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順子被送到急救中心,先做了CT檢查,雖然腦袋沒有大毛病,但是昏睡的時間特別長。幾乎是睡了一天一宿的覺。等他睜開眼睛,已經是事發後的第三天了。
睜開眼睛,他先是看見了懸掛着的藥瓶,一條長長的輸液塑料管延伸下來。手背上纏了藥布,腦袋上紮了繃帶。再看看窗戶上藍色的窗簾,才知道這是在醫院裡。
“嗯?!”儘管他知道自己是在哪兒,但是對於怎麼來到了這兒,還是一肚子疑問。
“爸。你醒了?”看到他睜開眼睛,蘆鶴從屋子另一側的護理牀上爬了起來。
“蘆鶴,我怎麼上這兒來了?”他眯着眼睛發問。
“爸,你還問呢。都是你,開玩笑開得過了火。讓庾虎叔叔把你從花壇上碰了下來,摔着腦袋了。”
“花壇?”庾虎還在努力回想着發生過的事情。
“爸,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頭還疼不?”蘆鶴伸出手,輕輕地撫在他的腦袋上。
“不疼了。沒事了。”庾順子搖搖頭,“嗯,你虎子叔叔呢?”
“他呀,回九龍島忙去了。你知道嗎?庾爺爺陪副總理去九龍島視察,參加剪彩儀式了。”
“是嗎?”庾順子聽到這兒,立時睜大了眼睛,“副總理去視察,我這保安隊長卻不在島上。唉!”
“爸,你那保安的事兒算什麼?”蘆鶴一下子想起了什麼,撅起嘴說,“爲了陪你,人家的大事都給耽誤了。”
“爸爸耽誤你什麼大事了?”庾順子沒聽明白。
“爸,剪彩儀式演出大型舞蹈《九龍行雨》,我本來是龍女隊伍裡的領舞,因爲我去不成,導演就換成別人了。那個節目,都上中央電視臺了。都是你……爸,那天晚上,你幹什麼那麼惡作劇?”蘆鶴突然提出了這個憋在心裡幾天的問題。
“唉,那天晚上,我看到服裝節開幕式上演出了《九龍探海》,心裡一高興,多喝了幾杯,就想和你虎子叔叔開個玩笑。沒想到,這玩笑開得太大了。唉!”
“嗯,我給虎子叔叔打個電話吧,他一直掛念你的病情呢!”蘆鶴說着,拿下了手機。
“不着急。”庚順子擺擺手,“等醫生過來,看完了再告訴他吧!”
蘆鶴一聽也是,就把值班醫生找來了。
醫生檢查了一下庾順子的身體情況,說是不要緊了好好休息幾天,別磕碰了腦袋就行。蘆鶴這纔給虎子叔叔、媽媽掛了電話,報了平安。
庾虎打來電話,向庾順子道歉。庾順子反問他:“你幹嘛下手那麼重?怎麼想起用電棍電我?”
庾虎告訴他,自己沒用電棍,只不過是拿個小手電筒碰了他一下,沒想到用大勁兒了。庾順子堅持說是電棍,直到蘆鶴說她看到了,就是個小手電筒。庾順子纔不吱聲了。
庾順子接下來向庾虎道歉,說國家領導人來了,自己這個保安隊長沒盡到職責。庾虎卻告訴他,保安的事兒先放一放,你考慮一下飯館的事兒吧!主體工程一開工,會增加大量農民工,中午吃飯的人多了,他那個小飯館應該擴大規模了。
庾順子聽到庾虎這樣一說,才放下電話,父女二人商量起擴大飯館的事情來。
“爸,我看,咱們的餐廳,得增加兩個屋子。再多擺四個餐桌。”蘆鶴提了個建議,“另外,後廚的人也要增加幾個。媽媽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
“唉,這些農民工啊,手裡沒幾個錢;就是掙點錢也捨不得吃好飯。乾脆,咱們就增加盒飯;又實惠,又幹淨,還省事兒。”
“可是,那些包工頭有錢啊!”蘆鶴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果他們搞個聚會,應酬個客人什麼的,上哪兒去找飯店?還不得上咱們這兒來。”
“嗯,再裝修幾個雅間。告訴庾虎,得給咱們蓋房子啊!”
