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邦太空城,**府。
“啓迪者大人,歡迎您。”
鄭冬仰視着這棟三十多米高的藍色建築,並沒有立刻回覆大門處機器人衛兵的話語。
“經過改裝了。”鄭冬看了眼幾處增加的機械設施,自語道。
“一年前,由張文啓**親自指揮改造。”機器人衛兵答道。
“沒有問你。”
“是。原諒我,我的語言交流程序需要完善。”
“你的數據庫來自哪裡?”鄭冬敲了敲機器人衛兵的白色身軀,聲音並不清脆。
“無法告知。”
“無法告知?”鄭冬盯着機器人衛兵的圓形眼睛,笑了笑,“你知道嗎?”
“無法告知。”
“嗯。我可以進去嗎?”
“當然。”機器人衛兵回答。
“你比‘波痕’差太多了。”走入大門,鄭冬側頭對機器人衛兵說。
“‘波痕’是?”
“沒什麼。”鄭冬快步離去。
走在廊道上,鄭冬看到了幾名政要,皆對鄭冬行禮致意,但鄭冬從他們眼中看出了他們對昨日之事的不滿。
走進**辦公室的光幕門,鄭冬看到木桌後,密密麻麻的虛擬屏幕前的張文啓。
虛擬屏幕上正實時播放着地球、太陽系內包括天苑星系關鍵地區的畫面。
聽到進門的腳步聲,張文啓轉過了身,年近五十,一臉沉穩,棱角分明,眉發仍是烏黑之色,但已難見當年的鋒銳與稚氣。
“鄭冬?”張文啓笑道,“或許在辦公場所稱你爲‘啓迪者’?”
“我有些事情問你。”鄭冬單刀直入。
“昨天的事情嗎?”張文啓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晃了晃,房頂柔和的日光燈在茶杯裡散亂,“已經發生了,雖然啓迪者發對,但全人類已經做出決定了。”
“是,”鄭冬點頭,“當着三十多億人類的面,做出的公正決斷。”
“那要問什麼?”張文啓喝了口茶,看向鄭冬。
鄭冬迎着那目光,其中的光芒有些熟悉,有些已經陌生了。
“我離開的一年,發生了什麼?”
“沒有發生什麼,”張文啓聳聳肩,雖然穿着西裝,但還是流露出當年的放蕩不羈,“某個人不負責任地跑了,第一次跑了二十多年,第二次跑了一年。這兩個時間段,地球還在轉,太陽還在燃燒。但我們還在思念你,我,米沛雨。”
“我說的最近的一年,發生了什麼?”鄭冬問。
“哦?很多事情,科技進步、新國家成立?或是戰後重建?”張文啓說,“你想知道哪一方面?”
“我想知道,是什麼,讓全人類的**,一個偉大而仁慈,理性而恪守底線的人變成了一個拿三十億人類生命冒險的人。”
張文啓又端起茶杯,卻發現沒水了,他走到木質的辦公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然後擡頭,看着鄭冬:“很多原因。”
“比如?”
“死亡,渺小。”張文啓說。
“我說的是我離去的一年。”
“就是那一年。”張文啓貼近鄭冬,眼中浮現一絲顫抖。
“什麼?”
“公墓。那個公墓,埋葬了無數在抗擊赤焰帝國入侵戰爭中死去戰士的公墓!當時我站在那裡,看着老米,米沛雨的衣冠冢,默默唸叨着兩個數字。你知道是哪兩個嗎?”張文啓頓了下,“兩千四百萬,和四百二十七。”
“一個,是在戰爭中死亡的所有人類總數,沒有加上失蹤的一百多萬人。一個是誇大統計的,死去的赤焰生物總數。”
“我在這裡面,看到了渺小,落後的慘痛代價!我們已經很快了,二十多年,達到第七科技時代的巔峰,但,你不站在這裡處理政務,審視全局,你無法想象社會進步的難度。有你的留下的知識寶庫,我們最優秀的科學家居然無法理解第八科技時代的知識,科技不突破,社會不可能真正變革。不同於你的物質規律,管理,政治,文化等等,我們沒有參考。”
“而不變革,人類會死去。”
鄭冬說道:“我們度過了巴納德與赤焰帝國的兩次劫難。”
“我們犧牲了無數人,你付出很多,當然,運氣也很重要,但人類的未來,不是依靠運氣,也不能只依靠你。”
“那你將人類扔進宇宙就行嗎?”
“鄭冬,你活了一萬多年,也進入過真正的宇宙,你告訴我,一個種族只有在他的母星上才能活嗎?”
“……不是。”
張文啓輕笑,張開雙臂:“有在搖籃中長大的人嗎,搖籃很小,當嬰兒變成少年,就會壓制。”
鄭冬低頭,舔了舔嘴脣,閉上眼,沒有再答話。
兩人沉默,張文啓看着虛擬屏幕,看世界各地的風景。
良久,鄭冬說:“或許你是對的。”
“或許……呵呵,我知道我在將人類推向深淵,但活着走出深淵,會看到光明吧?”
