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眼前一黑,自己的身體彷彿進入一個通道,在向前疾飛。耳旁只聽見呼呼的風聲,迅若奔馬,疾如雷電。他緊閉嘴脣,牢牢含着乾坤袋和弟兄們送他的三件寶貝,感念着他們對自己的手足情分。
他的意念中,似乎經過了幾萬條河,幾千重山,幾百個城市村莊。霎時間已來到一個燈火如海的大城市,他在一家醫院的一個病房的窗前停下,只見一羣人正圍着一張白色病牀上一個小小的人兒大哭。
他突然意識到:不好,要壞事兒!如果錯過了交接的時辰,他將進入不了這個少年的身體,他將錯過轉世爲人的千載良機。西門慶心下着急,不顧一切就想一頭紮下,突然看到兩個小鬼,正用鐵鏈將少年的魂魄從牀上拉起,拖着就走。
西門慶這才鬆了口氣,原來,來得不快不慢,恰倒好處。眼看着那個叫西門慶生少年的魂魄剛一離開病牀,他立刻悄無聲息地撲入少年的身體,只覺得頭一暈,眼一花,瞬間失去了知覺。
一個陌生的靈魂,進入一個陌生的身體,靈魂把巡視了一遍,體會了一遍,覺得還算恰當,還算愜意,片刻間就安頓了下來。
西門慶覺得被人們包圍得水泄不通,耳畔是傷心的哭聲,有幾雙手臂將自己緊緊抱住,弄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奮然一掙,想要突破重圍,卻覺得有勁兒無法使。他撐起眼皮,終於看到了周圍的一切。
緊緊抱住自己的中年男女,不用說,就是西門慶生的父母。一想到以後要管這兩個人叫父母,立馬覺得一陣煩躁,不由得叫了起來:“快放開,你們要把我悶死啊?”
鬧哄哄的哭聲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回頭看着他,病房一下子靜得出奇。
“孩子,你……你……你終於醒了!”中年女人捧起他的臉,泣不成聲。
“慶生,慶生!你終於挺過來了!”中年男子抱着他的肩,輕輕撫摩着。
“醫生快來,我們的慶生活過來了!”衆親戚都歡欣鼓舞。
醫生問訊趕來,也大爲驚詫:“剛纔明明心跳和呼吸都沒有了,怎麼一下子活過來了?”
他用各種儀器一一測試,居然一切正常,特別是心跳,比以前不知要有力多少倍,這哪裡是一個十二歲少年的心跳,簡直比成年人更強壯。不禁高興得直揮手:“奇蹟!奇蹟!簡直是奇蹟啊!這在醫療史上也是個奇蹟!對,我得向院長報告去。”他話音未落,人已經跑出了病房。
西門慶對這些從未見過的醫療儀器生了興趣,他一骨碌下了牀,把各種還來不及撤走的儀器,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這時院長在一幫人的簇擁下,走進了病房。見一個垂死的病人,居然站在那裡觀察醫療儀器,覺得簡直不可思議。
畢竟是院長,見多識廣,他定了定神問道:“西門慶生,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別人叫他西門慶生,西門慶覺得特別彆扭:“我叫西門慶,不叫西門慶生!”
他對着衆人大聲說:“我上輩子就叫西門慶,這輩子還叫西門慶!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突然他感到嘴裡有東西擱牙,猛然想起他的寶貝乾坤袋和兄弟們送他的寶貝,奇怪它們怎麼都跑出了乾坤袋。他趕緊用舌頭仔細分辨了一下:圓的是定海珠,戒指狀的圓環是飛行圈,長圓的小棍是如意棍,軟軟的象個小糰子的是自己的乾坤袋,四件寶貝居然各自爲政,都好好地分別待在嘴裡呢,這才放下心來。
他走到窗前,背對衆人,起手按住嘴,偷偷將四件寶貝吐在手上,緊緊握在手心裡。
所有的人都覺得驚詫莫明:這孩子是不是腦子出了問題,怎麼竟然就象換了個人似的?
慶生的父親西門廣也意識到孩子的腦子是不是被高燒燒壞了,他走到西門慶身旁,有意試他一試:“孩子,你認識我嗎?”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西門慶不假思索,衝口而出。
完了完了,這孩子人都不認識了!父親還不死心,繼續問:“那,你媽媽呢?她在哪裡?”
“媽媽?嘿嘿,我媽早死了!”西門慶看着這幫穿着奇怪的陌生人,一臉的不耐煩。
慶生的母親許霞,再也忍不住了,她衝上前,一把抱住了西門慶,哭道:“慶生,我是你媽媽,你怎麼連最愛你的媽媽都不認識了?”