“還有,我看,今年九龍村扣了不少塑料大棚,都是種的蔬菜。以後你採購蔬菜,不要去市裡,乾脆就讓他們老農給送來了得了。”
“行。九龍村離得近;咱們還可以殺他的價呢!”
父女二人商量了半天,想出了不少主意。總之,他們覺得隨着主體工程開工,他家這個小飯店會越來越紅火了。只是,這次副總理上島視察,他們兩個人竟沒有親臨現場,不由地嘆息了半天,庾順子覺得,這是自己今生最遺憾的事情了。因爲,像他這種平民百姓,見國家領導人的機會實在是太少了。
“爸,你也別太傷心。”蘆鶴勸他說,“今後,這九龍島越建越好。興許國家領導人還會光臨,你還有機會看見他們呢!”
“嗯,但願如此吧!”庾順子嘆息了一聲,接着又拿起手機,告訴蘆仙,把自己家養的那些雞看好;把那些笨雞蛋保存好,等端午節時送給庾老爺子嚐嚐鮮。就是客人點殺雞菜,點名要笨雞蛋,也要婉言拒絕。
“爸,以後那些雞和雞蛋,咱就自己吃;或者是送給虎子叔叔家吃。蕊蕊來島上那一天,媽媽就給她煮了笨雞蛋。吃了兩個她還要吃。嚇得虎子叔叔不敢給她了。”
“嗯,雞蛋算個啥,不過是咱們農村的家常便飯。可是到了城裡,就成了稀罕玩藝兒了。”庾順子聽了女兒的話,點了點頭。
“是啊,別看城裡人生活條件好,可是,他們吃不到好東西。糧食裡有化肥;蔬菜裡有農藥。吃得人全得了怪病……就是有錢人,也吃不到乾淨東西。要是這麼看,他們還不如我們鄉下農民呢!”
“可是,即使這樣,我也不願意回家當農民了。”庾順子嘆息了一聲,“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過幾天城市生活,就覺出農村落後了。呵呵!”
“是啊,將來這兒的工程結束了。咱就把這小飯店搬到市區去開。到了市中心,咱們的飯店一定會火。”
軍紅推着行李車從機場的出口通道走出來,一眼就看見了濱海的天。正是傍晚,暮色輕輕地垂掛下來,遍天的灰暗中略略夾雜了幾絲日盡的潮紅。霓虹燈早早地亮了起來,五顏六色的廣告牌像一隻只塗了濃重眼影的大眼睛,放肆地窺視着層層疊疊的樓宇組成的都市。行人漸漸地擦着她卻又視而不見地從她身邊走過,口音有些熟悉的海腥味兒,也有些久違的陌生。樓不是那些樓了,人也不是那些人了。唯一不變的,只是那爿天,依舊蒼老,依舊疲憊,依舊欲說還休。
八年前她離開炮兵學院的教師崗位來到這兒,是爲了一個英俊的青年。她曾經像當時的許多女孩子一樣,把濱海稱爲浪漫之都,一個溫馨的城市。八年前再來到這兒,那個英俊的單純的青年不在了。他變得不再專一、癡情,而像是一令人不安的花花公子,讓她憤怒,讓她悔恨,甚至還有些隱隱地擔心。她原本是要在北京耽擱一些日子,趁轉業的機會重溫少女時代無憂無慮的幸福生活。而且,舅舅一直在爲她進入中央文藝院團的事情努力着,只要下功夫,給她安排個位置不是沒有可能。只是,自從在央視《新聞聯播》看到九龍島工程剪彩儀式上的鏡頭,看到花兒一家在那個場合頻頻出現的鏡頭,她就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一陣陣焦躁和不安。她坐不住了,在家裡呆不下去了。濱海這個地方,她與庾虎組成的家庭、婚姻眼看就要失守,她必須回到屬於自己的陣地上堅守,這樣才能維持現有的一切。於是,她產生了與這個花兒、與她的父母、甚至與庾虎鬥智的念頭。她不再用溫柔和體貼的賢妻風格與他說話,而是拿出了悍女人的樣子,她要讓她們知道自己的存在。就她在電話裡告訴庾虎爲自己配車、配司機、配保鏢之後,又臨時決定改乘飛機回來。她要讓他了解自己也是具有一種鬼詐的伎倆,她不是事事皆可忍耐的賢妻良母。她有個性,有尊嚴,她需要他的忠誠、他的重視,他的尊重……她需要他有責任做出丈夫應該做出的一切。她甚至允許他犯錯誤、包括有外遇此類的事情,但是她不允許這種錯誤會侵犯到他們的家庭、他們的婚姻……
