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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叫格里克的小男孩帶着呆滯的表情看着正漂浮在姐姐大人和他之間的那個機械造物,直徑半米不到的小型化自律機械如同一個調皮的小寵物,在空中來回翻着跟頭,它正在熟悉這個陌生的世界,並改變自己的身體結構和能量循環方式以應付當地自然環境下可能的工作條件,這種驚人的適應力和僞進化能力可以讓它成爲在普通文明眼中精妙無比的終極機器人,不過在希靈帝國的各種機械設施中,它只是一個管道清潔工一樣的角色,與一個扳手的價值相同。
但似乎對那個小男孩而言,它的價值就不一樣了。
格里克瞪大了眼睛,好像從沒見過這種神奇的機器一樣,這讓我有點擔心,姐姐大人拿出來的東西是不是正好是這個廢墟世界所沒有的,這會讓我們好不容易遇上的這個當地人被嚇跑的,而就在這時,自律機械正好也完成了自己的“快速進化”,它調整了自己幾個機械臂的角度,然後發出含混不清的嘟嘟聲,輕快地執行了姐姐大人給它的命令:向自己的新主人靠攏。
“啊!”
小男孩格里克發出一聲驚恐的喊叫,被突然撲過來的自律機械嚇的坐倒在地,後者立刻在半空急剎車,困擾地繞着自己的新主人轉了兩圈之後,對我們發出一陣有點委屈的嘟嘟聲。
蓋亞製造的這些小機器人簡直是太好玩兒了。
格里克笨拙地從地上爬起來,半空中的自律機械也立刻再度湊上前去,不過這次它學聰明瞭,沒有撲向對方。而是在距離對方大概一米的地方停下來,嘟嘟地響個不停,小男孩顧不上拍打褲子上的塵土(事實上我很好奇那條褲子究竟還有沒有拍打的必要,看上去它可比這裡的地面髒多了),而是愣愣地看着面前那銀光閃閃的嶄新機械,又扭頭看看我們:“一個全新的‘大工匠’?給我?你們一定是開玩笑的吧!我知道,我聽鎮子上的老人說過,大城的人會拿鄉下的小孩子開這種玩笑。我要是碰一下這個會捱打的……”
“不,這是你的了,作爲嚮導的酬勞,”我鬆了口氣。看來這東西在這個廢墟世界也是存在的,只是它在這裡的價值恐怕跟自己印象中那些遍地都是的機器方陣不一樣,“當然。作爲交換,我們有一些特殊的要求:別問太多,好好配合我們的問話,別和別人隨便亂說關於我們的事情,這個能做到麼?”
小男孩格里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的眼睛,確認那裡沒有狡詐的笑容,然後用有些犯暈的眼神看了正小心翼翼繞着自己飛來飛去的自律機械一眼。最終堅定地點了點頭:“老格里克家的人都是最守信用的,整個冷凝器鎮都知道!”
又來了,那個古怪的鎮子名,這個飄滿廢墟。甚至連星球都由巨大的飛船殘骸堆積而成的世界是如此怪異,不但它的模樣是我們從未見過,甚至它的地名都是同樣稀罕,那個所謂的“大城”暫且不論,這個名字叫“冷凝器”的鎮子是怎麼回事?
