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黑歷史——這個理論用在希靈使徒和神族身上的時候竟然都是通用的。
作爲虛空三大勢力中最拉風的兩家,休倫神族和星域神族的第一次會面並不愉快,由於命運(假如這東西真能影響到這幫神明的話)上的一點小玩笑,星域神族和休倫神族的領地之間所間隔的竟然不是虛空,而是成千上萬綿延起來的深淵之門,這導致兩撥神的第一次超級遠征最後淪爲一場持續了上百萬年的黑色幽默:他們從深淵環境中泡了個透之後見面乾的第一件事就是熱情洋溢地把對方揍了個半死,面對生命形式聞所未聞,力量層次與自己相差無幾,而且渾身上下到處都是深淵反應的陌生物種,不得不說這確實是唯一可能產生的結果。當然造成這一切的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兩方的遠征軍打到最後恐怕都多多少少受到了深淵的控制,神明很難被深淵徹底腐化,但在濃重的深淵氣息中呆太長時間,他們也一樣會變得過於暴躁,不理智,以及好鬥,兩羣在這種環境下泡了一百萬年的神族軍隊,確實是一場災難。
不過我也不得不承認,這羣嚴重規格外的傢伙都開掛了,因爲兩撥神打到最後的結果竟然不是同歸於盡,而是幹掉了當地的所有深淵之門,他們做的最後一件事竟然是吹散雲霧之後互相吹鬍子瞪眼——你還能想到比這更牛逼的事兒麼?
“畢竟那已經是星域和休倫兩支神族所有軍隊加一塊了,”父神回憶起那段時光的時候眼睛似乎還燃燒着跳躍的火焰,顯然那段歷史是個讓人熱血沸騰的年代。“打到最後,我們都覺得可能即將徹底摧毀深淵老巢。所以差不多用上了全族的力量,在這種規模的神族軍隊面前,幾千個深淵之門——哪怕都是大型深淵之門——其實也掀不起多大風浪,畢竟那時候,虛空中被深淵控制的高級智慧並不多,更沒有如今那些極難對付的墮落使徒存在,原生深淵都是沒腦子的。好對付多了。”
我默默地低下頭,裝作給藍撓耳朵。
說到最後,父神將休倫和星域之間的黑歷史給說了一遍,卻並沒有提到我更加感興趣的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他本人和休倫的神王之間到底是怎麼變成歡喜冤家的——對,就是歡喜冤家。我覺得只有這個詞彙能用在這倆老前輩身上。尤其是在看到父神提起“瘋丫頭”的時候那種表情,跟逃婚似的……
看來對父神個人而言,與“瘋丫頭”之間的糾纏是比兩族交戰還要黑的黑歷史,自己是絕對問不出來的,自己跟他再熟絡也一樣,這個我理解,當年我剛跟淺淺確定關係的頭幾天自己都死活沒在姐姐大人面前承認這事兒。用個科學術語講,這就叫悶騷。
可能是度過了頭兩天的興奮勁之後終於開始感覺到疲累,曉雪剛過晚上九點鐘就打起了哈欠,跟幾個小的生物鐘達成了同步,她揉着眼睛湊過來在我跟林雪臉上飛快地各自啄了一口:“爸,媽,還有那邊的二叔,沒什麼要問的了吧?我有點困了。”
“你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啊?”我有點不太習慣但也不算抗拒地點了點頭。又扭臉對旁邊正兀自臉紅的雪丫頭說道,對方一愣神。看向牆上的掛鐘,頓時驚呼:“誒呀!忘了回家了!”
“被我叫了一天的媽。終於進入角色了。”
曉雪抱着肩膀總結,當場被她媽擰着耳朵一陣爆慄,哇哇大叫。
林大先知滿面尷尬地閃人回家,姐姐大人開始催促仍然在忙着拼引力子發生器的小泡泡趕緊回去睡覺,曉雪抱着肩膀一臉興致盎然地膩過來:“誒,爸,要不你跟媽想辦法提前把我研究出來吧,這樣在虛空大災變之前就有兩個我了,到時候我自己給自己餵奶,這多可樂啊……誒爸,你別擰我耳朵!剛纔媽已經擰過一圈了!哇啊啊,要掉了!二叔,淺淺媽媽,珊多拉媽媽,大姑二姑,救命啊!我爸打人了!”