其實,花兒的事,美玉姨媽介紹她與庾虎戀愛時就說過了:他與她是同桌同學,兩個人有早戀的苗頭,被家裡制止了。制止的原因很簡單,那就是花兒的母親是被雙規的腐敗分子,庾虎的父親是剛剛上任的省長。她不希望花兒的家庭影響庾虎父親的政治前程。因此纔將虎子從高中送到部隊。過去,她聽到這件事情覺得順理成章;現在聽起來卻覺得美玉阿姨是活活拆散了一對鴛鴦,人家兩個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自己軍紅倒是可惡的第三者了。特別是當她看到花兒抱着蕊蕊的那個樣子,她與蕊蕊就是一對母女。什麼揀來的?什麼領養?這都騙不過她的眼睛。當然,這場戲可能不是庾家所爲;也許是花兒的媽媽導演的一出好戲,既讓這個孩子能夠合理合法地呆在庾家,又不讓她軍紅感到難堪。想一想人家用心良苦,情有可原。慈母之心嘛,爲了心疼女兒,哪個媽媽不是焦盡腦汁地去想、去做。她睜一隻閉一隻眼睛,也就算了;好在蕊蕊是庾虎的骨血,她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這種事畢竟不那麼正大光明;需要暗中進行的事情如果拿到陽光下來進行,那就過份了。像九龍島剪彩儀式這種重要場合,她這個妻子不在現場,卻坐了花兒和她的那兩個父母,這成什麼了?難道自己不在濱海,他們就名正言順地過上夫妻生活,讓花兒的父母也享受到含飴弄孫的天倫之樂了?這可不行!
本來,她是要打算自己駕車回來的。她甚至把車開到了小區門前。但是她又臨時改了主意,讓舅舅訂了飛機票。臨到登機,她纔給庾虎打了電話,告訴了這趟航班的到達時間;呵呵,這有點可笑,像是愚蠢的妻子要捉丈夫的奸一樣變來變去。但是,她覺得,自己必須這樣做,才能顯示自己的強硬。她是他的合法妻子,是家庭裡實實在在的另一半。她不是虛擬的。而那個花兒,纔是虛擬的;她只能生活在他的幻影和幻覺中;現在成了什麼,花兒一家成了實在的,她反倒成爲虛擬的了……
出口到了,她開始用目光在人羣中搜索他。她發現國內航班接機的人流中像她這個年紀的女人特別得多。在她眼裡,這些身材細瘦面容姣好的年青少婦其實都可能掖着一個極爲曖昧的故事,所以她們臉上的表情都有些遊移鬼祟秘不可宣。爲了讓他早早看到自己,她摘下頭上的軍帽衝這邊搖了搖,以顯示出她的特徵。她想他總不至於會躲避到牆角里去吧!往常她一搖動帽子,他就會馬上出現在她的面前。
他雖然沒在牆角,卻也沒到出口來,而是遠遠地站在一輛草綠色的陸霸吉普車一側,斜着身子站着。大概是等她不少時辰了,神色裡顯出些疲憊,雖然依舊在東張西望着,眼睛裡卻不是過去那種初來乍到歡天喜地的企盼了。
她朝他走過去,在離他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她沒有叫他,任由他的目光從很遠的地方漸漸收攏過來,最後落到了她身上。他們對視了一下,他才猶猶豫豫地笑了笑,問:“軍紅,你來了!”
