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冷凝器鎮的舊址旁邊,一個小小的臨時避風港已經被建立起來,用的材料是就近收集來的巨大合金板,建築工人則是力氣大到慘絕人寰的龍神少女,在琳的親自出手下,這個看上去破破爛爛的避風港是貨真價實的堅不可摧:所有的防風壁都插入合金大地半米多深,合金板之間的焊接差不多達到了分子融合的程度……
根據冰蒂斯的說法,當鐵克帶着他的人抵達鎮子的時刻,考試就已經結束了,這個世界的土著居民被確定仍然擁有頑強前進的潛質,這是個非常優秀的成績,而在成績確定之後,琳自然也就能給他們提供一些幫助。在這件事情上,平日裡總是不怎麼靠譜的神族條子五人組竟然表現出了讓人驚訝的嚴肅認真態度,甚至就連叮噹這個善良到家、平日裡看見受傷的老鼠也會忍不住親自給治療一下的小東西,都在這艱難的一路上用絕對旁觀的態度看着“凡人們”艱難前行,甚至當有人不慎滑落冰面被摔的頭破血流的時候都沒有出手,這多多少少讓我對他們有了新的認識。
確切地說,是對這些神族朋友做站的位置,所承擔的責任有了新的認識——
可以沒溜,可以無賴,可以無節操,但永遠不能忘記責任,“神”不僅僅是一個輝煌的稱號,還是一個高處不勝寒的位置和一份永遠不能放棄的擔子,當必須履行責任的時候,即使是叮噹這樣的小東西,也是毫不含糊的。
我不知道自己產生這樣的感慨是不是有點想多了,因爲今天這情況其實說起來真的一點轟轟烈烈的感覺都沒有,也跟那些宗教典籍裡面驚心動魄或神聖崇高的故事格格不入,可能對鐵克而言,這大風暴中的一天是他一生最壯懷激烈的歷險,但作爲一個清晰明確地旁觀了全程的第三方,我覺得這就是一羣頑強不息的最底層民衆在面對災難的時候頑強抗爭,而一幫有着絕大能力的傢伙卻裝着路人甲的模樣在旁邊無良圍觀……你要非說這件事也得跟聖經扯上關係,那簡直是太能扯了。
“真冷啊,我這輩子沒遇上過這麼冷的天,天上還掉冰碴子,這什麼鬼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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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克粗聲粗氣的大嗓門在不遠處響起,看來他已經和助手在鎮子的廢墟上佈置好了足夠的強力射燈,並且安放好了那個聊勝於無的求救發信器,然後順着燈光找到了我們,在看到這個雖然其貌不揚但着實堅固的有些鬼畜的防風港之後,鐵克驚呼的聲音幾乎震的周圍的合金板都響了起來:“我的個娘誒,這是怎麼來的?你們從哪找的這些牆板,還把他們都插到地裡去了——有誰帶着熔鍊機不成?”
鐵克一邊驚歎着一邊走進了這個被金屬板圍起來的簡陋安全島,大風在我們頭頂上呼嘯,但這圈鐵板裡面卻是風平浪靜,幾個小型的棱光水晶被固定在金屬板中上三分之一的地方,散發出溫暖的黃色光芒,讓人躲藏在裡面格外有安全感,鐵克對此嘖嘖稱奇:“太厲害了,小錘子,行啊,不愧是鎮子上唯一的機械專家,你隨身還帶着熔鍊工具呢?”
