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極北地區深冬的夜晚來的很早,在將近六點鐘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楚思南站在緊依斯維裡河的一道戰壕邊上,密切的注視着蘇軍第二十七師在河面上發起的第四波攻勢。站在他的位置上,僅憑目測,就可以清晰的看到河北岸敵軍戰壕裡射出來的一道道紅光,這些有槍膛中射出的子彈所勾勒出的炫美弧線,每一道都是收割人命的死神鐮刀。?
到目前爲止,二十七師的進攻作戰顯然變得更加困難,河對岸的敵軍明顯加強了對斯維裡河河面的炮火封鎖,一個個滔天的白浪接連不斷的在河面上炸起,時不時地就有蘇軍渡河艦隻被這炸起的白浪掀翻。除了敵方的炮火之外,河面上淤積的屍體和冰塊,也無形中增大了渡河強攻的難度,蘇軍的艦隻必須在清理淤積中緩慢的向對岸前進,這樣一來,受到炮擊的可能性就增大了許多。?
戰鬥進行到現在,攻守雙方已經都打紅了眼,剛纔楚思南從梅列茨科夫那裡得到消息,二十七師從下午四點發起進攻以來,在區區的四次進攻,直接戰鬥減員百分之三十,尉級軍官陣亡八人,少校參謀陣亡一人。付出如此巨大的損失,卻未能取得絲毫戰果,這令二十七師師長巴季茨基上校發了狂,他直接把師級指揮部遷到了斯利維裡河的河沿上,在那裡親自指揮作戰。?
布拉耶夫斯基正面戰場上的殘酷,楚思南是親眼目睹的,而蘇切尼斯彎渡那邊的戰況是如何的殘酷,他無從得知,唯一能夠知道的,就是那裡的戰鬥肯定也相當殘酷,對於這一點,僅從斯維裡河上游留下來的血紅河水就可以判斷出來了。?
“嗖!”“嗖!”……?
接連五顆照明彈,從河南岸的蘇軍陣地後方升起,紅藍相間的灼目光團,把這個血一般的夜色,照耀的宛如白晝。藉着這照明彈的光華,楚思南看到殷紅的河面上,蘇軍強渡部隊的艦隻,又在整裝待發了——這是今天的第四波攻勢了。?
“楚思南同志,”在如同白晝的照明彈光亮照射下,矮胖的梅列茨科夫急匆匆的從後面走來,還沒走到楚思南的身邊時,就興奮的大聲說道,“三十三師師部有消息了。”?
“哦,看你的表情,我想這應該是一個好消息吧?”楚思南轉過身來,呵呵笑道。?
“的確是好消息,相對於這裡的進攻停滯不前來說,這可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梅列茨科夫站到楚思南的身邊,擦動着手掌說道,“剛纔格列奇科彙報說,他的部隊已經在十五分鐘前,突破並擊潰了蘇切尼斯彎渡一線的芬蘭守軍,目前,他的先頭部隊正在向北推進,估計在午夜時分,就能夠迂迴到這個該死的德國師背後了。”?
“噢,這的確是個好消息,”楚思南笑道,“不過這個好消息也僅限於午夜前而已。”?
梅列茨科夫自然明白楚思南的意思,他臉上的興奮神色一閃而逝,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股子懊惱與憤怒。?
戰鬥進行到這個地步,情況已經很明顯了:主攻西線的三十三師進展很快,在突破了蘇切尼斯彎渡的芬蘭軍沿河防線之後,他們的穿插迂迴作戰,就應該容易開展的多。而在東線這裡,巴季茨基的第二十七師,卻未能取得戰況上的任何進展,至少到目前爲止,河北岸的灘頭陣地還控制在德國人的手裡。這樣一來,東西兩線在推進速度上的差距,就無形中使三十三師陷入了一個很被動的局面中。如果在午夜之前,也就是在三十三師完成對德軍師後翼的迂迴包抄之前,二十七師仍舊不能強渡過河,準確地說,是仍舊不能擊潰德軍師的沿河陣地,從而與北方的三十三師形成對德軍師的包圍夾擊之勢的話,那麼,三十三師的迂迴包抄戰術,就要用另一個名詞來解釋了——那就是孤軍深入。?
一場旨在迂迴包抄敵人的戰鬥,打到最後變成了被敵人包圍殲滅,這說來有些令人感到好笑,但是在事實上,這戰場上瞬息之間的局勢變化,就是這麼令人哭笑不得的。戰爭打的不僅僅是武器裝備,也不僅僅是戰略戰術,其中至關重要的一點,就是戰術配合,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在整個氣勢恢宏的戰場上,任何一方的配合不到位,都可能會直接導致整個戰役的全局性潰敗。對於這一點,之前的基輔戰役,倒黴的庫利克元帥已經用他的生命作出了最冷酷的闡釋。如今在這北線戰場上,楚思南可不希望自己也落到那步田地上。?
“哄!”?
一顆從河對岸發來的炮彈,結結實實的砸在不遠處的土崗上,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令楚思南的耳朵一陣兒嗡鳴。?
“梅列茨科夫同志,”楚思南揉動着耳朵,對站立一側的梅列茨科夫說道,“我想你是不是應該再給巴季茨基一些支援,我看他現在打得很吃力呀。”?
“你說什麼?!”梅列茨科夫顯然也被剛剛的爆炸鎮到了耳朵,他大聲說道。?
“我說啊,”楚思南拉住他的胳膊,大聲重複道,“你是不是考慮再給巴季茨基一些支援,我看他現在打得很吃力,畢竟這是面對面的硬撼敵軍陣地,二十七師傷亡很大,如果照這樣下去,我擔心到午夜的時候,他們不能把戰線推到敵人的防禦縱深裡去啊。”?
“支援?”梅列茨科夫搖頭說道,“沒有支援,對岸的德國人也是一個師的兵力,他巴季茨基也是一個師的兵力,憑什麼他就撼不動對方的防禦陣地半寸?!我已經想好了,再過一個小時,如果他還不能給我把軍旗插到對岸的防禦陣地上,我就撤他的職!”?
“梅列茨科夫同志,我們……”楚思南還想進一步的勸解,卻被一個通訊兵的到來打斷了話頭。?
“楚思南同志,梅列茨科夫同志,二十七師師部剛剛送來戰況情報……”年輕的通訊兵滿臉都是塵土和硝灰,估計是剛剛從前線陣地上跑過來的。?
“什麼戰報!”梅列茨科夫怒喝一聲道,“我說過了,不想聽你們的傷亡數字,我只要那個該死的巴季茨基給我拿下河對岸的灘頭陣地!”?
“我……”通訊兵被嚇得打了一個激靈。?
“說吧,到底什麼情況。”楚思南拉了梅列茨科夫一把,然後柔聲說道。?
“是,是,巴季茨基同志,剛,剛纔登上了渡船,親自帶着強渡部隊過河了……”通訊兵磕磕巴巴的說道,“他,他還說,說是如果不親自拿下敵人的灘頭陣地,他就,就不回來了。”?
“你說什麼?!”楚思南一愣,繼而大聲吼道。?
“胡鬧,這是胡鬧!”梅列茨科夫緊跟着怒喝道,“吉爾楊科呢?幹什麼去了?!爲什麼不攔住他?!”?
吉爾楊科是二十七師的軍事委員,應該是屬於楚思南直接管轄的。?
“吉爾楊科同志,他,他剛纔在河岸指揮戰鬥的時候,被,被敵人的炮火擊中,已經,已經犧牲了……”通訊兵嗚嗚哭泣着說道。?
楚思南和梅列茨科夫相顧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