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作爲一個洞悉一切的旁觀者說出這樣的話簡直是挑釁。
他明知道傅江沅並不僅僅是因爲傷痛所以才退役,他明明知道傅江沅心裡有鬼,他明明知道……
果不其然,他對上了傅江沅憤怒的眼睛。
“有意思嗎?”她質問道,“這樣說話你覺的很有趣?”
“是。”傅江由答道。他不吃她那一套,也不在乎她會不會生氣,他面帶微笑,可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針鋒相對:“看你明明心裡有鬼、明明那麼心虛還是要逞強說自己是因傷退役的樣子,是很有趣。”
他已經不再避諱自己對傅江沅的敵意,這個姐姐從未像這段時間一樣,讓他感受到這樣深刻的厭倦和厭惡。
他的生活也開始變得一團糟了——不是因爲別人針對他。而是因爲大家紛紛安慰他,在他面前指責阮空星;他的家人也來罵他,說他是冷血動物。
他被迫知道真相,卻不斷遭受良心折磨,接受因爲自己的沉默而毀壞了別人的未來這件事。
他已經仁至義盡了,可所有人都不滿足。
傅江沅不說話,可她的眼神惡狠狠的,好像恨不得將他撕爛吃進肚子裡。但傅江由仍然繼續說了下去:“那麼,你要怎麼讓李蘭博看你滑冰、怎麼看你站上領獎臺呢?憑什麼?憑你曾經過人的實力,還是憑你的壞心眼,將所有強過你的人拉下馬?”
“傅江由,你說話不要太過分了。”傅江沅終於感受到一絲羞恥,她覺得自己的皮膚都被這些刻薄的話刺傷了。
因爲這些話所說的都是事實。
她不知道自己再次登上冰場要怎麼辦,因爲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現在的本事她現在的水平。
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對自己一時衝動說下的話負責,她更不知道自己該如何爲自己挽尊,她還不接受……不接受阮空星重回冰場。
她不是不清楚吳敏今天說的話的另外一層意思。
得饒人處且饒人。
他不希望她退役,固然是重視她的實力,認爲她是一個有才能的人,但不可否認,更多的是爲了阮空星。
醜聞終究會過去,只要她不鬧出陷害前輩導致前輩退役之類的醜聞,她大可以扛着現在的壓力繼續參加比賽。
反正等她再次成爲冠軍之後,沒有人會在意這小小的污點。
他們更多的,是爲了保住阮空星。
她知道一切,可她無路可走。因爲是她自己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如果她真的想回到冰場,那就要接受阮空星也回到冰場這個現實。
如果她想徹底擊碎阮空星,那就要以葬送自己的職業生涯爲代價。
這無法取捨,但這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沒有退路的,絕路。
“這不是過分。”傅江由卻繼續說了下去,“我太瞭解你了,你自己也清楚不是嗎?我不是在嚇你,是你自己既然決定回來,那你就要清楚你面對的是什麼。”
他頓了頓,終究還是提起了本不該跟傅江沅提起的人名字:“你明明知道你的對手不是阮空星,就算走在你前面的人不是她,也會是張空星、李空星,不是嗎?你應該想想,你接下來要怎麼辦。”
傅江由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聽到這個消息的心情。
他覺得高興,爲的是阮空星的“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儘管前路看起來還是很難走,但總算是有了一點盼頭;爲的是自己的姐姐多少還有一點救的價值,總算是沒有自暴自棄墜入深淵。
可他同時也覺得擔憂。
因爲現在的傅江沅,要用什麼在賽場上競爭呢?
她不再年輕了,她滿身傷病,能力有限……接下來,要怎麼辦呢?
“我知道。”傅江沅回道,她看起來很冷靜,“我知道我在面對什麼,我也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回到冰面上的。”
說到這裡,阮空星就不再說下去了。
傅江由也覺得沒有再聊下去的必要,於是沉默了下來。
他定定地看了傅江沅幾秒,然後走出了這扇門。
傅江沅也回到了自己的牀上去。
在告別了陳興之後,阮空星和宋知陸很快就到達了和木下真修約好的地方。
果不其然,這個人還沒有來。阮空星摸出手機打電話給他,卻得到了這個人還在地鐵上的消息。
她氣得要命:“幹嘛每次自己都到不了還一直催別人!我跑了一路累都累死了!”
木下真修在電話的另一邊嬉皮笑臉的回答她:“這是爲了防止你放我鴿子,你早一點來,我就會安心一些,也會加快速度過去的。”
實際上阮空星並沒有累得要命的跑一路,木下真修也並不擔心阮空星放鴿子,他們只是爲了加重對方的良心不安胡亂說話罷了,沒有什麼實際意義。
宋知陸在這不着邊際的對話中插不上嘴,於是就一直保持沉默,直到菜單上來纔開啓了運動模式瘋狂點菜。
“吃得完嗎?”阮空星問道。
“木下真修請客。”宋知陸回道。
於是原本還想認真省錢節省糧食的阮空星也開始肆無忌憚的在菜單上畫圈圈,誓要將木下真修吃到破產。
終於,木下真修在這兩個貪吃鬼不留情面的點單下姍姍來遲。
他人才前腳到,後腳就開始上菜。一盤接一盤,看的人眼花繚亂。他本來還想再加點什麼,但看了看菜單上的價格和桌子上的驚人場景,還是放下了菜單。
“怎麼點了這麼多?”木下真修問道,“吃得完嗎?”
“吃得完。”阮空星嘴裡塞了一塊金絲餅,含混不清地回答他。
桌子上地菜看起來挺多,但每個盤子都袖珍得可怕,根本沒幾口。
“別擔心,”卻是金成秀推門走了進來。
原來木下真修還帶了金成秀來,兩個人現在哥倆好的坐在一起,金成秀說道:“這種高級餐廳就吃個味道,根本吃不飽,等吃完這一輪我們再去趕下一輪。”
他比阮空星宋知陸兩個人更不客氣,看的她瞠目結舌。
阮空星和宋知陸對視一眼,緊接着兩個人一起看了看木下真修,又看了看金成秀,異口同聲地問道:“所以你們兩個,這是來幹什麼了?”
說是時間緊迫,見個面就要走,可實際上卻還惦記着這一輪吃完吃下一輪,哪裡像是一個有事要忙的人。
“啊,你說這個。”木下真修應了一聲,“我們是過來培訓你的,你不用太感激。”
阮空星翻個白眼,都懶得理他。木下真修簡直是日本人中的變異種,禮節簡直可以歸零。雖然在公衆面前裝的人五人六的,實際上跟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吃個飯都會不顧及形象的完全躺平。
“信你纔怪,”阮空星說道,“說正事呢,別打哈哈,快老實交代是過來幹什麼的?”
木下真修懶洋洋地開了口:“誰跟你開玩笑,真的是來特訓的。喏,不然我帶金成秀過來幹嘛?”
他們又齊齊地看向金成秀,可這廝正笑眯眯的吃飯,根本連個眼神都欠奉。宋知陸和阮空星只得短暫的壓下了自己好奇心,繼續專注的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