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 你的善良呢!
“我沒事。”
殷旭擺了擺手,聲音很輕,卻很認真,“你們先出去,我想單獨跟小夏說兩句話。”
病房裡一下子變得靜謐起來,在場的人神色各異,都默契的沒有先開口償。
見沒人動,殷旭的眉頭皺了皺,擡高聲音,“我說的話都沒聽見嗎!”因爲動了氣,儀器上的數據又開始波動起來攖。
殷佔軒沉吟了幾秒,掃了一眼唐夏跟沈濯雲,抿起脣角,“爸,您現在身邊離不開人。”
“我還沒到要死的地步,”
殷旭聲音顫了顫,啞聲道,“你也不用在我面前演孝順。”
殷佔軒眸色沉了沉,被在身後的手慢慢緊握成拳,幾秒鐘後,轉身離開。
他一走,殷承安跟裴苡微便更沒有藉口留下了,關上病房門之前,殷承安對上沈濯雲那雙暗沉的眼眸,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抓了一把,不疼,卻非常的不舒服。
沈先生本來也打算出去,結果他還沒離開之前,老爺子就開口問道,“這就是你現在交往的男朋友?”
可能是真的糊塗了,他似乎已經不記得前段時間,他們在醫院偶遇的事,唐夏愣了一下,突然覺得有些心酸。
她別開眼,用平靜地口吻說道,“是我丈夫,我們結婚了。”
殷旭愣了愣,好半天才喃喃道,“結婚了啊,結婚了好啊,什麼時候辦喜事啊?”
“明年。”
這次是沈先生開的口,他平靜的注視着病牀上的老人,緩緩道,“最快也要等孩子出生。”
“明年啊,明年我是等不到了……”
他望着天花板,輕輕嘆息一聲,轉而望向唐夏,“小夏,謝謝你還能過來看我,我一直欠你一句對不起。”
殷旭的話說得很慢,唐夏聽着他的道歉,突然間有些茫然。
這個道歉遲來的太久,久到她已經將殷家,將他們徹底從她的生命中拔出,但是面對着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殷旭,她卻說不出更無情的話來。
這句抱歉,對現在的她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錯也罷,對不起也好,過去那些對她來說最艱難的歲月已經過去了,談不上恨,更無所謂原諒。
殷旭沒有注意到她的反應,繼續道,“其實你跟承安的這段婚姻,從一開始,我就沒有做好一個長輩該做的。”
“我以爲在我看來最適合承安的女孩兒,卻並不是他喜歡的,是我一手促成了你們這對兒怨偶,又在承安犯錯的時候,成了他的幫兇,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也是到今天,才明白這句話裡的含義,我沒有教導好承安的父親,一廂情願的想在承安身上彌補,到頭來,卻是越弄越糟,還讓你受了那麼大的委屈,我心裡有愧……”
你無法想象一個倔強驕傲了一輩子的老人,在你面前低頭認錯是什麼樣的震撼。
她沒有一顆鐵打的心,也無法做到對這樣一個老人遲來的道歉,無動於衷。
事實上,從他叫她那一聲小夏開始,她感情的防線,已經崩塌。
眼角的淚水,隱忍着在眼眶裡顫動,唐夏別開眼,聲音有些沙啞道,“殷老師,事情都已經過去這麼久了,我已經不在乎了,真的不在乎了,您沒必要這麼做……”
殷旭眼神有些黯淡,他說了這麼多話,幾乎將他剛剛積蓄的力氣全都用光了,他望着唐夏,輕輕喘着氣,好半天才道,“小夏,能不能別再叫我殷老師了。”
這個尊敬的稱呼,聽到他耳中,只覺得諷刺。
爲人師表,爲人師表,他在學生面前,一身傲骨,體面慈祥,卻在家庭方面,亂得一塌糊塗。
唐夏抿緊嘴脣,沉默了良久,輕聲喚道,“爺爺。”
殷旭眼角溼潤起來,嘴脣顫了好半天,也沒有發出一個聲調,只是那隻枯瘦的手,緊緊地抓着被子,像是要將那聲“爺爺”用力的記在心裡。
空氣裡突然就染上了一絲悲傷的味道,唐夏站起身,匆忙道,“我去趟洗手間。”
她怕呆的更久,眼淚便控制不住。
唐夏一離開,病房裡突然間變得有些詭異,沈先生站在靠近窗子的位置,斜靠在窗戶邊的桌子上,雙腿被陽光投下一雙修長的黑影,他西裝的扣子沒有扣,露出裡面白色襯衣,領口的兩顆釦子敞開着,性感的鎖骨若隱若現。
午後的陽光,將他的五官修飾的分外明朗,殷旭越看越是心驚。
儀器上的數據快速的變換着,他的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
沈先生凝視良久,才淡淡開口,“要幫你叫醫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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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佔軒在走廊上來回踱步,凌亂的腳步聲,在本就令人煩躁的夏季裡,聽起來分外刺耳。
殷承安上手插/進褲袋裡,後背靠着牆,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裡,臉上神色淡淡的,讓人猜不出情緒。
裴苡微最安靜,她就坐在門口等候的長椅上,十指交叉,放在膝蓋上,靜靜地等待。
唐夏跟沈濯雲進去已經有一會兒了,還沒有要出來的動靜。
殷佔軒終於忍耐不住,頓住腳步,沉着臉道,“你媽呢?鬧事兒的時候就她最起勁兒,現在出事兒了,她人呢!”