“不是我,”外號小錘子的修理工趕緊擺擺手,然後眼神古怪地看了我們一眼,“是他們,他們幫忙蓋了這個,本來我只是找到個風力小點的角落而已。”
“你們……”鐵克看了我們一眼,小錘子的眼神很明顯,剛纔他的視線多次在幾個平均身高只有一米出頭的小蘿莉頭頂上劃過,最後還落在了看上去特別弱不禁風的金髮清涼少女身上,這幾個人可以說是我們這一幫子裡面看着最沒有戰鬥力的幾位了,而小錘子的意思卻是,就這麼幾個看起來上五樓都需要倒半天氣的小姑娘就建起了這麼一個幾乎快堅不可摧的防風港,“好吧,出發前巴納德老爺子說過來着,你們都不是一般人,現在我也算見識了,大城不愧是大城,有這本事,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是真比不上。”
這裡的人會經常把“大城”掛在嘴邊,我們這兩天聽到最多的就是這個有着各種神秘光環和傳言的核心都市,其實對那個大城究竟什麼模樣,我們是不好奇的,因爲pl-15曾經用探針在所謂的大城拍過無數張圖片,那個同樣由垃圾堆組成但看着多少還有點高科技都市模樣的巨型城市對我們而言並不陌生,我真正有點興趣的是大城在這個世界的政治宗教軍事等方面究竟是個什麼意義,這個世界的統治階層又是如何,這些東西是不可能通過探針的攝像頭瞭解到的——但我也找不到機會直接發問。
不過總會有人問的,就在我再次因爲這個問題感覺有點好奇的時候,毒島冴子突然冒冒失失地問了一句:“那個大城,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啊?”
這一下子很多人都愣了,鐵克撓着頭髮看了看我們:“誒,你們不就是從大城來的嗎?”
不小心腦抽了一下的冴子頓時特無辜地看着我。
“咳咳,我們是從大城來的,不過她不是,她是我在鄉下的妹妹,本來我們要帶她去見見世面來着。關於大城的事兒我還真沒怎麼跟她說。”
這個世界有幾種人是有着出人意料的出鏡率的,差不多在任何犄角旮旯和偶然事件中都能看到他們活躍的身影,他們是別人家的孩子、遠房的親戚、早年間的老同學還有鄉下來的妹妹,這些神奇的無處不在的傢伙簡直是所有人喜聞樂見的擋箭牌,只要你需要,他們就神奇地出現了……
“而且我也很好奇,在別人眼中,我們大城是什麼樣子的地方。”
姐姐大人眼神一轉,很有說服力地問道。
鐵克沒有多想,抖落了身上的冰雪之後一屁股坐在一塊突出地面的六邊形金屬墩子上,取出一個發熱用的小東西放在地上那一堆發熱器旁邊:“大城啊,我沒去過大城,鎮子上只有巴納德老爺子年輕的時候去過,那地方不是普通人能去的,只有大修士和懂得使用古代機器的聰明人才能住在那。在我們眼裡,那裡是個挺神奇的地方吧,據說大城到處都有無限量供應食物和水的終端機,城市周圍有空氣過濾器,所有人都不幹粗活,那些工作都交給大工匠完成,到處都是古代機器,大城下面還有一個巨大的空洞,裡面是整個世界的心臟,叫物質發生器。大人物們在大城管理這個世界,也指揮着全世界所有的飛船,對,所有飛船,那些可是神奇的大傢伙,上古神留下的工具,只有大城裡的聰明人才知道怎麼啓動它們……”
鐵克略帶憧憬地說着大城的事情,就在這時候,冴子突然拽了拽我的胳膊:“兄長大人,我好像聽到什麼聲音。”
在冴子說話的時候,那個聲音已經愈發明顯起來,一開始混雜在風中聽不清楚,現在聽清楚了,是飛行器劃破空氣的聲音,而且不是一個,而是一羣!
“快出去看看,可能是救援隊來了!”
鐵克也聽到了這些飛快靠近的呼嘯聲,頓時興奮地站起身來,領着幾個人跳出了防風港,片刻之後響起了他興奮的喊叫:“大家快出來啊!是飛船!他們到了,真快!”
