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非看着窗外倏閃而下的大雨,感到了自己內心相似的沉重。天色驟然之間就暗了下來,滂沱而至的不一定只有這大雨,還有那六天就到站人生終點。
他不由得百感交集,下意識的撫着脖子上的琥珀項墜。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何非遠飛的思緒拉了回來。他這纔想起來自己還有個新同伴要住在這裡。
打開門,一個披頭散髮,從上至下溼漉漉的女人站在門口,皮膚慘白,黑色的指甲,弓着背,活脫脫一個貞子再世。何非不禁退後了幾步。
女人說道:“突然下起雨了,真是倒黴……”說着,她撩開頭髮,露出了臉。何非驚訝的表情也逐漸變得平靜,他輕嘆口氣說道:“真是懷疑你是怎麼回來的。”
這時,房東走了上來,用力甩着雨傘上的水。何非打了招呼,房東走上來,看了看張軍家的門,對何非說道:“你們倆以後平分房費,她從E城初來乍到的,你多幫襯着點兒。”
何非滿口應允着,收拾了那間他從未進去過的屋子,然後,才提心吊膽的送走了房東。
女人重新整理了容妝,顯得嫵媚,她對仍然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的何非說道:“我叫林梓。叫我小林就行。還有點忙想請你幫我一下。”何非四處看着,並沒有發現還有什麼沒有整理的東西,便說道:“還有什麼事?”
林梓說道:“把這個牀挪一挪。我想把它放在牆角上。”何非看着那個牀,雖然並不算大,憑他的力氣應該毫不費力。但是,將牀挪到靠着大櫃子的牆角,不論是佈局還是睡覺都顯得不是很適合。
何非沒有多想,很快將牀挪到了制定的地方。
挪開的地方赫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圓形圖案,這讓何非突然內心一沉,因爲這圖案在老轟的“葬禮”上,也似曾相識。
林梓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一些奇怪的物件,她的眼睛中閃着一種說不出的邪惡感,讓人在骨髓中也可以感到一陣惡寒。林梓將各種物件照着一定規律擺放起來,自己跪在中間,整束衣衫,口中唸唸有詞。
何非完全被這個女人的詭異舉動給震住了,傻傻的站在原地,心裡一片空白,能讓他意識到自已還站在這裡的唯一因緣,只有他開始變得崩塌的內心體驗,這是精神崩潰的狀態。
在何非徹底呆滯的眼睛中,映出了一個自己既陌生又熟悉的影子,就是出現在他的噩夢中的那個怪物;那個啃食自己屍體的怪物。
何非突然坐在地上,慘叫着貼住了身後的牆角。他雙手捂着臉,兩腳蹬地,不斷地慘叫着,即便在外面的張軍如何叫門,他也沒辦法迴應。
何非感到後悔,如果剛纔聽了張軍的話,或許就不會遇到這樣的事情了,更不會被完全關在這個屋子裡無法動彈。這更證實了張軍所言的真實性,那個老頭兒和這個女人都很可疑,現在連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楚。
而就在這時,那怪物根本就不想讓何非有喘息的時間,它爬向蹲在牆角的男人,用如刀的指甲划着他的臉頰,嗅着他身上的氣味,甚至伸出舌頭舔了舔何非的脖子。
何非拿開雙手,完全沒有了抵抗能力,看着那張恐怖到極點的臉,想到自己要噩夢成真的瞬間,一時間竟然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那張根本辨別不出它表情佈滿了血的臉,凸在外面的眼睛,而它發出的滲人的笑聲,更讓何非彷彿看到了寂靜漆黑的馬裡亞納海溝的底端。
何非本能的朝着林梓求助,而林梓毫不理會,依舊念着什麼。
那怪物突然大叫了一聲,一個眼珠掉到了地上,滴溜亂轉。這一下,何非幾乎徹底失去了意識,除了慘叫,他已經不會發出其他的聲音了。
怪物張開了嘴,一口獠牙,如鋼似鐵。它衝着何非的頸動脈衝去,何非沒有遮擋,雙手突然垂在地上,一瞬間徹底失去了意識。他仰面朝天,伸直了脖子,像是在等死。
突然,何非感覺自己臉上熱滾滾的,他以爲是動脈被撕開,自己的血噴灑了出來,邊下意識的低頭去看,卻看見把怪物的腦袋在地上打滾,和眼珠一起碰撞着。他摸摸自己的脖子,沒有任何傷口,又看着沒有了腦袋的怪味的身體,它仍舊伸着尖爪,指着何非。
何非瞬間倒在了地上,完全失去了意識,但在那一瞬間,他清楚地看到了那個斗笠怪物的砍刀上,滴着鮮紅的血液。