被一個陌生人抱着腦袋,要多難受有多難受,西門慶大叫:“別碰我!”一把把許霞推得老遠,他圓睜雙目,冷冷地從牙縫裡擠出幾句話:“告訴你,你的慶生早死了,你難道沒看見?他剛剛被兩個小鬼用鐵鏈子套走了。”
“瘋了,瘋了!這孩子徹底瘋了!”
“別是撞了什麼邪了?”
“不對,象被什麼妖怪附體了!”親朋們議論紛紛。
“我看,象是借屍還魂!”一個常看小說的親戚,很有把握地判斷說。
西門慶覺得還是這人有點見識,一語倒是提醒了他:千萬別寒了這家父母的心,畢竟自己現在只是個十二歲的少年,還得靠這兩個所謂的父母養活。一旦被他們識破天機,吃虧的還不是自己?
他不由得低頭看了一下今生的自己,瘦瘦小小的身體,再看一下自己的手,纖細潔白,十指尖尖,怎麼象女孩子的手?
他覺得心頭一動,猛然想起,還不知道今生今世的自己,長個什麼摸樣:“快,快拿銅鏡來,我要照銅鏡!”
“銅鏡?什麼銅鏡?……照銅鏡!對了,是要鏡子吧?”衆人這纔想明白。其實,他們哪裡知道,西門慶生活的宋代,人們都用銅鏡照面,他所謂的銅鏡,絕對不是現代意義上的玻璃鏡子。
院長雖然對小病人的反常舉動覺得奇怪,但必須裝出鎮靜的樣子,回院長辦公室再好好研究研究。他命護士去取一面鏡子來,一面安慰了病人家屬幾句,帶着衆人離開了病房。
趁着衆人亂成一團的時候,西門慶趕緊回到牀上,鑽進被窩,想把三件寶貝裝入了自己的乾坤袋,可是乾坤袋一點動靜也沒有,依然只有一個癟癟的小糰子那麼大,就象一個普通的絲織小囊一樣,再也不會任意伸縮,更不會按着他的心意一隱而沒。所以它再也裝不下另外那三件寶貝,使它們掉在他的口中,碰得他的牙齒咯咯地響。
西門慶這一驚非同小可,如果他的乾坤袋失效的話,那就意味着另三件寶貝也同樣失效,天那,也就意味着他西門慶今生失去了前世的異能,徹底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怎麼能接受如此殘酷的事實?一個擁有非凡異能的值殿大將軍,一個大宋西門宗的開創,居然瞬間變成了個普通人,卻還清晰地記得前身前世的一切,這可比殺了他都難受啊!
他無奈地將四件過氣的寶貝裝進了衣服口袋,出一聲長長的嘆息:“這麼活着還不如死了的好呢!”
聽的衆親友大惑不解,小小的人兒怎麼說出這種話來?
這時鏡子已經取來,西門慶接過鏡子,現這面銅鏡特別明亮,一照之下,他呆在當場。
鏡子裡是一張嫵媚秀麗女孩子的臉,白如凝脂的皮膚嬌嫩欲滴,細細長長的眉如春天的遠山,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要多動人有多動人,瓊腰鼻精緻挺拔,最最該死的是那張櫻桃小口,以後怎麼大口喝酒,大塊吃肉!
他情不自禁地大吼一聲:“閻王老兒,你把俺害慘了!玩笑可不能這麼開……”
衆人冷不防被他粗野的吼聲,嚇了一大跳。
才吼了一半,西門慶屏住了呼吸,他突然想到該檢察一下自己的內力和真氣,可是在西門慶生柔弱的身體裡,有的只是病氣、晦氣,哪有半點真氣?他只覺得渾身綿軟,竟找不到一星半點的真氣。
他還來不及氣餒,又一個不祥的念頭向西門慶襲來:大事不妙,莫不是……他趕緊起手往下一摸,還好,他摸到了自己的小。他長舒了一口氣:玩笑歸玩笑,閻王老兒總算手下留情,沒把他投生成個女人。
且慢,剛舒心了一會兒,他的心裡又一陣緊。不對啊,這小怎麼那麼小呢?西門大官人的一向是偉岸挺拔,天下無敵的!他又一次探手向下,不免倒抽一口涼氣,那麼小的一個小疙瘩,拿他派什麼用場?天那,完了!
他往病牀上一倒,嚎啕大哭起來。
哭得父母親朋好友全體莫名其妙。哭着哭着,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