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的蘇聯,已經是氣候煦暖、樹綠花紅的時節,而靜靜流淌的伏爾加河,往年的這個時節也是最美的一段時間,不過自從戰爭爆發以來,尤其是德軍對斯大林格勒攻勢發動以來,這條綿延湍流的長河,已經徹底失去了往日的榮光。
這一點,至少在楚思南看來是如此。自從在美國返回蘇聯之後,他在莫斯科只停留了一天時間,便坐上了由莫斯科通往薩拉托夫的火車,隨車通行的,還有國防部爲他配屬的幾名參謀。在薩拉托夫,楚思南下了火車,轉乘軍方的輪渡,沿伏爾加河南下,直取位於伏爾加河下游的斯大林格勒。
自從德軍展開對斯大林格勒的圍攻以來,伏爾加河便成爲了蘇聯後方對斯大林格勒地區物資運輸的最主要通道,各式的運輸船隻往來不斷的通行於這條長河的幹道上,而與此同時,德軍的轟炸機也接連不斷的在這條河上盤旋,力圖死死的封鎖住蘇軍的這條運輸補給線。
就這樣,曾經寧靜的伏爾加河,變成了一條被硝煙瀰漫的血河,清澈的河水,如今變成了或紅或黑的濁流,間或還有一兩具殘缺的屍體從河面上飄過。
楚思南這一路行來,所得到的戰報就如同雪片一般紛紛不絕,尤其令人沮喪的是,這些戰報沒有一份是報喜的,楚思南甚至懷疑,斯大林格勒前線的通訊連,是不是都商量好了,組團來給自己報喪了。
截止到日前。德軍的大批先頭部隊已經突破了蘇軍在斯大林格勒正面防線上地阻擊,並開始全力向斯大林格勒市區突進。在該市的西北方向上,德軍第二十四裝甲集團軍的先頭部隊,已經推進到了距離市區不足十五公里的諾維-格爾吉耶夫斯基,駐守該地區的蘇軍第六十六集團軍雖然抵抗頑強,但是仍舊無濟於事。而在西南方向上,德軍第六集團軍下屬的第七十一步兵師,也已經推進到了扎裡紮鐵路駐防區,一旦他們奪去了這一區域,那麼隨後便可以沿鐵路向東北推進。直接攻入斯大林格勒市區。至於正面戰場上,德軍的攻勢倒是還沒有真正展現出來。畢竟卡拉奇地區的戰鬥還沒有結束,華西列夫斯基以及他所率領的部隊。仍舊在該地區做着英勇的抵抗。
一想到華西列夫斯基所面臨地局面,楚思南就感覺到無比的焦慮,對於這位老朋友,楚思南是絕對不希望看到他有任何不測地,而從目前的局勢來看,自己要在斯大林格勒負隅頑抗一到一個半月地時間已經很困難了,而華西列夫斯基處在重圍之中。更是不可能堅持那麼長時間了。
此時,同楚思南同乘一艘船前往斯大林格勒的,除了那些參謀之外,還有兩名隨軍記者,其中一名是來自《紅星報》的伊利亞愛倫堡,另一名。則是不久前纔剛剛對楚思南做過專訪的《紐約時報》記者比婭特麗莎巴頓。
對於比婭特麗莎來說,這是她記者生涯中最爲難得的一次機會,隨着報社方面對她那份申請的批覆。已經政府方面同蘇聯的調和,她終將有機會親身前往蘇聯地反法西斯戰爭前線,親眼目睹那充斥着血與火的殘酷場景。
這一路行船的途中,比婭特麗莎始終都在暗中關注這楚思南的一舉一動,儘管之前她沒有得到關於這次戰役的具體情報,但是她仍舊能夠從楚思南那緊鎖的眉頭中估算出一點,那就目前斯大林格勒地戰況對蘇軍定然不利。但也正是經過這幾天的相處與觀察,比婭特麗莎開始越來越多瞭解楚思南,她驚訝的發現,其實在很多地方,這位看上去比自己還要年輕地蘇聯將軍,竟然同自己的父親有着很多相同的地方。