當何非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例子換了一件精幹的藍色小褂,手裡拿着杯子,紮起了自己的頭髮——用何非得到的那條青色緞帶。看到何非醒了過來,林梓瞥了一眼躺在那裡的狼狽的男人,又喝了有口茶。
何非轉頭看向旁邊,張軍滿臉淚痕,頭髮亂篷篷的,嘴裡發出細聲的笑,看得出他有多着急。何非感到身上沒有力氣,而且內心的壓抑感也沒有任何減輕,他輕聲的對張軍說道:“讓你擔心了……”
張軍搖着頭,將手按在何非的手掌上,頃刻無語,只有林梓喝水的聲音嘶嘶作響。
林梓喝完茶,將茶杯小心的放在書桌上,然後輕輕的站起身,將《鏽色筆記》交給何非,俯下身子,幾乎把臉貼在了他的何非的臉上嗎。林梓陰陽怪氣的說道:“時間,不多了哦。如果今天不行動,你就只剩下六天了,我保證你,真的會死……”
張軍突然擡起了頭,憤怒的看着林梓,他咬着牙,快速站起身,弓步舉拳,怒意滿滿。何非拉住了張軍的衣角,張軍回過頭,看着何非懇求的眼神,不情願的放下了自己的拳頭。
張軍坐在椅子上,何非又看着仍然沒有挪開自己臉的打算的林梓,側過臉說道:“你怎麼知道這事的?”林梓站起身,左手插在腰間,右手撩了一下紮好的馬尾辮,平靜地說道:“我當然知道了,那通電話就是我打給你的。”
屋內一片寂靜。
張軍驚異的看着眼前這個時而陰沉,時而妖媚的詭異女人,瞠目結舌。何非反而長舒了口氣,將頭轉向林梓:“你在哪裡打的電話?”林梓俯視着何非說道:“當然是你死去的戀人的家裡。”
未等何非說什麼,張軍已經站起了身,他寬滿的額頭上淌着幾粒豆大般的汗滴,結結巴巴的說道:“你,你究竟是人還是鬼?”林梓扭過頭去,並不看張軍,輕蔑的說道:“那還用問嗎,我當然是人了!”
何非慢慢坐起身,張軍立刻去攙扶,靠在牆上後,何非看着林梓充滿着怨艾的側臉:“那也不是什麼普通的人吧。我們的房東可不是人。”
林梓聽到這話,轉過了身,表情凝重,她鄭重的對何非說道:“你說對了。我們的房東不是人,而是剛纔想要吃了你的怪物。”此言一出,何非差點兒站了起來,他前俯着身子,瞪大的眼瞳在顫抖,何非嚥了口口水,咳了一聲,說道:“你說什麼!?”
林梓沒有理會何非的問題,她看了一眼邊上不知所措的張軍接着說道:“也就是說,我們已經不需要再付房費了,因爲房東已經徹底的消失了。”
何非仰起頭:“被那個斗笠怪物殺掉了?”林梓緊鎖着眉頭說道:“對,就是被那個斗笠怪物殺掉的,最令我不明白的也是這一點,雖然這與你沒什麼關係。”說着,林梓又俯下了身子,靠近何非:“聽好了,不是我嚇唬你,刨去今天你還有整整六天。你必須找到紫色緞帶,否則你會死的很慘!”
何非放鬆身體,又靠在了牆上,他像是放棄一切,癱軟的坐在牀上說道:“我聽得頭都大了,再者,或許死了更好。我沒有一輩子經歷着這樣的苦難的心理準備,這樣去死說不定是種解脫。”
何非眼角淌下了怨恨的淚滴。林梓突然爬上了牀,張軍看的目瞪口呆,完全不知所措。林梓伸出舌頭,舔食起那充滿怨艾的淚滴。何非突然躲開了頭,驚訝的看着這個奇怪的女人:“你要幹什麼?”
林梓下了牀,撫着下巴說道:“我和你們是一路人。我也是被薨詛咒的人,只是和你們倆不同,我不是被施加了死亡詛咒,而是其他的詛咒。”
何非和張軍都睜大了雙眼,異口同聲的說道:“你說薨?”
林梓說道:“就是薨。現在跟你們解釋那麼多隻能是浪費時間,我只想告訴你們……”
話還沒有說完,何非和張軍就撲上來抱住了她。兩個男人擁着自己,整個屋子裡瞬間響起了痛徹心扉的哭泣聲。林梓感覺自己快要出不上氣,她吃力的說道:“你們到底怎麼了?”
何非的眼淚打溼了林梓的肩膀,他已經沒有任何回答的力氣了,像是在用生命的最後一點力氣釋放着什麼。張軍揉着眼睛,接過林梓遞來的手帕,擦拭着眼淚。
張軍哽咽的說道:“我們從沒有想過,會有同路人和我們在一起並肩前進,這根本就是奢望。我們擔心帶給被人厄運,把所有的東西都藏在心裡……誰能想到你竟然……”
林梓推開何非,何非坐在牀上,像個犯了錯誤孩子,雙說揉着眼睛,止不住那些涌出的痛苦。他想爲自己的魯莽道歉,卻找不到一絲可以拿來說話的空閒。
林梓搖搖頭,輕嘆了口氣,看得到她那仍有一絲溫度的淚滴掛在眼眶邊上。她調整了下自己的情緒,深呼吸了一下,說道:“現在你很危險,張軍還沒有事,但是如果找不到那條紫色緞帶的話,下個會死的,就是張軍了。聽好了,我只說一次,除了我,沒有任何人會給你們這種形式的危險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