父神抱着膀子滿臉高興:“你女兒真可愛,我越來越覺得辛迪婭跟她能玩到一塊了。”
話說虛空生物就特別容易培養出這種奇怪的小姑娘麼?這算熊孩子養成光環?
我剛想問問父神是怎麼教育孩子的,突然就聽到沙發旁邊地上傳來一聲女孩子的驚呼,然後腿上就被人撞了一下,低頭一看,藍正滿臉驚恐地繞着沙發鑽來鑽去,身形飛快如同一團跳躍的金色光球,如果不是自己視力好還真看不出這團飛竄的毛毛球竟然就是家裡的九尾狐狸,而在這團光球后面,曉雪正興致勃勃地追着狐狸一路瘋跑……我去,不是說要睡覺麼?!這丫頭怎麼越來越精神了!
“救……救命!”狐狸少女上躥下跳了半天發現根本沒辦法躲過一個繼承了先知力量的人的追捕,於是抱着茶几腿死不鬆手,一邊擡頭楚楚可憐地看着我,耳朵上的絨毛跟針一樣都豎起來了,曉雪正在後面抱着她的尾巴用力往外拽,一邊拽一邊嘟嘟囔囔:“誒,我說呢怎麼這陣子睡覺一直不踏實,原來忘了你了——狐狸姐姐去睡覺啦!”
我趕緊拍開曉雪的爪子:“咳咳,你閒着沒事欺負一狐狸幹什麼。”
“哪呀,我招呼她睡覺呢——我還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狐狸姐姐帶大的,她陪着我睡覺,對,就是抱着這堆尾巴,可舒服了,她以後還會把尾巴編成搖籃晃來晃去呢,要不我都睡不踏實——狐狸姐姐,鬆手咱們上樓睡覺啦!”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嗚嗚嗚……紫大人救命……”
曉雪把八雲藍的尾巴抗在肩膀上,拖着就向二樓走去,已經退化到一個相當詭異層次的九尾狐仙淚眼婆娑。爪子在地上撓來撓去,摳了一地的地毯渣子之後就被人拽着尾巴倒拖上樓了。
衆人:“……”
父神似乎對生活環境要求不高。但給這麼個大人物安排房間還是很讓人犯愁的,這時候我才突然想到,作爲帝國最牛逼的一家人,我們住的地方是不是小了點——叮噹這麼一鄉鎮幹部還有個佔地頂十幾個白金漢宮的世界樹神殿當行宮呢,帝國皇室的人均居住面積卻纔二十平米。我總覺得把父神安排在十八平米的臥室裡不像個事兒,影子城倒是有高規格的房子:我在市郊給幾個小娃娃頭弄了個哥特風格的城堡,因爲淺淺嘀咕說公主就應該住在城堡裡。但那座城堡到現在已經快變成面向全市兒童開放的遊樂園了,我覺得讓父神順着卡通旋梯上樓挺不地道的。
不過等父神提出第二天早上還想嚐嚐雞蛋灌餅的時候,我覺得這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一夜無話,可能是錯覺,不過我覺得這一晚上睡得似乎比以往踏實,看來自己之前認爲父神本身可以辟邪是正確的。睡夢中我甚至感覺自己被一陣光所籠罩。那是格外安詳和親切的感覺,就是有點冷——第二天早上,我發現安薇娜趴在自己旁邊。
“主人身邊安全。”小幽靈可憐兮兮地說着,全身光芒起伏不定,跟沒電了一樣。
我實在不知道怎麼給這個發光體做工作,好讓她相信父神真的不會一不小心放出道動感光波把她淨化掉,畢竟當初依爾森剛來蹭飯的時候她都用了足足一個星期才適應過來。很難說父神這麼高的成分她得適應多久。
刷牙洗臉換衣服更主要的是給水銀燈梳完頭順便挨個把窗戶下面那一溜箱子都敲醒之後,下得樓來,我發現曉雪已經早早地趴在大飯桌上吸溜豆漿了,父神跟神族條子五人組在飯桌另一邊坐了一排,一人一個雞蛋灌餅面前還一大碗胡辣湯,場景跟火車站門口早起八點半似的。藍有氣無力地靠着樓梯扶手發呆,看到我下來立刻甩過來個怨念十足的白眼,我發現她的尾巴又被編成了三根麻花辮:跟剛來那時候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她尾巴尖上還綁着大蝴蝶結。