“一個,宏偉的賭局。”
“人類,要麼在浴火而生,要麼化爲灰燼。”張文啓說。
鄭冬揉了揉腦袋:“很複雜,一個人類文明,就讓我頭疼。”
“對了,你知道爲什麼我把護衛都換成了機器人嗎?”兩人都放鬆下來,張文啓端着茶杯,眸中浮現饒有興趣的色彩。
“安全?”
“對,機器人不會叛變,除非有人攻破智能終端或拆掉機器人,修改程序。”
“還可以屏蔽電信號,甚至量子信號的傳遞,暗中把護衛機器人改成暗殺機器人。”鄭冬調侃。
“總比人心好。即使你認爲我受萬衆歡迎,是,”張文啓說,“我很受歡迎,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人想要我死,我就很危險。”
鄭冬面色一下陰沉了:“誰?”
“不要站在維護你兄弟我的角度,政治很複雜,很黑暗,太空軍的光榮不屬於政治。”張文啓搖搖頭。
“你是歷史上最偉大的領袖。誰會殺你?”
“死了就不是了,鄭冬,你不是做過軍師嗎?鄭太祖怎麼對你的,你忘了?”
鄭冬抿了下嘴脣:“我的記憶總是被遺忘,彷彿是我腦子記憶細胞的問題。前不久,我還忘了我是啓迪者。”敲了下自己額頭上的傷疤後,他又說,“當然,不排除那一刀的緣故。我只是覺得,你這樣做,有些激進與欠妥。”
“是有原因的。”
“什麼?我的阻撓嗎?”
“有一些,啓迪者的影響力還是很大的。”張文啓放下茶杯,走到了牆壁旁,敲了三聲,“但更重要的,是一位朋友的忠告。”
三聲清脆的敲牆聲落下,鄭冬看着牆壁,瞳孔驟然一縮。
一片藍色的光華出現在牆壁上,但卻是映照而出的光,突然出現的直立生物,就站在鄭冬面前。
這種生物的構造很簡潔,皮膚呈現鐵黑色,頭顱與軀幹肢體區分得異常清晰。一顆頭顱,扁圓,四顆規則分佈的魅藍色眼睛,沒有嘴巴與鼻子,四條手臂,兩條筆直的腿,但有足足三個關節和一些魚鰭一樣的薄膜。
鄭冬沒有在赤焰帝國邊境站見過這種生物。
“尊敬的啓迪者,你好。”生物躬身,不知從何處發出溫柔的嗓音,“我來自魅藍因帝國。是的,是那個嚇跑了赤焰帝國的魅藍因。”
張文啓只是站在一旁,微笑。
太陽系外一點四光年,魅藍因帝國先遣艦隊旗艦。
先遣艦隊總司令因特奈正品味着家鄉的佳飲,翻閱一本古老的特殊材質所做的書籍。
書籍上,以極爲微小的圖畫記載着久遠的歷史。
“二十億年前,神聖之銀河領主……”因特奈伸出七根手指中的一根,輕輕搭在一副人體圖畫上,“人形生物的起源……”
“因格斯,你認爲這顆人類星球可能是起源之地嗎?”他問艙室內的侍衛長。
因格斯沒有扭頭,答道:“帝國成立的三億年來,發現了二十七顆人形生物主導的星球,沒有一顆是起源之地。”
“其實,現在找到起源之地也沒有什麼用了,據說領主死了。”因特奈翻了一頁,形形色色的繪畫描述了銀河領主的傳奇人生,“死了,留下一些不會遺忘的故事,但他死了。我寧可一直活着,也不想留下故事。”
“據說壽命越長,越想留下故事。”
“那是走不動的老傢伙的思想,我要一直活着,所以,這顆星球得拆了,看看是不是起源之地。”
“如果是,您將得到無上獎賞,進入四維。”因格斯道,“可以提前恭喜您嗎?”
因納特露出怪異的笑容,道:“可以。”
“恭喜……”
“但有個麻煩,魅藍因帝國受偉大五維帝國坤森帝國的智能監視,如果我們不把這顆星球變成無主星球就動它,偉大五維帝國坤森帝國,的腐朽法官會把我們撕得粉碎。呵,該死的,偉大五維帝國坤森帝國,的破智能。”
“是,司令。”
“說起偉大五維帝國坤森帝國,據說提起他們時不稱呼全名,他們的怒火將降臨到任何地方,呵呵,你信嗎?”因特奈將書合上,走到舷窗旁,望着那顆熾熱的太陽。
“據說不信的人都死了。所以,我們得敬畏,偉大五維帝國坤森帝國。”因格斯低頭。
“是啊,希望因紐緹斯做的漂亮。讓那顆星球上的人類,進入宇宙。”
“進入宇宙?或許對那些人類來說是好事。”
“他們會死去百分之九十九,一個第七科技時代的文明,呵呵,但,即便那百分之一活下來,他們也只會看到被拆解的,可笑母星。”
“好了,跟我去吸收點能量。”因特奈對因格斯說,兩人走出司令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