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建於一九二五年的“Themayflowerhotel”(五月花酒店),號稱是華府最頂級的酒店,這家酒店自當年柯立芝總統在此舉辦宣誓就職儀式之後,變成了爲華盛頓主流政界人士舉行會晤的首要選擇地。從蘇聯遠道而來的楚思南一行人,也被安排下榻在了這裡。
對於五月花酒店,楚思南是久聞大名的,因爲中國數名訪美的領導人,每每抵達華盛頓之後,都是下榻在這裡的。在這之前,楚思南恐怕從來都不敢想象,自己也有朝一日能夠在這裡住上兩天,而且酒店方面還會爲自己的到來,舉辦盛大的宴會。
今天的五月花酒店顯然已經被白宮包下來了,自從楚思南等人入住之後,這裡關閉了店門,甚至連酒店外那條狹窄的街道,也被全副武裝的警察給封鎖了。羅斯福的考慮很全面,他擔心會有德國人的間諜、特工之類的人員混跡在華盛頓,趁着這個機會對蘇聯代表團的人實施暗殺。這種事情可不是開玩笑的,一旦真的出現了這種情況,而且對方陰謀得逞的話,那蘇聯國內在短期內定然亂成一團,而美國也從中擺脫不了干係。
爲了這次的三國首腦會晤,美國白宮可謂是耗費了大量的心思,目前,中央情報局、聯邦調查局、華盛頓各區的警察局,都全部動了起來,對整個華盛頓所有重要場所實施了全面的監控,白宮的命令是,一旦發現有形跡可疑地人。便可以立即對其實施逮捕。
儘管外面的戒備如此緊張,在五月花酒店內部的防備,仍然沒有絲毫的鬆懈,那些身穿黑色西裝、帶着茶色領帶的調查局特工散佈在酒店各處,可謂是隨時可見。正如圖哈切夫斯基所戲稱的:“看來總統先生是把我們當成最可怕的間諜了,否則怎麼會派這麼多人來監視我們?”
面對圖哈切夫斯基的調侃,羅斯福的回答可算是從容自如,他說:“我們這也是迫於無奈,畢竟米哈伊爾先生您身後跟着的,可是貴國安全委員會坐第一把交椅地人物。”
跟在這幾位風雲人物的身後。聽着他們地言談,觀看着他們的舉止。楚思南感慨良多,這世界上有很多搞政治地人。可是爲什麼有的人被稱之爲政客,而有的人卻被稱之爲政治家?這其中的差距或者說是區別在哪裡,大概從面前三人的身上就可以找到了。
舉止優雅、對答從容,在一些自己不願或者是不適合談及的問題上,總能夠不着痕跡的一言錯過,其中地轉圜卻又讓人察覺不到絲毫的生硬。這些東西說起來似乎都很簡單,但是真要做成功卻沒有那麼容易了。這其中需要的是過人的智慧和豐富的閱歷,由此可見,外交絕不僅僅是一種國與國、人與人之間的交往,而是一種藝術,一種普通藝術家做不來地藝術。
在短短半天的交往中,給楚思南印象最深的就是羅斯福。雖然從根本上說,楚思南對美國人就沒有什麼好感,但是這位總統似乎有些不同。作爲一名殘疾人,他身上所煥發出來地強大自信、勃勃生機,足以感染身邊的每一個人。
而另一件令楚思南印象深刻的事情,那就是丘吉爾的態度,這位矮胖的英國首相,明顯對紅色蘇聯抱有極強的敵意,楚思南甚至懷疑,在這位英國保守黨首相的眼睛裡,紅色的蘇聯同邪惡的法西斯德國是否存在區別。