不用說,這是曉雪的傑作。
幫狐狸把尾巴解開並不費事。唯一情況也就是差點被她咬了一口,可能是被扯疼了。我覺得有必要針對此事教育一下曉雪。儘管她那邊有一個從小把自己帶大的“狐狸姐姐”,但我這邊的狐狸可沒有過這個經驗,突然這麼折騰很容易引發動物暴起傷人事故的——你看,她又想咬人了。
“爸,吃飯了,”曉雪起身給我盛好早點,又端出一盤油炸豆腐來招呼八雲藍,“狐狸姐姐,吃飯了——別生氣嘛,其實蝴蝶結挺好看的。”
我剛想提醒一下這丫頭,本地的“狐狸姐姐”還不會照顧小孩以及將尾巴編成搖籃,曉雪就突然興沖沖地揮舞着筷子說道:“對了爸,曉淺比我還會玩呢,有一次紫姐來家裡找狐狸姐姐,她就偷偷把隙間兩邊那倆蝴蝶結給解掉了——原來那個真的可以解下來誒,然後我們從參宿三把紫姐找回來的……”
正準備吃飯的八雲藍頓時一腦袋砸進豆腐裡:這倒黴狐狸,我都不忍目睹了。
冰蒂斯從胡辣湯的熱氣裡面擡起頭來,不動聲色地看了剛洗完手正跑來吃飯的淺淺一眼,嘴脣微微一動,脣語的意思是:遺傳問題。
我淚流滿面:“……”
吃完飯之後父神提議出去走走,說是想看看這個特殊的世界,我順便叫上了無聊到滿地打滾的淺淺和冰蒂斯,反正這倆在家裡也只能陪一幫小丫頭瞎胡鬧,家事幫不上姐姐國事幫不上珊多拉,還會極大提升神族條子五人組的破壞力。父神打聽這座城市裡有什麼有趣的地方,我想了想還真沒什麼主意:作爲一個近兩年快速發展,前幾年還毫無名氣的所謂“商業新地標”,K市具備全國任何一個類似城市所具備的鮮明特徵,那就是拆掉了所有但凡能跟文化沾邊的老古董,剩下的都是浮誇的水泥城市雕塑。我們這地方幹過的最神奇的一件事就是規劃局一聲令下推倒了老城區的三個老牌坊,然後用鋼筋水泥和有機玻璃做了仨一模一樣的東西杵在那。我總不能領着父神去看那玩意兒吧?
不過父神的意思是他對這裡的一切都保持好奇,看什麼都一樣。
終於能再度開着自己的寶馬良駒七千億開出來觀光了,我感覺心情很激動,家裡這唯一一輛車長期被冴子和姐姐當購物車用,她倆開着這車上街買菜能比開着林雪那堆各種拉風的加長跑車順利好幾倍——這是個常識,一輛三百萬的豪車通常情況下是不會冒着生命危險跟一輛後備箱有四個大洞而且前後軲轆還不一樣寬的交通工具搶道的,哪怕這個交通工具的研發費用可以讓美國把半個白宮的人都發射到月球去。
剛開着車出街口的時候我們遇上不少晨練歸來的老頭老太太。我們這輛後現代主義風格的車在附近一片是很有名氣的,老人們紛紛在路口停下腳步對這邊點頭示意,我覺得他們可能是怕走太快了一不小心把我車撞壞,父神巨熱情地要下車窗跟老人們點頭打招呼,引起不少老太太的好奇,在街坊們的追問下我只能解釋這個和氣的男青年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二哥。
街坊們的感嘆出奇一致。通常只有兩句話:“呦。小陳失散多年的親戚真不少。”以及“看着是有點像,就是說不出哪像。”
我對第二句話的理解是:作爲一張大衆臉,跟誰都長得像是非常正常的。
至於我們出行所用的交通工具,父神很委婉地評價:“這東西很別緻,我之前在路上看到的車和你的都不一樣,這個可能並不符合這個世界凡人的審美觀吧。”
“豈止是不符合,”冰蒂斯坐在我後座。伸手努力想夠控制檯上的按鍵,“在停車場放着的時候還得提前在前擋風玻璃上貼張罰單,要不容易被人當報廢車輛拖走。”
看着車窗外的街景一路後退,父神一邊驚訝地對冰蒂斯說道:“你對這些還挺熟?”