“四月十九日,天氣晴,東風偏南,”比婭特麗莎在她的日記中,如此記載了四月十九日的某些心境感觸,“在柴油機隆隆震耳的轟鳴聲中,我們所乘坐的船隻駛入了屈沃良斯克港,這是斯大林格勒市東郊的一處港口。當愛倫堡將斯大林格勒所在的方向指給我的時候,我的心裡幾乎產生了一種錯覺 ̄ ̄噢,上帝,我竟然乘坐着一艘船來到了地獄。目光可及的天空中,瀰漫着風吹不散的濃煙,遠遠看去,就如同是中世紀女巫所施展的障眼魔法。而在那一柱柱濃煙的掩映下,一架架玄黑色的飛機,時不時的衝現出來,將潑雨般密集的炸彈,投擲到眼前這個城市的每一處角落。恍惚間,我彷彿能夠聽見這個城市沉痛的呻吟。
在無盡的痛苦呻吟中,我所要採訪的對象,也就是有着‘紅色戰神,之稱的楚思南將軍登上了船頭,他今天所穿着的,仍舊是那一襲深灰色的蘇聯將軍服,但是在此刻,他整個人都同往日有了令人無法置信的不同。噢,我可以向上帝發誓,我從未見到過如此有魅力的男人。
記得我的父親、一名同樣的職業軍人曾經說過,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就應該去當兵,就應該上戰場,只有在那裡,他的英勇、他的果敢、他身體內潛藏的一切魅力,才能夠得到最大的展現。
國內曾經有人不止一次的評論過,這個所謂的‘紅色戰神,看上去過於平淡無奇,但是此刻我要說,那是因爲這些人沒有看到眼前這一幕。‘紅色戰神,就如同時一座火山,在平靜的時期,他暗淡無光,沒有高聳的峰巒、沒有陡峭的壁石、沒有云蒸霞蔚的美景。但是一旦到了戰場上,就是這座火山噴發的時候,燦燦的岩漿將在頃刻間佈滿他的全身,令他看起來光彩奪目、灼灼生輝。
很榮幸有我有這樣一個機會可如此地貼近這位將軍,同樣的。我也很期待他能夠取得這場戰爭的勝利,我將用我手中相機和紙筆,爲每一個美國人,帶去一位活生生的、不可戰勝的紅色軍人。”
一九四二年四月十九日午時,楚思南抵達斯大林格勒會戰前線,至此,一場耗時長達八個月,被歷史稱之爲“東方凡爾登”、“絞肉機戰役”的大規模蘇德會戰,同時,也是整個二戰中規模最大的一次軍力對抗由此來開帷幕。
按照戰前德軍總參謀部的作戰計劃。這次奪取斯大林格勒的戰役非常重要,這不僅僅因爲斯大林格勒是蘇聯的一個重要工業城市。也因爲它是扼守伏爾加河地一個重要據點,同時。如果不能拿下蘇軍的這個戰略據點,那麼,德軍南向奪取高加索油田區地戰役,就始終會受到來自左側翼的兵力威脅。由此可見,德軍對斯大林格勒是勢在必得。
而按照蘇聯最高統帥部地戰役安排,這次的戰略重點,除了防守斯大林格勒之外。還要力求消滅向斯大林格勒方向,也就是向頓河、伏爾加河夾縫地區實施突進的所有德軍部隊。與此同時,還要儘可能多的消滅南線德軍實力。在這種情況下,一個規模龐大的誘敵圍殲戰略構想形成了:以斯大林格勒及斯大林格勒方面軍爲誘餌,誘使德軍逐步增掉進攻這一區域的兵力,同時。以南北路兵力向德軍縱深實施突擊作戰,最終對斯大林格勒德軍的突出部實施合圍殲滅。、
