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陸頓住了。
他似乎不知道怎麼說，又或者壓根就是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告訴她。阮空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等着他說完他想說的話。
她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好像有什麼壞的想法要成真——比如，視頻的外傳並不是意外，而是壓根就是有人不喜歡她，特意放出去的。她猛然想起自己做的那個夢：夢裡，是傅江沅用U盤拷走了視頻，她正是因爲這樣的原因，才和傅江沅撕破了臉，產生了那樣的衝突。
可宋知陸仍在猶豫，他又重新轉過了頭去，加快了步伐。阮空星跟在他的身後，也加快了自己的步伐。她並沒有開口催促宋知陸，讓他立馬說出到底發生了什麼。
直到他們到達冰場。
宋知陸站在門口，等她站到他身邊來，然後阮空星看到他嘴脣抿成一條直線，臉上的表情稱得上嚴肅。他伸出自己的右手，然後重重的推開了冰場的大門。
這陣開門的聲音讓冰場裡安靜了一瞬，緊接着就是更大的喧譁聲。冰場裡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熱鬧的場面，居然聚集了這樣多的人。他們都齊齊地轉過臉來看阮空星。
冰場的盡頭，就是傅江沅。
她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轉過視線，而是自己努力的訓練着。她像是沒聽到這陣動靜，也壓根沒看見他們兩個人一樣。
阮空星心中沒什麼情緒，或者說她在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終於，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宋知陸開了口。
“上傳視頻的人，是傅江沅。”
“我知道，”她說。阮空星忍着嗓子的疼痛，說出這樣三個字來。這個結果意外又不意外，她在宋知陸說出“做好心理準備”的時候，就有了這樣的猜測。畢竟她雖然人緣不好，但也不至於成爲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只除了一個人：傅江沅。
他們是徹頭徹尾的競爭對手，而且堅定的不喜歡對方。如果說他們中有人遭遇了什麼會讓人聯想到陰謀論的東西，那麼他們一定會首先懷疑彼此，
可宋知陸又是怎樣知道的呢？她輕輕拍了拍宋知陸，可自己的嗓子又實在是疼的不得了，她只得要來宋知陸的手機，在便籤上打字給他看。
——可這個消息，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阮空星問道。
大約因爲這裡並不是適合討論這種問題的場合，或者他並不太想說原因，宋知陸搖了搖頭。他伸出手，想帶着阮空星離開，他想關上門，帶她去醫務室。在這樣的時候，還能有什麼比先看好病更重要的呢？
可阮空星的腳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樣，她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宋知陸拉了好幾把，都沒能拉動她。他臉上顯出更加猶豫的神色來，過了好一會，他才輕輕說道：“帶手機了嗎？去看看吧。”
“我看過了。”阮空星說道。但她仍是照着宋知陸所說的，重新拿出了手機，開機。在這漫長的時間裡，他們始終站在冰場門口，大開着門，一步都沒有離開。
終於，手機開機了。她收到的信息實在是太多，一個接一個地彈出來，她這才發現，宋知陸給她打了二十七個電話，發了三十多條短信。
他問她怎麼樣了，她沒有回答。
阮空星抿抿嘴，左滑忽略了這些消息，打開微博，在搜索欄裡打出自己的名字。
那裡的第一條推薦已經變了，從昨天的“阮空星 木頭美人”，變成了現在的“阮空星 真假公主”。
她尚且不明白怎麼一回事，直到點開了一條視頻。才發現傅江沅滑冰的視頻也被上傳了。她滑的是《胡桃夾子》，正兒八經的從芭蕾舞劇中節選的音樂。有人將她跟傅江沅的聯繫視頻剪輯在一起，底下的評論一個賽一個的難聽。
——啊，阮空星這麼沒有自知之明嗎……
——果然真公主跟假公主就是不一樣哈，傅江沅穿着運動服都能滑出來俏皮公主的感覺，阮空星這純屬山雞學鳳凰吧？
——阮空星還特意換了costume啊，爲什麼就是一個聯繫視頻都要搞得這麼隆重？聽說他們還是在一起錄的吧，是爲了壓傅江沅一頭嗎？
……
如此種種，不勝枚舉。
她吸了一口氣，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她甚至還有閒心勾出一個笑來。阮空星鬆開了宋知陸方纔伸過來的手，她現在顧不上冰場的規定，她穿着自己的鞋子，徑直走上了冰場。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傅江沅。
其他人也隨着她的步伐漸漸安靜下來，偌大的空間裡，一時間只剩下傅江沅跳躍的聲音。冰鞋砸在冰面上，再跳起。哪怕是她走向傅江沅的動作已經如此明顯，這個人依然沒有停下她的動作，而是繼續進行着自己的練習。
她已經從技巧練習，轉爲了作品練習。在那片空間裡，她隨着音樂翩翩起舞。阮空星看到她耳朵裡塞着耳機。
她繼續朝前走，傅江沅仍然沒有停下。
她終於停下了腳步。她已經不再麻木，但也沒有想象中那樣大的怒火席捲上心頭。她在此刻竟然冷靜的不得了。
就像昨天，她在面對傅江沅的時候，仍然迅速的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至少，是外在顯露的情緒。
她絕對不允許自己的難堪羞恥脆弱這樣的情緒，暴露在傅江沅的面前。
阮空星站在這裡，看着傅江沅滑冰。她很想像自己在自己的夢中所做的那樣，走到她的面前去。這次，她一定不會只是輕輕地推傅江沅一把，她要將那個沒打出去的巴掌重重打出去。
因爲傅江沅所做的事情，實在是太讓人噁心了。
她並不是想戰勝對手，她只是希望對手消失。她可以拿不到冠軍，但她就是不允許阮空星超過她。
可她定定地看着傅江沅，她不得不承認，她真的是冰上的小公主。實際上，不管是在滑冰還是在現實生活中她都是不折不扣的小公主。
富裕的家庭讓她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她接受良好的藝術薰陶，得到優秀的禮儀培訓，得到一切只有一個富裕到有餘力照顧人的內心和氣質的家庭才能塑造出的東西。
她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才養成了自己的驕傲。
阮空星吸了一口氣，又在原地站了幾秒。她終於轉過身，離開了。
她終究是沒有勇氣那樣做——甚至沒有上前和傅江沅對峙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