”
畢竟兩人中間,還有一個“郭議員”,週五還個座談會,她也不急於在今晚就問清楚魚先生的真實死因,便繼續柔軟身段,想着先把局面糊弄過去,再尋良機。
卻不想,唐立再度搖頭:“我給過你機會了。”
山川女士微怔,這話有點兒突兀:“唐局?”
唐立卻是對她露出了笑臉:“既然你這麼蠢,錯過了就錯過了……好吧,其實主要還是我並不想有一個整日泡在血漿裡的合作者。”
山川女士眼神陰寒更盛,心中更是警鈴大作,可這一刻,她眼中唐立身形突然模糊,等她下意識擡手防護中門之時,強絕的力量已經直貫入臟腑——唐立的拳頭一記沉重的錘擊,讓她的手肘也向後撞,搗在自家胸腹交界處。
她的五臟六腑都要翻卷過來,卻在此時又感覺到了向一側的擺盪之力,竟是唐立拳頭又續上一波後勁,抵着她又一記甩擊。
山川女士身不由己踉蹌側移,重重撞在剛剛纔貼壁滑行過來的牆角位置,悶響聲裡,脊椎後腦全遭震盪。她多少年沒有遇到過這種全然被動的局面,意識都有些模糊了,本能提另一隻手格擋,然而唐立手肘橫架,剛纔連續給她兩記重擊的那隻手又騰出來,將她這隻手也給扣死。
如此,唐立一隻手,就鉗住了山川女士雙手,哪怕是“凝血網”已經激發出了暗淡血光,卻還是回到了她初入此房間,在玄關被鉗制的那個局面。
不,也不對,因爲此時唐立臉面、肩頸處青筋盤結,有的甚至鼓脹開裂,迸出道道血口。偏偏他笑得咧開嘴,笑得一根前端分岔的長舌垂下,噝噝有聲:
“嗯,完全沒這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