不過即便丘吉爾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反共主義者,但是楚思南仍舊對這個整天叼着雪茄的老頭倍感欽佩,不爲別的,就爲他那鋼鐵一般不屈的意志,以及他曾經發表的那篇令人熱血沸騰的演講:“我們將戰鬥到底。我們將在法國作戰,我們將在海洋中作戰,我們將以越來越大的信心和越來越強的力量在空中作戰,我們將不惜一切代價保衛本土,我們將在海灘作戰,我們將在敵人的登陸點作戰,我們將在田野和街頭作戰,我們將在山區作戰。我們絕不投降,即使我們這個島嶼或這個島嶼的大部分被征服並陷於飢餓之中……”拋開國別與立場的差別,楚思南認爲這個矮胖的老頭還是值得任何一個不屈從於外敵壓迫的民族所欽佩的。
雖然豐盛但是卻並不喧鬧的宴會,在夜裡近八點鐘的時候結束,宴會之後,羅斯福、丘吉爾都沒有離開,而是邀請圖哈切夫斯基和楚思南一同上了頂樓的小會議室,楚思南知道,也許這時候三位巨頭就要商討對德作戰的合作問題了。
在頂樓的小會議室,羅斯福、丘吉爾、圖哈切夫斯基和楚思南以及一干翻譯、記錄員分座次坐好之後,羅斯福同丘吉爾對視一眼,然後,前者首先說道:“米哈伊爾先生,據我們得到的消息,現在貴國的斯大林格勒似乎戰況有些吃緊。”
“總統先生,您的消息很準確,”圖哈切夫斯基笑了笑說道,“德國人自從上次在北線作戰失敗之後,看樣子是還沒有死心,這次又把目光盯向了南面,想要在斯大林格勒方向上突破我紅軍的防線。他們的目的很明確,那就是奪取對頓河、伏爾加河的控制權,然後朔流直上,從後翼包抄莫斯科。如今,我們的紅軍戰士雖然作戰勇猛,但是德國人的攻勢實在是太強大了,我們有些吃力。”
楚思南心中暗笑,他知道羅斯福將斯大林格勒作爲突破點,引出這次會談的開局,其目的,應該是爲了用援助換取蘇聯在北非戰場開拓上的讓步。但是圖哈切夫斯基顯然看出了他的用意,因此搶先一步申明蘇軍在對德戰場上面臨的巨大壓力,以此堵住羅斯福地口。
“米哈伊爾先生。您實在是太謙虛了,”丘吉爾微微一笑,點動着指縫間的雪茄,說道,“據我所知,貴國的兵力雖然在戰爭前期損失很大,但是到目前爲止,在從列寧格勒到外高加索,從莫斯科到遠東的遼闊地域上,還至少有三百八十萬到三百五十萬之間的龐大軍力。而在這其中。完全投入到對德戰線上的兵力,只不過在二百萬左右。剩餘的百萬大軍,卻都集結在遠東、蒙古以及西伯利亞地區。要知道。貴國同日本並未交戰,我實在想不明白,如此龐大的一支軍力空置在這些地區,究竟是爲了什麼。如果貴國能夠把這些閒散的兵力完全運用起來,我想斯大林格勒正在進行的戰爭將不會是什麼威脅。”
“哦?”圖哈切夫斯基笑了,他看了身邊地羅斯福一眼,然後說道。“首相先生對我們的情況和了解嘛,不過您對遠東地區地形勢看起來卻瞭解甚微。您應該知道,日本人在中國東北陳兵數目龐大,共計有31個步兵師團、11個步兵旅團以及坦克旅團,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敢死隊旅團以及大量的航空兵。其兵力總數多達一百二十萬。自珍珠港事件之後,關東軍地兵力雖然數次抽調,但是其總數仍舊在七八十萬之間。這可是日本陸軍最精銳的一支部隊,我們對他們的存在豈能熟視無睹?”
圖哈切夫斯基說到這裡頓了頓,他看着丘吉爾,微微一笑之後才繼續說道:“首相先生說我們空置着上百萬的軍隊不投入戰爭,這是不是在指責我們對德作戰不積極呢?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倒要反問一句了,貴國自從戰爭爆發以來,又做過些什麼?你們到目前爲止,在這場戰爭中投入了多少兵力?又消滅了德軍多少有生力量?”
