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開始接受了自己真的被李蘭博輔導了、並且李蘭博這個人非常之嚴苛這個並不怎麼令人高興的事實的時候,他們就回去查了李蘭博的資料。
他家世顯赫,顯赫且有錢;他本人有才,有才到蜚聲國際;他一年的收入要他們不吃不喝努力打工攢一輩子,總之就是活成了所有人眼中完美的樣子,得到了完美的人生。
他大可以不管他們,或者接了他們之後應付差事只編個舞就算完了,這樣大家照樣會對他感恩戴德。
但他還是做了。做的很負責,很給自己沒事找事——說起來難聽,但阮空星和宋知陸的心裡還是感激的。
因此她不願意讓李蘭博失望。
但不管怎麼說說出這種話還是太過分了啊!
阮空星麻木的攤在把杆上,而宋知陸坐在地上。今天的李蘭博還是在半個小時前一身輕鬆地離開了,留下他們像兩條死狗一樣癱在地上,努力找尋生命的價值。
經過這兩天的訓練,阮空星已經自動將她自己從勤勞訓練的人名單上劃掉了,她這幾天感覺自己度過了人生中最漫長的日子,但李蘭博竟然還說並沒有真的狠狠訓練他們。
導致阮空星雖然還不知道他嘴裡的狠狠訓練到底是個什麼訓練法,但她心存敬畏。
今天下課之前,李蘭博還跟他們講了一段——大概就是在針對她偷懶事件。
“你偷的懶,最後都會報復在你自己身上的。”當時他這樣說道,“我不知道你教練口中所謂的你勤勞訓練到底勤勞到了哪個地步,但你在我面前的表現,我是非常、非常、非常不滿意的。”
“想要拿到冠軍,就是這樣的態度嗎?”李蘭博反問他們,“起牀需要人叫,訓練需要人催,每天怨聲載道,明明沒有做很多事情沒有做很多努力卻還在感嘆難過自己爲什麼拿不到冠軍——因爲冠軍本來就不是給這種人的。”
她當時站在那裡,只覺得羞愧,恨不得找個洞鑽下去。可李蘭博的話並沒有停下來:“你自己也很清楚,不是嗎?走到這個高度,大家的天分能差幾分呢?你付出的那點努力讓你在你的小圈子裡成爲佼佼者,你就以爲你很努力了,不是的。”
談話到這裡戛然而止。
阮空星以爲李蘭博還有很長的一段話要說,可他就到這裡位置了。把這句話說完以後,他就回到了舞蹈室的門口,拿起了自己掛在門上的風衣,跟他們揮別。
“今天的課到此結束了,我下班了,你們自便,明天再見。”
這句“明天再見”簡直就是惡魔低語,但阮空星現在已經不去想明天還要這樣忍受着身體上的痛苦上課了。
她知道李蘭博爲什麼不說下去了。
接着說下去,只會是更難聽的話。他只是想讓他們知恥而後勇,卻不是要羞辱他們,徹底將他們打垮。
何況他說的也沒有錯,在她接觸到的每一個不同的層次,大家都付出着不同程度的努力,要追上更上一個階層的人的腳步,自然不能只付出樓下那個階層的努力。
阮空星於是從把杆上站直了身子,又拉住了宋知陸。
“再練習一會吧。”她說道。
晚上八點。
陳興和傅江沅仍然在冰面上晃盪。
傅江沅所謂的熱身實在是過於漫長了,漫長的讓人懷疑她是不是真的在熱身。
她已經在冰面上呆了三個多小時,每隔一會就要去找陳興,然後失敗,然後繼續去熱身。
循環往復好多次。
陳興已經察覺到了有哪裡不對勁,但他一句話都不敢說。如果他現在說什麼話的話,一定會被傅江沅狠狠的罵一頓。
因此他只能無休止的陪她在冰面上消磨時間,看她的臉色越來越差。
終於,她重新伸手牽住了他。就在陳興準備動起來的時候,傅江沅突然甩開了他的手。
她在原地蹲下,突然開始嚎啕大哭。
此時的冰場除了他們已經沒有其他沒人了,因此她的聲音顯得更大、穿透力更強。她像是承受不住這麼多次的失敗和身體上疼痛的折磨,終於痛哭出聲。
陳興在原地站了好幾秒,他很想說,“如果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就放棄吧”,可他不敢說.
因爲一旦他講這句話說出口,傅江沅一定會大發雷霆認爲他有私心,是介意李蘭博,介意她因爲李蘭博的一句話才重登冰場——儘管事實的確如此,的確有這樣的一部分原因。
他只得呆呆地站在那裡,站的他腰都疼了,傅江沅的哭聲還是沒有停下來。許久之後,他聽到從她埋在懷裡的頭那兒傳出的聲音。
“陳興,”她叫道,“我是不是真的不行了,不可能再拿到冠軍了?”
他原本的所有的小心思都在她這一句話下潰不成軍,這是他們辛辛苦苦訓練了十幾年的結果,這是他們曾經夢寐以求的榮耀,這是他們一起在月亮下面說“要是可以一起登上冠軍的領獎臺就好了”的值得他珍藏一生的美夢。
他看了看自己腳下的冰面,又對上了傅江沅哭的紅紅的眼圈。他緩慢而堅定的搖了搖頭,說道:“不是的,沅沅。不是這樣的。你永遠都是那個優秀的、讓人驕傲的沅沅,你不會不行,你也會拿到冠軍,你……”
他心裡其實也不確定他們能不能拿到冠軍。
他現在已經不像以前那麼信任傅江沅了,他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能行,但他還是在此刻說出了這樣的話,好安慰崩潰的傅江沅。
而傅江沅也好像真的被這句話安慰到了一樣,像個傻子一樣問他:“真的嗎?”
真的嗎?真的嗎?
陳興自己都不相信這是真的。如果現在冰場裡有什麼人的話,如果是那個她心心念唸的李蘭博的話,他一定會斬釘截鐵地說“不可能,放棄吧”,並且還要放大了聲音好好嘲笑她不切實際的想法。
但他不是李蘭博。
所以他說,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