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開始賜福吧。”莉莉娜樂呵呵地拍拍手,頓時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過去,只見這丫頭繞着兩個嬰兒牀轉了一圈又一圈,吸引了我們足夠的好奇心之後才站定,撓着後腦勺嘀咕起來,“話說賜福到底是怎麼整的來着。”
“叮噹也不知道哦……”
坐在她頭頂的小豆丁女神也困惑地搖頭晃腦起來。
“誒?我記着女神大人好像給過我幾個有關宗教禮儀方面的小冊子來着……”
“那是叮噹趁着書店大減價的時候買的,當時也不知道有什麼用但看便宜就先買了再說,然後就給你了——不過莉莉娜你不是也寫了很多小冊子嗎?都是宗教儀式什麼的……”
莉莉娜撓撓頭髮,差點把自己的女神撓下去:“我去,誰記那些啊,要不我成天出新版聖經幹啥,那不就是舊的給忘了麼。”
叮噹頓時驚呼起來:“哇!那叮噹的教義到底是什麼啊!”
“額,這個確實是個問題。”
“……要不去找個英靈問問?他們應該知道叮噹的教義吧?”
“恩,到時候就這麼說:勞駕,我是誰來着。”
“叮噹覺得這可行誒。”
莉莉娜:“遜爆了……”
衆人這時候已經目瞪口呆,在莉莉娜興沖沖地跑上去丟人現眼的時候我就覺得這丫頭要壞事,但萬沒想到她和叮噹配合起來的情況下竟然能把事情折騰到這個地步,如此不靠譜的神明和神官應該是世界上罕見的,她們竟然要臨時商量自己的教義到底是什麼——這還不可怕,更可怕的是她們商量完之後竟然還沒結論!
叮噹抱着小小的胳膊在莉莉娜頭上正襟危坐,滿臉嚴肅地思考自己的教義第一條到底是啥,但我覺得這小東西好像壓根就沒有教義,儘管莉莉娜給她寫了不知道多少本兒聖經,可叮噹自己都不知道那些聖經長什麼模樣。恩,現在看來,恐怕莉莉娜自己也不知道那些聖經長什麼模樣了。兩個完全不可靠的主僕嘀嘀咕咕商量了好幾分鐘,最後還是莉莉娜殺伐果斷,小丫頭一拍手,蹬蹬蹬地跑到嬰兒牀邊:“要不我給他倆一人一個轉運珠吧,我親自開過光的。”
一聽這話,我們幾個頓時不忍目睹地趕緊撤離現場,不能再繼續在這地方呆着了,隨着時間持續,還說不定這倆小傢伙準備將人丟到什麼地步呢!
新生兒的洗禮儀式之後妖怪鎮裡還有規模不小的慶祝活動,很多妖怪將自己家裡手工做的奇奇怪怪的小玩意都拿了出來,量大的就用來售賣,量小的就在親戚朋友之間互相贈送,街頭巷尾到處都是穿的五彩繽紛喜氣洋洋的非人類生物,偶爾幾個人類也把自己打扮的跟人外似的,我領着家裡一幫大大小小的姑娘穿行在熱鬧喜慶的妖怪鎮中,突然感覺恐怕這纔是這羣妖怪自告奮勇協助舉辦這次洗禮儀式的原因:他們就是覺得又找到了個可以盡情熱鬧的理由而已。
後來跟幾個妖怪聊天之後這個猜想基本獲得了證實。
當然,也順便打聽了一下爲什麼亞特蘭蒂斯人會和這些妖怪關係如此好,我對這個問題是很感興趣的,因爲亞特蘭蒂斯人其實是一個特別不容易和其他種族相處的族羣,這一點他們甚至比那些公認情商偏低的泛銀河文明共同體的公民還要嚴重,這聽上去出人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亞特蘭蒂斯人幾乎是舊帝國人工培育起來的種族,他們因此自認爲是神造生物,將希靈使徒視爲造物神的他們,對自己這種神造的身份會有一種潛意識的自矜,這並不是令人反感的高高在上,卻也成了他們和普通種族交流時候一個不大不小的障礙:他們總是習慣以神僕的身份去矯正其他普通種族的言行,尤其是在對方沒有對希靈使徒表現出足夠的恭敬的時候,他們有個特別明顯的共同思想,那就是你可以不信仰我的神明,但你要說我的神明一句壞話,我跟你死磕到底。這種性格的人在和外界交流的時候多多少少是有點麻煩的。第二點則是因爲亞特蘭蒂斯人的古板和嚴格的宗教生活,這也讓其他種族敬而遠之。