丘吉爾微微一愣,必須承認,在這方面英國同蘇聯沒得比,在蘇聯,輕轍動員數百萬的軍隊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但是在英國,要想動員徵召出一百萬地軍隊,恐怕都是不可能的。不過這並不意味着丘吉爾就無話可說了,他畢竟是一國首相,而且還是著名的演說家,如果連這點辯才都沒有,他還算什麼?
“米哈伊爾先生,必須承認,貴國在這場全世界的反法西斯戰爭中做出了卓絕的貢獻,在這一點上,我們大英聯邦同你們無法相比。”丘吉爾坦然說道,“但是我要說的是,在我們國內,如今絕對是全國性地投入了這場戰爭中,我們能夠做到的一切,現在都已經做到了。爲了支付戰爭所需要的款項,我們全國性地募捐已經進行了數次,在倫敦,每一個家庭都必須爲戰爭捐獻出他們全部收入的一半以上。戰爭纔剛剛開始一年多,我們的國庫就已經打空了,我想這一點羅斯福先生應該很清楚,我們的士兵所使用的武器裝備,都是賒賬的。”
“首相先生,我們和貴國比起來,似乎也並不富裕,”圖哈切夫斯基不以爲然地說道,“正如你所說的,倫敦的每一個家庭都要拿出全部收入的一半以上來支持這場戰爭,而在莫斯科,糧食的配給制早在半年前就已經開始實行了。在那裡的每一個家庭,已經談不上什麼收入了,他們得以維繫生活的,僅僅是配給站每天上午所定量發放的一些麪包和日用品。”
“米哈伊爾先生,”羅斯福在這個時候插進來,微笑道,“我們很瞭解貴國所面臨的困境,也正因爲如此,我才力主在國會中剛剛獲得一項決議的通過,那就是爲了贏取對法西斯德國的戰爭勝利,我們將會再次向貴國提供價值爲五十億美元的無償軍事援助。”
“總統先生,”圖哈切夫斯基說道,“我謹代表蘇聯人民感謝貴國在這場全人類的戰爭中對我們慷慨的資助,但是,我同時也要聲明一點,那就是物資的匱乏我們可以忍受,但是無限期的人員傷亡我們無法承擔。基於這一點,我在此重申,歐洲西線戰場的開闢勢在必行,我們在對德戰線上承受的壓力太重了,必須有人爲我們分擔一些。而西線戰場的開闢,正好可以解決這方面地問題。”
圖哈切夫斯基的語氣非常堅決。楚思南心中覺得有些好笑,這些外交家們真是臉皮厚,明明是白拿人家的東西,卻還如此的理直氣壯,而另一邊呢,就想着用錢去買人家賣命,同樣也是如此的理直氣壯。
“米哈伊爾先生,”羅斯福沉思片刻之後說道,“您應該瞭解到我們目前在西線開闢戰場的困難性,正如丘吉爾先生所說的。英國在戰爭前期的消耗很大,尤其是空軍與海軍的實力。更是折損過半。目前現實的情況是,整個西歐大陸已經完全被德國所控制。而英吉利海峽,德國海軍地活動也相當猖獗。我們要在西線發動攻勢,就是必要首先發動一場登陸作戰,奪取一個西歐大陸的登陸場,而要做到這一步,就必須先一步擊潰德國地海軍實力。從這方面看,目前的英國還沒有這種實力。而我國呢,又必須在太平洋上同日本地主力海軍艦隊相糾纏,很難抽調出足夠龐大的海軍艦隊,去支援歐洲戰場。所以,我們才認爲首先穩定北非的局面,擊潰意大利的軍隊。然後以意大利爲跳板,開闢歐洲戰場是最爲現實的。”