幾架看上去有些破爛的帝國運輸機懸停在昔日冷凝器鎮的遺址上空,領頭的卻是架嶄新的單兵戰機。一聲尖銳的呼嘯聲響起,其中一架運輸機向天空拋射了兩個帶有浮游炮懸停平臺的光子發生器,頓時將周圍相當大一片地方照的如同白晝,已經只剩下一個圓形平臺的冷凝器鎮遺址在這燈光下纖毫可鑑,然後這些飛行器慢慢落了下來,其領頭的那架單兵戰機第一個打開座艙,從裡面跳出來的,是一個瘦瘦小小的小男孩。
是之前去重閘鎮報信的格里克。
格里克站在光子發生器製造的人工白晝中,看着已經片瓦不留的鎮子,呆滯了很長時間,直到一陣不遠處傳來的呼喊將他從震驚中喚醒:“喂!格里克!在這兒!人都在這兒!”
格里克驚喜地看着我們一羣人向他跑去,尤其是看到我之後,更是高興地叫了起來:“啊,大叔你們都沒事吧?”
然後我就趴地上滑着過去了……
“臭小子,你就把我們忘了是吧!”
鐵克衝上前去用力抱着格里克的肩膀,然後用拳頭狠鑽對方的頭皮,最後伸出蒲扇大的巴掌在格里克瘦弱的肩膀上用力拍了兩下,“哈,臭小子,你行了,真當英雄了!”
格里克被這一番熱情招待弄的頭暈眼花心悸氣短還有一隻胳膊脫了臼,我一邊給格里克把胳膊弄好一邊心想鐵克這個傻大個不是打算謀殺吧……
“鎮子已經被颶風毀掉了。”
我在格里克胳膊上拍了拍,“想開點吧,至少大家都安然無恙。”
“重閘鎮也是這樣,”格里克擠出一個比哭好看點有限的笑容,“所有地上建築都被連根拔掉,附近的金屬處理站甚至都被吹沒了……這裡……其實我也想到了。大家都沒事就好。”
一個十四歲不到的孩子能說出這樣的話,委實讓人感到驚訝,但想到他早在幾年前便承擔起了家庭的重擔,而且是生存在這樣一個物資供應極端困難的世界裡,這也就沒什麼奇怪的了。
當然,之前重閘鎮給他打的預防針應該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這個臭小子是個男子漢,我從小看着他長大的。”
鐵克粗聲粗氣地說着,讚許地拍了拍格里克的腦袋,然後扭頭對不遠處仍然在低空懸停的運輸機努了努嘴,“那些是救援隊吧?”
“嗯,他們是政府軍的,剛剛從重閘鎮趕過來的,”格里克眼睛裡閃過一絲亮光,“他們可被我的飛船嚇了一跳!重閘鎮的人已經被轉移到風暴圈外面了,咱們也要一起過去,聽說咱們會被安排在大城旁邊的大鎮子裡呢!”
“哈,那倒是因禍得福能去大地方生活了。”
鐵克哈哈笑了起來,就好像事情真的讓人分外開心一樣,但這陣大笑最終還是化作了幾個乾巴巴的音節,他哈哈了幾下,最終卻化爲一聲嘆息,看着眼前滿目瘡痍的小鎮遺址,這個鐵一般的大漢搖了搖頭:“算了,先去把大家接過來……懸崖下面幾乎和這裡一樣冷,鎮上的老人堅持不了多久的。”
格里克帶來的救援隊是從大城出發的,看樣子這個世界的統治機關至少在災難救助方面還有很高的效率,他們用的是讓人非常眼熟的運輸工具:爭鬥者級小型運輸機,在帝**的小隊作戰中非常活躍的一種快速飛行器,這些飛行器和我們軍隊裡用的列裝型號看起來簡直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看上去特別破舊,好像是從墜毀的母艦格納庫裡挖出來之後敲敲打打勉強飛上天的東西,但看鐵克等人臉上露出的敬畏神色,這東西在他們眼裡也是非常了不起的。一架爭鬥者級運輸機可以容納五十名膀大腰圓而且已經展開武器形態的帝國大兵,艙內空間非常廣闊,當然也足夠我們這二十幾個人乘坐。因爲想跟着搜救隊一起前往那個大城,我們就和鐵克等一行人呆在了一起,暫時充當着“難民”的身份。