在蘇聯最高統帥部地做戰計劃中,楚思南所率領的斯大林格勒方面軍無疑就是那方誘餌。他們作戰的頑強程度,將直接決定德軍對該地區的兵力投入。而在斯大林格勒北方,朱可夫所率領的沃羅捏日方面軍,則在同一時間發動對坎傑米羅夫、庫皮楊斯克、米列羅沃地區的強大攻勢,從而構成對德軍右路地鐵鉗攻勢。在斯大林格勒南方,伏爾加河區方面軍在伏爾加河區艦隊的配合下,將展開對埃利斯塔方向的突進,繼而向伏羅西洛夫格勒包抄。兩路得攻勢最終將構成一幅鐵鉗,將德軍向斯大林格勒方向突進地部隊生生絞死。
從這方面看,毫無疑問,斯大林格勒戰役的初期,也就是從四月中旬直到六月初的一個半月時間裡,是斯大林格勒方面軍最爲困難的一段時期。其時,該方面軍一部在卡拉奇地域遭遇德軍合圍,致使整個斯大林格勒正面防線兵員匱乏。而在楚思南接掌斯大林格勒方面軍軍務的時候,他所能夠直接調動的兵力,只有三個不滿編的集團軍,總兵力不過十一萬人。相對的,在他的戰場前方所要面對的,是德軍整個第六集團軍以及一個第二十四裝甲集團軍,其總兵力將近四十萬,除此之外,德軍還有三個航空隊在協助這場戰鬥。
這是一場敵我力量懸殊的決鬥,對於楚思南來說,這也是一場不可能獲得勝利的戰鬥,但是,只要他能夠在斯大林格勒堅持住一個半月,那麼,就是一場巨大的成功。戰術的成功和戰役的勝利並不能劃上等號,但是前者的實現,卻是後者實現的最基本保證,所以說,整個斯大林格勒戰役中,楚思南所起到的作用將是至關重要的。
楚思南自然能夠充分認識到自己所擔負的重要責任,所以,在前來斯大林格勒之前,他便仔細的思量過這一次戰役的方方面面。現實很明顯了,他所指揮的這場戰鬥,要想在全局範圍上取得勝利,那已經不可能的事情了,敵我之間的兵力對比過於懸殊了。從這方面講,他所能做的事情就是防禦,針對斯大林格勒整個區域的防禦。
但是同樣的,防守也並不是就以爲被動挨打,那只是消極防守,是坐等滅亡的另一種說法,楚思南最喜歡的作戰方式是進攻,即便是在被迫進行防守的時候,他也要抓住一切有利時機,進行局部的、有限度的進攻作戰。按照楚思南的構想,這次的斯大林格勒防禦戰,他決定分成四個階段來進行:郊區突擊作戰階段、郊區防禦作戰階段、郊區反突擊作戰階段、在隔河炮火支援下的城市巷戰階段。一系列的攻防作戰,始終貫穿於整場戰役地四個階段之中,有攻有守、攻守兼備。力求迫使德軍一步步的向斯大林格勒增調兵力。他要將整個斯大林格勒,變成一座巨大的泥潭,深深陷住德軍南方兩大集團軍羣的主力。
當然,作戰的主要構想制定出來,並不意味着其最終就能夠得以實現,這其中,還需要周密的運作以及對時機的良好把握,當然,最最重要的,還是士兵的鬥志、士氣。這次戰役對於楚思南所將要率領的三個集團軍士兵來說。將會是一場生機渺茫地戰役,如何鼓舞他們的士氣。令他們在絕對地困境中堅持戰鬥下去,將會是楚思南首先且必須要解決的問題。
如何激勵士兵地鬥志?