“嗯。”
“怎麼還穿着軍裝?”
“要轉業了,再穿幾天吧!以後想穿怕是也穿不上了。”
“這兒天氣熱,穿軍裝不舒服的。”
“我回家就脫掉它。”
他點點頭,就把手伸到車窗裡,拿出一束鮮花遞給了她,是一束喜慶熱烈的紅色康乃馨,夾雜着同樣喜慶熱烈的綠的枝葉,裹在一張有些俗氣的粉紅玻璃紙裡。她高興地接到手裡,說“庾虎,你也學得浪漫了。是哪個女人教給你的吧?”
他們上了車,不一會兒就到了一家酒店。
“軍紅,公司裡事太多,我實在抽不出時間在家裡爲你做飯;咱們在外面吃點兒吧?”
“可以,在哪兒都一樣。”軍紅笑了笑,接着又說,“以後僱個保姆吧,有了保姆,家裡的事兒就有人做了。”
庾虎點點頭,不知道是不是同意她的話。他們喝了點兒啤酒。軍紅問了副總理來九龍島視察的事兒,又問了公公的病情;吃完了飯,庾虎開車送她到自己家的樓下;說是還要趕一個應酬。一會兒就回來,就又開車走了。
這時,軍紅看看錶,已經是夜間十點了。畢竟是五月的天氣了,夜風吹在身上已經含了些夏天的意思。一個女人夜間行走,她的那身軍裝派上了用場。她將上衣緊緊裹在身上,抱着雙肩一步一步踩着自己的影子緩緩行走着。她並不着急回家。夫妻久別重逢,這頓飯卻吃得有些安靜。幾個月的期待在不知爲覺中已經把本該熱烈的見面情緒稀釋得單薄了。然而她卻仍舊有一肚子零散的回憶,需要在孤獨的路程中慢慢咀嚼消蝕。月亮很大,像存久了的舊報紙似的泛着黃邊。樹影把月亮剪得支離破碎,一把一把地摜在她的臉上,帶着一些重量,也帶着一些涼意。她覺出了顴上的溫熱,她讓庾虎灌了她三杯啤酒。她忘記了這啤酒是什麼牌子的,只記得這種啤酒不好喝也不難喝。想想自己這次歸來,就像是一個探險家像要闖入一個新領域發現點兒什麼,最終卻是一無所獲。看到庾虎那種不冷不熱的樣子,她感覺極爲無聊,也許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也許她應該留在北京,陪伴父母,等待舅舅送來的驚喜。然而她卻是義無反顧地回來了;她知道自己這一回來,就不能再輕易地走回去了。
在離家很近的地方她聽見有人從身後向她走來。腳步聲凌亂拖沓,猶豫不決。她帶着迷茫的微笑轉過身來,猝不及防地看見了一張被時間和距離磨蝕出毛邊的臉。剎那間她以爲她走進了一個夢境,她很響地清了一下嗓子,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被寂靜的暗夜撕扯成嚶嚶嗡嗡的迴音,散落在遠處和近處的無數個角落裡,她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於是就知道自己並沒有在做夢。
那個男人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站住了。兩人四目相對,如同窄路相逢的烏眼雞。後來是男人先將目光軟了下來。男人變了很多,從從前更加不修邊幅。他的身上穿了一件不灰不藍的體恤衫,前心後背都是歐洲印象派的畫,一半掖在腰裡,一半垂在腰外。腳上穿的那雙懶漢鞋鞋邊早已成黑色,鞋面上積了一層厚厚的塵土。男人蓄起了長鬚,長長亂亂幾乎遮住了半邊臉。他謝頂謝得更厲害了,前額潤柔滑地採集着無所不在的月光。唯一不變的是他身上的氣味,是那種介於油漆和漂白粉之間的油彩顏料氣味。他是文工團的美工,很有繪畫才華,作風也相當風流,常常因爲與地方女人的風流韻事遭受團裡的行政處分。這男人曾經追求過自己,稱她爲冰霜似的冷美人,自己也曾經羨慕、欣賞過他的藝術氣質,她甚至覺得她與他之間比庾虎更有相通的藝術談話和交流。但是,她這個將軍的女兒,怎麼會與這種頹廢的藝術家發生感情?他們不是一路人啊!所以她最終選擇了庾虎。然而,這位風流畫家對她卻仍不死心。直到她結了婚,他還給她寫求愛信,想讓她成爲他的衆多情婦中的一個。還下流無恥地說什麼“結了婚也不要緊,婚後女人的最大好處就是上了牀也看不出任何痕跡來”。爲此,她嚴重警告過他:不要打我的主意,我男人會教訓你的!