在那破舊雜亂的運輸機乘員艙裡,我們也終於看到了這個世界的“正規軍”是什麼模樣。
沒什麼值得關注的地方,如此一個破敗而且沒有戰爭的廢墟世界,不可能出現精悍的職業軍人,所謂的“政府軍”在我看來甚至比不上當初在泛銀河文明共同體的世界遇到的那些最雜牌的海盜,他們穿着款式一樣的粗布服裝,拿着五花八門的輕武器,行動間幾乎沒什麼軍人作風。那些武器也都不是幽能兵器,而是各種鐳射槍械或者電磁步槍之類的常規槍械,或許是這個世界自己的“軍工產業”生產出來的東西,當然,這個軍工產業恐怕也植根於從帝國星艦殘骸中挖掘出來的古代機器。
珊多拉比我觀察的更加專業,她從那些搜救隊士兵的裝備和運輸機內的設施使用情況就初步判斷出了這個世界基層軍事力量的情況,那就是無經驗無戰力無戰場,和這個宇宙中那些裝配有強力火炮的大型戰艦形成了兩個極端。
當然,分析這些也就是我和珊多拉無聊之餘的舉動,說實話這個世界的軍隊是真沒什麼存在必要的,這宇宙都如此搖搖欲墜了,他們還敢打仗嗎?
讓人還算滿意的是,儘管裝備破舊缺乏訓練,那些負責搜救的士兵卻很精神而且盡職,或許這是因爲在這個物質基礎薄弱的世界,每個人都不得不團結一心盡全力投身勞動才能保證世界運轉下去,於是在這裡,“做好自己的工作”就成了一條最基本的道德準繩。
巴納德老爺子和鎮子上的其他人都在懸崖下的避風港裡等着我們回來,早在風暴剛剛停歇的時候,珊多拉就告訴衆人,有一批救援隊正在風暴圈外面徘徊,所以居民們都滿懷希望,這在無形中避免了過大的精神壓力造成意外人員損傷。
十幾分鍾後,全員安全的冷凝器鎮居民已經全部乘上了政府軍的搜救運輸機,安全離開了這片黑暗的風暴地帶。
一路無話,除了某個大狐狸的九條尾巴和水銀燈小小的身材引起了那些值班士兵的好奇之外一切都很順利,帝國製造的產品再次在質量上經受住了考驗,那些看上去似乎比我們都更容易先散架的老古董運輸機其實運轉情況都挺良好,它們平安快捷地將所有災民送到了最近的緊急救助點——其實就是一個大型食物分配站,來自冷凝器鎮的一百六十二名居民和從重閘鎮裡撤出來的六七百個災民匯合在一起,領取到了目前急需的食物、水和防寒衣物,由於黑色風暴的作用,不光是風暴圈裡面成了冰天雪地,就連風暴圈外面相當大一片區域也被從低層大氣擴散出去的冷空氣團籠罩着,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高層大氣和赤道地帶,據說由於熱失衡引發的大氣湍流,現在那些地方已經炎熱到近乎火爐,灼熱的大風讓人難以忍受,很多城鎮不得不在熱風中轉入地下或者整體遷移,儘管那些地方沒有遭受冷凝器鎮一樣的滅頂之災,其生產卻也遭受了不小的影響。
在和重閘鎮的災民匯合的時候,我發現格里克已然成了這些人中的風雲人物,以十四歲的年紀,孤身一人駕駛着飛船與時間賽跑,將風暴的消息及時送到即將遭受災難的地區,最終換來的是颶風過後無一人傷亡的奇蹟功勳,不管在哪個世界,這都差不多是足以大書特書的英雄經歷,更何況這個英雄故事的主人公才十四歲——這多神奇的年紀啊,十四歲的少年好像啥都能幹,開高達切核彈拯救第三新東京市維護世界和平信手拈來,好像你過十四歲生日之前不拯救一次世界那都不好意思跟人說似的,想想這個再回憶回憶自己的十四歲,我都快哭出來了:那年自己記憶最深的一件事就是跟班裡的小胖子和眼鏡兒組團去刷二丫……
孃的,還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