“冷凝器鎮是我們給它起的名字,”格里克帶着我們走上了另外一條道路,這條道路可以繞過眼前那近乎九十度而且鋪滿尖銳金屬碎片的坡道並且通往下方小鎮的正門,只是稍微遠一點。“臨時聚落大部分都沒有名字,但這個聚落已經持續了幾十年。所以鎮上的老人決定給居住點起名字,他們查閱了很多資料盤。然後發現鎮子下面的大金屬盤是一個叫做冷凝器的東西,所以他們叫這裡‘冷凝器’鎮。我想世界上一定還有更多的冷凝器鎮,因爲不少臨時聚落都會建立在和我們鎮子下面那東西類似的金屬平臺上,那些金屬平臺總有幾個也是冷凝器,如果那些鎮子能保持的時間夠長,而且也有一羣聰明的老人,它們也可以叫做‘冷凝器’鎮……”
格里克顯然努力想成爲一個合格的導遊,但或許是他實在沒幹過這個,也或許是這個世界壓根沒有旅遊業,儘管他努力要用生動的語言給我們講述自己小鎮的歷史,可最終說出來的東西卻亂七八糟的,而且東拉西扯,不過幸好我們也不關心這個鎮子的由來,大家現在最好奇的是這個廢墟一樣的世界到底是怎麼樣的,它的起源,它的居民,它在過去七十二萬年裡的滄海桑田——很難以想象這裡的土著居民會是七十二萬年前末日戰爭的倖存者,他們在世界末日那麼久之後竟然還在廢墟里殘喘至今,並且過着這樣奇怪的廢土生活,如果不是生命神殿的判斷不會出錯,我是無論如何不會相信這裡的居民在廢墟里熬過了末日之後的幾十萬年的。大家來這裡的本來目的是尋找維斯卡失落的艦隊,同時尋找七十二萬年前毀滅軍團進攻這個世界的真相,但是現在,這兩個目標似乎並不那麼急迫了,衆人的興趣開始轉移到這個廢墟世界本身上。
“很有趣的想法,概率統計。”
林雪突然看了格里克一眼,用淡淡的語調說道,“給我們說說這地方的情況吧,在大城,像這樣髒亂的地方可是看不到的,我對這地方挺好奇。”
“當然,大城的人有時候確實會對各種採集站和工作站好奇,因爲你們平常都不幹這個……哦,我沒有別的意思,”格里克輕快地在前面走着,隨着逐漸接近前面的燈光,語氣也輕鬆起來,“這裡是個金屬站,而且是一個二級回收站,你們看到了,這裡到處都是切割成小塊的廢舊金屬,它們都是從再度報廢的機器上拆下來的,大家都知道,世界上的資源來自我們腳下的大地。但並不是所有的資源都能拿起來用,而且已經報廢的東西也要想辦法重新使用以避免浪費。這個金屬站就是對各種資源進行收集整理的地方,每星期都會有大船把很多從別的地方收集來的廢舊金屬和需要拆解的資源金屬扔到這裡,大人們在工作日對它們進行分揀,把有用的東西送到大工廠或者小工廠裡——不過大部分送到小工廠,畢竟這裡絕大多數都是更小塊的零件,大工廠不會接收它們。如果是一級回收站的話就不一樣了,他們都處理大東西。有更大的金屬山,山上的一塊東西就比我們身邊的這些小堆子大,甚至有些一級回收站還能從居住點附近挖到能直接用的資源……”
格里克絮絮叨叨地說着他所知道的事情,不過這些東西在我們聽來有點不明不白的。我不好直接詢問他更多東西,只能儘可能根據他的描述來還原一個在廢墟世界中殘喘的社會體系。
水銀燈無聊地趴在我肩膀上,她看着周圍破敗不堪的垃圾堆。忍不住縮了縮身體,更加用力地抱住了我的腦袋,感覺到那小巧玲瓏的身軀在自己肩膀上來回亂動,我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腿:“怎麼了?”