今天,他尾隨在自己的身後,一定是到機場接哪個女人沒有接到,看見了自己,就藉機耍瘋來了。
軍紅,見你的面真難啊!
她冷冷地看着男人,她想說:滾開!可是,她沒有說出來。她覺得這時的他有點兒令人可憐。她覺得沉默也是對他的一種威懾。
果真男人沒能沉得住氣。他嘆了一口氣,期期艾艾地說:現在我,終於體驗到你的冷豔了。
她依舊沒有說話,眼圈卻熱了一熱。往事隨着酒意洶涌地浮了上來。她站在路口,風嗆着她嗓子刺刺的癢,她捂着嘴咳嗽了幾聲,身子突然就像布袋一樣地矮了下去,毫無先兆地嘔吐起來。白色的穢物濺到她的褲腳鞋幫上,四周立刻充溢着一股酸臭交織的氣味。男人被她難受的樣子嚇了一跳,一時不知所措。等她嗷嗷地吐完了,才走過去,架起她來,坐到馬路沿上。她很想推開他,結果非但沒有推開他,反倒軟軟地靠在了他的肩上。唉唉!你這個庾虎,自己的老婆剛剛回到家你不陪着,怎麼還到處亂跑呢!
她趴在他的肩上喘了一會兒,才漸漸將氣喘勻了。男人聞到了她身上的酒氣,起了些疑心,“軍紅,你六點下飛機,現在就喝成這個樣子,是誰讓你喝的?”
“是我丈夫。”
“既然他讓你喝了這麼多,爲什麼不送你回家?”
“我覺得沒事,不讓他送。”
“軍紅,你不是準備進中央院團嗎?怎麼回濱海來了?回來幹什麼呀?”
“打工唄!”
“呵呵,女人打工?”他嘿嘿一笑,又來了沒正經的樣子,“告訴你,現在濱海的女人打工,站着的女人不如坐着的掙錢;坐着的女人不如躺着的掙錢……你是想坐着還是想躺着掙錢?”
她扶着樹站立起來,滿目飛着金星。閉了一會兒眼睛,方好些。男人依舊坐着,就比她矮了一大截,“我想躺着坐着,與你有什麼關係?”她恨恨地說完,也不看男人,就颼颼地走進一街的風裡。
男人追了上來,也不併排,只在她的身後不緊不慢地跟着,“我也遞了轉業報告,想到海南開廣告公司。你要想我,就去找。我的手機還是那個號……”
她的腳步慢了下來。她知道,這就是調情的意思了。像他這樣的男人,勾引女人是不懂得說甜言蜜語的。他以爲女人對於他就是召之即來。不管怎麼說,今天他這樣緊緊地盯着自己,確實是從心裡喜歡她的。想到這裡,她便輕輕地一口氣,可是她沒有把腳步停下來。忍不住回過頭來,對男人溫婉地一笑,說:“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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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隱約有些明白了,半晌,才問:“難道你一次機會也不給我?就一次。”
她不回答,腳步越發地快了起來。男人跟了幾步,覺得沒趣,便狗似地坐到了街邊。她知道,只要自己堅定地把他甩下,她和這個男人就像是兩條經過漫長的並行路途終於交叉而過了的直線,從今往後將永遠各行己路,而且越走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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