“對不起,總統先生。我國所面臨局面已經明確的告訴所有人,我們已經等不下去了,”圖哈切夫斯基對羅斯福所說的那些困難不屑一顧,不爲別地,就因爲安全委員會的諜報人員早就得到消息,就在年初的時候,美國剛剛向英國交付了五十艘驅逐艦,這是一支相當龐大的海軍軍力了,“兩位有所不知,經歷了前一階段的戰爭,德國人大概已經放棄了滅亡我們蘇維埃聯盟的奢望,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在這個時候由我方提出媾和地話,他們應該沒有什麼理由反對的。現在,這種主和的觀念已經在我們蘇維埃聯盟內部出現了,如果我們之間地合作再看不到轉機的話,我想這種要求同德國人單方面媾和的意見,我也沒有辦法強行壓制了。”
“米哈伊爾先生,您這是在威脅,是赤裸裸的威脅。”丘吉爾不滿的嚷嚷道,“這可不符合我們三國之間合作的基準。”
“首相先生,我承認這是威脅,”圖哈切夫斯基聳聳肩說道,“不過如果英美兩國執意要犧牲我們蘇維埃聯盟人民的利益,用我們偉大紅軍的鮮血去爲你們換取某些利益的話,我想這種威脅在不久之後就會變成現實。”
圖哈切夫斯基的話說得鏗鏘有力,這讓任何人都無法懷疑其意志的堅決。
“哎,米哈伊爾先生,丘吉爾先生,我們之間可是盟友的關係,大家犯不上爲了某些意見上的不合,而吵得不可開交,”羅斯福似乎非常喜歡扮演老好人的角色,他在這個時候站出來說道,“國家之間的合作,永遠都不可避免的會出現一些分歧,我們爲什麼不按下心思,相互間多做協商,彼此儘可能作出一些讓步,以求得利益的共存呢?”
“總統先生,我們之間利益共存的基礎,在於共同對德作戰上,而從目前來,你們在西線戰場的開闢,就是走向這個基礎的第一步。”圖哈切夫斯基絲毫不做讓步,他斬釘截鐵的說道,“所以,在這個問題上,我們不會做出任何讓步。”
“那我有一個折衷的方案,不知道米哈伊爾先生是否能夠考慮一下呢?”羅斯福對圖哈切夫斯基的咄咄逼人並不着惱,他笑了笑說道。
“只要西線戰場開闢的方針不變,我就可以考慮。”圖哈切夫斯基擺擺手說道。
“那好,”羅斯福點頭說道,“正如丘吉爾剛纔所說的,貴國有上百萬的軍隊陣列在遠東以及蒙古、西伯利亞地區,其主要作戰目的就是抵禦日本軍隊可能會對貴國發動的攻勢。既然如此,那貴國爲何不先下手爲強,對盤踞在中國滿洲地區的日本關東軍實施打擊呢?”
“嗯?”圖哈切夫斯基一愣,他已經明白了羅斯福所謂的折衷方案是什麼了。
“如果貴國能夠對日本宣戰,並對滿洲地區的日本關東軍實施進攻,那麼,他們將無力再由該地區抽調兵力去支援太平洋戰場,”羅斯福繼續說道,“從而也就緩解了我國太平洋艦隊在該地區的壓力,其最後的結果,就是我們能夠抽調出足夠的力量,來支援大西洋戰場上的海戰,爲開闢歐洲西線戰場創造最有力的條件。我想,這應該是打破目前僵局的最佳選擇。”
且不管圖哈切夫斯基是如何考慮的,羅斯福的這番話,至少令楚思南怦然心動。站在他的角度來看,對日作戰遠比對德作戰要來的痛快。對德國人的作戰,無論取得多麼大的勝利,楚思南也只有成就感而沒有別的什麼感覺,但是對日作戰,那所獲得的就不僅僅是成就感那麼簡單了。在這種心理的作用下,楚思南恨不得立刻站起來替圖哈切夫斯基點頭答應下來,不過他最終還是忍住了,畢竟這是國際性會議的場合,是攸關國家利益的談判,在這裡,他沒有什麼發言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