“笨蛋人類,我不喜歡這裡,”
水銀燈低聲說道,“我……討厭這裡的氣氛。”
“要回飛船麼?”我大致能猜到水銀燈心情不佳的原因。這可能讓她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儘管那些東西已經被她克服,但驟然接觸,還是會有點不爽的。“乖,聽話。”
“別拿我當小孩子,”水銀燈不滿地敲了我腦袋一下,但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那就更沒意思了,船上都是死板的大兵還有那個到處放分身的科學家,跟你在一起我還能和莉莉娜打打架……”
我:“……”
總覺得家裡的孩子教育問題又要成爲擺在自己面前的嚴峻問題了呢。
步行了一會之後,我們已經來到了格里克口中那個叫“冷凝器”的鎮子的正門口。說是正門,其實不過是三根歪歪扭扭的合金骨架支撐起來的三角形架子。這個三角形架子被焊接在一圈一米多高、包圍了整個居住區的圍牆上,是這個圍牆的唯一出入口。那些圍牆的材質好像是飛船內走廊的軟金屬內襯,上面隱隱約約還能看到已經幾乎被磨沒的帝國文字,而那個三角形的門則可能來自一個報廢的炮座支架,它足有五六米高,和圍牆比起來顯得有點大的過分。
三角形的大門上出人意料的竟然還有自動門禁系統,十幾條不怎麼整齊的高能光柵攔阻在門前,我認真觀察了一下,發現它們來自門口的兩根高高的柱子,柱子上用不知名的金屬絲綁着很多成對的光束生成器,它們的能源線路則就那麼粗糙地暴露在外面,從低矮的圍牆上搭過去一直延伸到鎮子裡面。
一米多點的圍牆,完全外露的門禁能源,還有圍牆上隨處可見的搖搖欲墜的接縫,我不禁想到,究竟要多缺心眼的入侵者才能被這樣的安保系統給攔在外面,平心而論,就這種保安等級,當年跟我一起跳牆去學校外面打遊戲的高中同學都能給破解掉,他們安這麼高科技的光柵牆還不如在門口放個教導處主任呢……
格里克對這裡簡陋的設施已經習以爲常,他只是給了我們個稍加等待的手勢,便從兜裡掏掏摸摸出一個小水晶卡來,水晶卡看上去做工很粗糙,似乎不是帝國風格的東西,他把這個小玩意兒在門前的光束髮生器上掃了一下,攔截光束便消失了。
“歡迎來到冷凝器鎮——大城的人在這裡可是稀客,我們最近一次迎接來自大城的客人還是三年前了。”格里克開心地揮舞着自己瘦小的胳膊,顯然回到家之後他的心情十分愉悅。
我們帶着好奇的感覺跟在對方身後,四周破敗雜亂的環境或許不是那麼讓人心曠神怡,但這個詭異世界給人帶來的新鮮感已經很好地衝淡了這種負面影響。我環視了四周一下,發現這果然是個建築在一個碩大的金屬平面上的聚落,腳下的“地面”是一整塊合金,合金表面已經粗糙不堪,幾乎看不出昔日的光鮮模樣。隨處可見的是從金屬地面下延伸出來的管道接口或者纜線接口,這些接口被廢物利用,拴上繩索之後成了棚戶區的固定物,用來加固這裡隨處可見的鐵板房的房頂。
剛纔在高地上的時候我們已經遠遠地看到了這個聚落裡雜亂不堪的鐵板房,當時感覺這簡直破敗透了,不過現在湊近了仔細看看——還不如剛纔猛一看呢。
我們四周都是那樣的房子:用破舊扭曲的金屬板連接起來,歪歪扭扭的棚戶區。最雜亂的棚戶是用金屬線和柳釘直接綁起來的,一塊塊金屬板之間露出的縫隙足夠讓人從外面一眼看到裡面的景象。稍好一點的棚戶則有焊接的跡象,能夠將帝國戰艦上拆解下來的金屬板焊接起來可不容易,或許他們用的是從垃圾堆裡撿到的鐳射炮聚焦管,因爲我不記得希靈技師在維修飛船的時候還會用到電焊槍。當然也有可能他們找到了一個還能運行的、原本給飛船檢修管道用的自律機械(根據格里克的說法,好像在這裡應該叫“大工匠”),這些自律機械倒是能學會任何一種工作。包括把自己變成一個電焊槍。