“畢竟住好些日子了,這個世界挺有意思的,凡人特會玩兒,”冰蒂斯說着說着就手舞足蹈起來,得幸虧這車內部空間誇張。否則我都懷疑後排座放下她的XX之後就放不下她了,“有機會您應該看看他們怎麼折騰。二十二個人搶一個球周圍還有一萬多人跟着瞎起鬨,連地月系都沒出去就合計着把外星人的飛船打下來。一個不會畫畫的胡亂在紙上劃筆道子下面一堆不會看畫的都能如癡如醉,最可樂的是有一電視節目,說是一個古廟每晚上都響怪聲,廟裡的東西每天晚上自己挪地方,結果四個專家分析了三天的結果是那地方風太大了——真是白瞎了莫妮娜在廟裡裝神弄鬼倆禮拜,後來她爲這個輸給我半個月零花錢,我就說過哪怕她當着二十萬人的面放混沌天幕那幫專家都能給解釋成最近陰霾天氣請減少戶外活動的……”
我愈發感覺汗流浹背,一邊開車一邊跟父神解釋:“這都是社會現象——跟我沒關係啊,我們不管地球上的事兒的。”
“凡人正是因爲充滿變數才被神明眷顧,”父神微笑着看向窗外,“辦證是什麼意思?剛纔過去那張紙好像有你們的軍徽。”
我一咬牙,一腳油門直奔市郊,至少得先找個能遠離黑超輻射圈的地方,在這一帶太容易被父神的尖銳問題給憋出內傷了:他是故意的吧?
七千億捲起的煙塵中,一路行人車輛紛紛駐足觀望,我覺得他們可能又想起了那個都市傳說:據說,在本市某個名不見經傳的街區,偶爾會出現一輛用三蹦子改裝成的拖拉機,還套着奧迪的殼,沒人知道它燒的是什麼,只知道這玩意兒車屁股後面有二十一個排氣口,而且從不排氣……
一路上父神對窗外的任何景色都表示十分感興趣,不管是電線杆燒餅攤還是越來越多的道旁樹都能讓他微笑起來,我覺得恐怕只要是世界上存在的東西,都能讓這大哥樂呵呵的,他並沒有說要去什麼固定的地方,只是讓我找個自己直覺中最滿意的方向一路向前就可以,雖然不知道他有什麼用意但想必沒什麼壞處,於是我打開車載導航儀搜索起最近的好環境,七千億的導航儀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它的歡迎頁面上顯示的是谷歌地球,但進入大地圖模式之後首頁卻是整個星系系統,你甚至可以直接從它上面搜索出一條從地球到織女星的直達路線來,更神奇的是這條路線裡還有收費站——帝國星際航行管理局最近開放了首府世界內的太空民航業務,不過是需要收費的。
七千億的前擋風玻璃上因此貼着張識別卡,K市各大收費站都對這個識別卡表示不解,其實那是張月票,用這個你可以在兩千三百多個世界暢通無阻,當然在邊疆世界是不能用的,那還沒收費站……
我把地圖鎖定到微觀模式,由淺淺設計的新一代導航系統向我們展示了這個電子地圖的人性化一面,因爲它的路線推薦方案非常先進,除了通常的駕車出行公交出行之外,竟然還有個三蹦子出行選項,我都不知道這些路線圖有個毛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