殷承安看也沒看他,淡淡道,“不知道。”
殷佔軒怒氣更勝,“你不是跟她在一起嗎,你能不知道她在哪兒?”
殷承安嗤笑一聲,“你這個做丈夫的都不知道自己老婆在哪兒,我憑什麼會知道?”
殷佔軒氣得臉都綠了,還想說什麼,病房的門突然打開,沈先生拉着唐夏從裡面走了出來。
殷承安站直身體,插在口袋裡的手也拿了出來,眼神淡淡的掃過他們倆,脣角的弧度往下垂了垂。
自打知道沈濯雲是張雪蓉的兒子,殷佔軒每次見到他,就有種說不出的不自在,在生意場上巧舌如簧的他,如今也變得笨口拙腮。
“爺爺還好嗎?”
先開口的是殷承安,問的,自然是唐夏。
唐夏扭頭看了一眼病房,低聲道,“你們多陪陪他吧,我們先走了。”
她說着,就要離開,殷承安下意識的伸手去拉她,就像剛剛上電梯的時候那樣,但是這一次他沒有得逞,他的手半途中被沈先生擋了回來。
沈先生巧妙地避開他的手,將唐夏往懷裡拉了拉,淡漠的望着殷承安,“還有什麼事嗎?”
殷承安陰沉的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氣,才望向唐夏,“爺爺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你沒事,這幾天能不能多來看看他。”
唐夏還沒開口,就感覺沈先生抓着她的手腕力氣大了些,她看了他一眼,對方神色淡然,好像私底下幹壞事的不是他一樣。
一時間,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她將視線挪向殷承安,平靜的回答道,“我們已經訂好了機票,最近要離開雲安市一段時間,所以,恐怕不能。”
殷承安愣了愣,似乎沒想到唐夏會這麼直接的拒絕,以前他的要求,她從來都不會說不,而現在,老爺子躺在病牀上,這樣的要求,她都無動於衷,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唐夏嗎?
他捏緊拳頭,眼神一沉,突然道,“爺爺已經沒有幾天時間了,難道你連這點兒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應,他那時候有多疼你,你都忘了嗎?唐夏,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冷血無情,你的善良呢!”
唐夏頓住腳步,扭過頭,目光深沉的望進他的眼睛,她冷靜地說,“殷承安,不要企圖用你的思維去指使我,我沒有義務爲你們殷家做任何事,最後,現在的我就是這樣,你心目當中那個善良的唐夏,是唐氏沒有出事前的唐夏,是我們沒有離婚前的唐夏,你親手把她扼殺後,又來問我善良?殷承安,你怎麼問得出口?”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剛剛波動的情緒冷靜下來,“我希望以後的我們,再也沒有任何瓜葛,再見。”
她說完,拉着沈先生快速的進了電梯,殷承安看着她決絕的身影,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的褪了下來,之後,很久都沒有說話。
裴苡微坐在一旁,冷漠的看着,嘴裡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哧”笑,嘲諷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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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醫院,唐夏的情緒才平復下來,腳步也慢了下來,不知不覺鬆開了沈先生的手。
剛剛說的每一件,其實都是她心裡話,但是那些話,說來容易,做起來卻難,她也希望自己像是殷承安說的冷血無情,那樣的話,別人的生死,至少不會影響到她,令她悶悶不樂。
北方的五月,楊絮滿天飛,今天偏巧又趕上大風,漫天都是飄飛的楊絮,就像下雪一樣,唐夏跟沈先生就漫步在這樣的“雪”景中,誰都沒有說話。
唐夏走了很長一段路,纔將今天心裡那些不愉快徹底壓了下去,她回過頭,發現沈先生還在發呆,他的髮絲上沾了很多白白的楊絮,陪着他皺眉的表情,竟然看起來有些呆萌。
她拉住衣袖,輕輕扯了扯他,對方纔回過神,“怎麼了?”
唐夏伸手將他頭髮上的楊絮弄下來,問道,“剛剛我去洗手間的時候,你跟爺——殷老師談了些什麼?”
“沒談什麼,”
沈先生淡淡道,“我見他臉色不好,問他要不要叫醫生。”
唐夏也是隨口一問,並沒有放在心上,她的手指輕輕滑到他的掌心,跟他十指交握,仰頭道,“今天去我家吃飯吧,爸爸想見你。”
沈先生彎起脣角,輕輕說了一個“好”。
因爲是臨時決定回唐家,唐夏並沒有特意通知唐泓,主要也是想着給他一個驚喜。
去之前,沈先生先是開着車載着唐夏去了趟超市,買了些烤肉用的食材,沈先生說要買酒,唐夏拉着他道,“家裡還有好多酒呢。”
說着,她又頓了頓,“你酒量那麼差,以後在我爸跟我哥面前,別主動提起喝酒,太丟人了。”
沈先生……
他的酒量雖然不深,但也不至於到被人嫌棄的地步,沈先生本來想反駁一句,後來想到唐泓的酒量,訕訕的閉了嘴,上次的經歷,果然已經成了不可磨滅的黑料,他突然鬱悶起來,自己怎麼就娶了一個小酒鬼,小酒鬼家裡還有一隻大酒鬼跟一隻老酒鬼,以後過日子,家裡時不時的聚個餐,要是每次被撂倒的都是他,豈不是太丟人了!
沈先生就這樣一路鬱悶着,跟唐夏去了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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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