視野中最好的房子則是一些很整齊的大金屬箱子,我看了半天才分辨出來,原來那是大型飛船上給士兵們準備的居住艙,只不過它們被從船體艙段中剝離了出來,只剩下一個坑坑窪窪的殼子。
我們這些陌生人的到來看來已經引起了鎮子居民的注意,一些穿着打扮和格里克一樣破舊髒亂的大人和小孩從附近的鐵皮房子或者“街巷”角落中探出頭來,遠遠地看着這邊。他們的神色緊張,眼睛中帶着警惕,在看到格里克站在我們身邊並對周圍揮手之後,有一些人嘟噥着什麼退回了屋裡。更多人則大着膽子走了出來,但是仍然沒有人靠近,他們就好像看到一輛全副武裝的坦克突然出現在寧靜山村中的村民一樣,對我們這些外來者保持着十足的警惕和好奇,儘管如此,卻始終不敢上前詢問兩句。
珊多拉對這種被圍觀一樣的境遇當然很不耐煩,她看看四周,突然輕哼一聲。然後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轉身回到了家中。
格里克卻對四周的氣氛變化沒什麼感覺。他開始興致勃勃地給我們介紹這個鎮子最重要的地方,那就是鎮中心的圓盤廣場。看來短短一路的接觸已經讓他確認了眼前這幫看上去不好相處的人其實都異常隨和,再加上那個貌似非常寶貴的“大工匠”作爲禮物,都讓這個只有十三歲的小男孩放鬆了警惕,他指着前方不遠處的一片空地告訴我們,那裡就是冷凝器鎮最好最值得一看的地方:圓盤廣場。
其實也就是一個圓形的空地而已,倒是挺乾淨,面積比個籃球場還小,它四周立着四根燈柱,燈柱上的水晶正散發出明亮的光芒,這一切看上去都很簡陋,但在這個髒亂貧乏的地方,似乎這樣一個光潔乾淨而且還有充足燈光的廣場就是相當了不起的居民活動中心了。
“看,這就是我們的廣場,每到一週的休息日,大人都會在這個廣場上唱讚美歌,小孩子可以在廣場邊緣玩耍,分得一兩塊糖餅子,”格里克興奮地拉着我(看來他已經看出來我纔是這羣人裡領頭而且最好說話的人了)向廣場中央走去,“今天就是休息日,不過距離聚會開始還有些時間,大人都在準備呢,我今天也要帶着妹妹出來,我還能領六次糖餅子,然後就不算小孩子啦,當然也不算大人,十四歲就要開始從事大人一半的工作,並且停止領取小孩子的食物配額,但對老格里克家的兒子而言這都是小意思,我兩年前就能自己養活自己了!”
“你還有個妹妹?”
我隨口問了一句,然後視線落在地面上。
在這個所謂的圓盤廣場的正中,是一個突出地面十公分左右的圓形區域,這個直徑一米的圓形小檯面上,有一個清晰可辨的符號,格外引人矚目。
一個血紅色的三角形徽記。
維斯卡那貓一樣的血紅色豎瞳中劃過了微微的光彩,瞳孔一瞬間收縮成了兩條窄窄的細縫,她蹲下身子,輕輕撫摸着地上那個三角形的血色徽記,良久,掏出一截粉筆來,在上面畫了個棋盤……
“這裡的地面很乾淨誒,誰陪我玩五子棋?”
貓瞳蘿莉歡樂地對衆人發出了邀請,我們目瞪口呆:“……”
好吧,看來剛纔那幾個畫面都是我的幻覺,這丫頭看到自己當年的軍團徽記竟然一點感想都沒有的!
不等我出手,維斯卡已經被潘多拉拽着耳朵拖到一邊家教去了,珊多拉則碰了碰我的胳膊:“這是維斯卡當年那些舊部下的殘骸。”
“或許在搞明白這個空間的狀況之前,咱們應該想辦法查明當年維斯卡在和誰開戰,”我低聲迴應道,“讓母艦放些隱形探針下來,全面搜查這個空間裡的古代殘骸……對了,珊多拉,假如是別的皇帝手下的軍團徽記你能認出來麼?”
“假如帝國數據庫還在就沒問題,可惜現在說不準了,”珊多拉遺憾地搖了搖頭,“帝國統治區復員遼闊,我當年又不怎麼關心其他皇帝的事情,從沒記錄過他們的軍團徽記。我覺得潘多拉情況得比我還嚴重,她恐怕連隔壁天區的皇帝叫什麼都沒記住過……”
我再一次:“……”
你說當年這倆戰爭狂人都是在何等奇葩的情況下生存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