他們有嚴格的宗教階級,每個種族成員從生下來就有兩個身份:信徒和戰士,然後在這兩個身份的基礎上奉行絕對不容質疑的“奧林匹斯階梯”階級制度;他們有嚴格的清規戒律,圍繞着對希靈文明的信仰,每個成員都要嚴格遵守自古以來流傳下來的宗教法規;他們還有很難轉彎的死腦筋,任何一個亞特蘭蒂斯人都將維持自己的宗教習慣當成人生最大的意義,除了“大神”的旨意之外,他們排斥任何外人對他們的生活習慣和說話方式指手畫腳,更別提做出什麼改變,阿瑞斯將希靈使徒稱爲“大神”,將充斥着幽能的高度輻射水叫做聖水,將那些讓人心驚膽戰的生化改造手術稱作“神聖恩賜”,這些想法和說法在普通種族眼中幾乎是不可理喻的,但亞特蘭蒂斯人卻樂於將這些說法再維持下一個七十萬年。
當然導致亞特蘭蒂斯人和其他種族交流困難的另一個最重要原因我認爲應該是他們的身高……平心而論,我真覺得和一個幾乎相當於自己兩三倍大的人型生物說話壓力巨大,每次和阿瑞斯說話我都能體會到從潘多拉的視角看世界的感覺,而和宙斯說話的時候更嚴重,就變成叮噹視角了……所以天頂星人來影子城訪問的時候都得自行準備小型身體,要不他們光車票都買不起的。
想着想着我就發現自己又跑題了。
“爲什麼妖怪會和亞特蘭蒂斯人這麼熟絡?”林雪陪我在妖怪鎮這充滿節日氣氛的街道上閒逛着,若有所思地說道,“確實,不管怎麼看他們都應該沒什麼共同語言的,妖怪都沒什麼規矩,一個個自由主義散漫任性,亞特蘭蒂斯人卻從上到下都是宗教狂熱,全族過着苦修士一樣充滿清規戒律的生活,但他們就是鬧到一起了——其實是打出來的。”
“打出來的?他們之間難道爆發衝突來着?”我大吃一驚趕緊問道。
之前一個多月我們都在外面忙着打仗,就連西維斯也被我們拉到了前線,影子城這邊等於就林雪在幫忙照看,所以對這裡發生的情況她知道的比我多,現在聽她這麼一說,我頓時大驚。
“衝突倒不至於,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地方壓根就衝突不起來,”林雪白了我一眼,“別一驚一乍的,就是那個腦袋上頂着個蛋筒的酒鬼丫頭,又擺了個擂臺,本來就是她想和幾個亞特蘭蒂斯大力士比比力氣,結果後來擂臺越來越大,就乾脆搞了個天下第一武道大會,熱熱鬧鬧地折騰了將近半個月,妖怪裡面不乏喜歡找人比試的傢伙,可他們太強,平常又找不到能盡情發揮的對手,亞特蘭蒂斯人正好也是爲戰鬥而生,阿瑞斯領着一半戰士跟着你出征之後,剩下留守的士兵也是閒的發毛,兩撥人就這麼同流合污了——知道爲什麼咱們剛來的時候那幫妖怪都被嚇跑了麼,就是因爲當時他們私設擂臺,讓城管大隊給罰了好幾回……”
我越聽越驚奇,一邊心說這可真是不打不相識的交情,一邊還挺疑惑:“城管大隊?那裡可有靈夢半壁江山吧,她……”
“就是逮着自己人坑唄,靈夢那節操你又不是不知道,”林雪一攤手,“爲了多收點罰款她還專門等到人最後一場臨開始的時候才領人過去,誰不想看總決賽啊,兩倍的罰款都掏了……”
我:“……那丫頭這麼折騰怎麼就沒人揍她呢?”
“反正都是玩鬧,妖怪們對這些事情從來都不在乎的,他們的意思是活着樂呵就行,你信不信哪怕當時的總決賽突然換成琪露諾友情出演胸口碎大石他們也挺歡樂?妖怪,你就是價值觀不一樣的,靈夢也有這個分寸——她就從不去收地精的保護費。”
我聽着林雪給自己講過去一個月裡影子城發生的這些可樂的事兒,深深遺憾這麼多有趣的事情自己竟然都沒趕上,心說這要是淺淺知道了該咋辦,恐怕更覺遺憾的她會當場要求再舉辦一場天下第一武道大會——這事兒她不是幹不出來。而且感嘆之後我還有點困惑,是關於林雪的:“林丫頭,你好像跟這些妖怪挺熟的啊?平常淨在這泡着了?”
“還能去哪?”林雪嘀咕了一句,“在影子城能隨時看前線的戰報,在家裡就只能聽廣播。”
我一聽,心中沒由的感覺有些觸動,
看來之前一個多月林雪幾乎就是在影子城和阿瓦隆泡着的,就好像我在家的時候她成天跟我們混在一起一樣,我不在家的時候她就在這裡等着前線的消息,儘管她先知的能力可以讓自己隨時知道另一個世界的情況,可——這丫頭在影子城顯然不是爲了情報,而是爲了某種安全感吧?