在這個問題上。楚思南做了專門的考慮,他認爲,要想讓士兵充滿鬥志,那麼首先要做的一點,就是必須讓每一名指揮官先保持對戰役必勝的信念,這一點至關重要。而其次,就是樹立典範。拿破崙曾經有過一句至理的名言:“如果給我足夠勳章,我可以征服全世界。”對於軍人來說,生存就是爲了戰鬥,死亡也是爲了戰鬥,在戰鬥中生在戰鬥中死。生命在這其中所扮演的角色已經顯得無足輕重。既然生命都無足輕重了,那麼還有什麼是值得一名軍人去追求的?毫無疑問。那就是榮譽,寄託於一枚枚勳章、一次次獎勵,甚至是一場場戰鬥中地榮譽。既然士兵們需要這些。那就儘量滿足他們,讓他們知道,他們在場上所付出的都是值得的,至少對他們來說是值得的。爲了實現這一點,楚思南這次前來斯大林格勒之前,就在最高統帥部以及中央政治局中要到了一項權利,那就是授予勳章和稱號的權力,有了這項權力,他將有權對此次戰役中表現傑出的個人或部隊直接授予勳章及稱號。當然,與此相搭配地,就是他有權對那些指揮作戰不力或是與他意見不相合的將領,直接做出處罰,而這些都無需經過最高統帥部或政治局的批覆。
有了這些方面地準備,楚思南相信,自己即將指揮的這場戰役,必然能夠獲得最大程度上成功。
四月十九日下午,也就是楚思南剛剛抵達斯大林格勒前線總指揮部的當天下午,斯大林格勒方面軍三個集團軍 ̄ ̄第六十二、第六十四、第六十六集團軍的作戰指揮員、參謀長、軍事委員便齊集方面軍指揮部,他們要接受楚思南這位新任方面軍指揮官的聆訊,同時,也要接下一步的具體作戰計劃。
在這些人中,大部分楚思南都認識,即便是沒有見過人,也曾經聽說過他們的名字。第六十四集團軍指揮官托爾布欣中將、總參謀長瓦圖金中將;第六十二集團軍指揮官彼特洛夫、總參謀長馬利寧;第六十六集團軍指揮官巴托夫、總參謀長馬蘭金。這些人對於原來的楚思南來說,無疑都是功勳威隆的將軍,但是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這些人卻無疑都是年輕一代的將領了。由於大清洗造成的將領空缺,造成一大批像彼特洛夫、巴托夫這樣的年輕將領提升迅速,但是這樣一來造成的弊端,就是各級指揮人員的作戰經驗欠缺,他們需要更多的磨礪和鍛鍊。而今,即將展開的殘酷的斯大林格勒戰役,無疑就是這些將領的最嚴酷的考驗。
在這次的會議上,楚思南聽取了三個集團軍領導人的回報,從而對整個戰事的局面,也有了一個更詳細更精確的把握。從各方面反映過來的消息,楚思南瞭解到,目前德軍的戰略意圖相當明顯,那就是避開斯大林格勒正面的堅固防禦工事,轉而從西北、西南兩個方向突入斯大林格勒市區。
就是在這種戰略意圖的支配下,德軍的第六集團軍一部,已經突破了扎裡紮鐵路防線,其目的大概是依託這條鐵路爲輔助,轉而進攻市區。而在另一方,一支裝甲部隊也在西北方向上突進了斯大林格勒近郊。這兩支德軍部隊,構成了向市區進攻的突出部。
聽了三集團軍首腦的彙報,楚思南有了一個初步的構想,按照他的四步作戰計劃,第一階段就應該是針對德軍攻勢的反突擊作戰。現在,德軍的兩個進攻突出部恰恰就是最合適的打擊靶子,楚思南有心一舉拿掉兩個或者是其中的一個,以此來打擊德軍的進攻氣焰同時也鼓舞蘇軍士氣。
爲此,楚思南在這個會議上提出了一項建議,那就是在三個集團軍在未來三週內的一個聯合作戰計劃,如果按照這個聯合作戰計劃,那這三個集團軍就必須緊密配合,在快速的大規模運動中,以相對優勢的兵力尋機殲滅敵人。這幾乎是要調動楚思南手中一切可以調動的機動兵力了,其中的危險性自然是不言而喻。
幾位指揮官和參謀長都對楚思南的這一計劃感到有些猶豫,他們的建議是,在這個問題上要慎重考慮。但是楚思南的態度很堅決,用他的話說,那就是從現在開始,方面軍的所有指揮官都要在思想上同他保持一致,對他佈置下來的戰鬥任務,都要堅決的貫徹執行。從目前來將,能夠做到服從命令的指揮官,就是優秀的、勝任的,反之,則是不稱職的,必須予以罷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