正當我感嘆林雪也有這樣細膩的一面,也會跟等待戀人出征回來的少女一樣惴惴不安的時候,林雪又補充了一句:“當然更主要的是我押了阿波羅兩百多塊錢,我一直在這兒等着決賽呢。”
你看,跟林雪說話需要一副好心臟吧。
走着走着不知不覺間已經離開了繁華區,淺淺她們在剛纔就被這逛廟會一樣的氣氛所吸引,現在不知道流竄到哪去了,叮噹也不知道在哪,我們當時是把她和莉莉娜一塊扔在洗禮臺上自己逃回來的,潘多拉姐妹被姐姐大人拉着去買衣服了,今天這倆小丫頭受的打擊頗大,她們見識了一生下來就差不多跟自己一樣個大的生物,所以姐姐大人覺得需要補償一下兩個倒黴的矮冬瓜……這麼算下來,最後竟然就林雪還陪着自己閒逛呢。
哦,還有一個,我肩膀上還坐着個不老實的小傢伙呢。
“丫頭,有什麼想要的東西不?我給你買。”
我掂了掂肩膀,衝正忙於給我拔白頭髮(先染白,再拔下來)的小人偶說道。
“不要,”水銀燈一甩腦袋,銀白色的長髮噼裡啪啦地甩了我一臉,“無聊!”
那你能別一邊這麼說一邊狠勁用眼睛瞟旁邊賣娃娃的攤位一邊玩命拽我頭髮麼?
後來我還是給水銀燈買了個幾乎和她一樣大的洋娃娃,我不知道爲什麼妖怪的城鎮裡會有賣洋娃娃的傢伙,但不管怎麼說小人偶還是對這個禮物很滿意的,她把這個跟自己一樣高的金髮胖妞舉得高高的,在陽光下左看右看,全然忘記了自己每次被舉高高的時候多能鬧騰,看着自己肩膀上抱着洋娃娃的洋娃娃(絕對無誤)我覺得這真可樂:倆同類已經開始交流感情了。
“我覺得這個娃娃比真紅難看,”水銀燈特別認真地跟我說道,“但她應該比真紅聰明。”
你對真紅還這麼大怨念呢?你妹聽見會哭的好不好!
水銀燈興致勃勃地在我肩膀上抒發她對自己的新娃娃的人生規劃,自己就是個人偶的她對這個沒有生命的尋常人偶有着不切實際的想法,比如她打算讓後者在近期內學會線性代數以及有機合成理論——這兩個名詞是她從我拿回家就從沒看過的教科書上看來的,儘管完全看不懂那是什麼意思,但這不能影響這個小傢伙將它們列爲洋娃娃的必修科目。
“名字聽上去挺厲害的,大概跟學寫字差不多的東西吧,到時候我練習寫珊多拉的名字,她在旁邊學線性代數。”
小人偶如是說,一邊捏着洋娃娃的鼻子。
我應該慶幸那個洋娃娃不會思考麼?要不它這時候應該已經自絕於天下了。
就和平常閒極無聊的閒逛一樣,今天自己仍然是沒有目的地順着感覺走,不知不覺地就和林雪一起走入了森林深處,妖怪鎮就這個特點:它和後面的大森林完全沒有分界線,到處都是城鄉結合部。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眼前已經是仙女湖的波光粼粼了。
“譁,不知不覺竟然走了這麼遠。”
我把水銀燈從肩膀上放下來讓她自己走着,和林雪一起來到了湖岸邊。
平日裡經常有英靈聚會的地方現在卻顯得十分清靜,因爲這時間一不靠飯點二不是午休,那些英靈大多都在影子城有自己的兼職工作,或者要出任務,現在都應該在外面忙活,正好給我和林雪留了個安靜的空間,嗯,沒錯,二人空間。
水銀燈開始跟自己的洋娃娃聊泰坦水銀燈的維護保養問題。
我無奈地跟林雪對視了一眼,低聲說道:“要不說孩子是夫妻共同的第三者呢……”
林雪隨手抓起一塊小石頭扔過來:“誰跟你夫妻——不過今天真是難得清靜,咱們多久沒獨處了?”
我想了想:“肯定不短時間了,平常家裡面那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多鬧騰。”
林雪撓撓頭髮:“我好像也挺鬧騰的。”
“僅次於淺淺,基本上跟莉莉娜持平。”
我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兩個人的話題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進行着,和林雪相處的時候就是這樣,看上去總是沒有個共同的話題,但實際上沒有話題就是我們最大的默契,和珊多拉在一起的時候是心心相印的悸動,和淺淺在一起的時候則會各種沒天沒地的歡樂,而和林雪在一起,就是不斷拌嘴——然後倆人都樂在其中。這很奇怪,但我們都很享受這個。
和自己的女朋友並肩坐在幽靜的仙女湖畔,身後的草坪上是正抱着將近一米高的洋娃娃嘟嘟囔囔的“閨女”,和女朋友拌拌嘴,偶爾回答一些來自水銀燈的莫名其妙的問題,我覺得自己的人生追求恐怕就是這樣,混吃等死的目標比個鄉鎮企業三把手略微高點,但基本和淺淺持平。在悠閒地氣氛下,我們的話題逐漸延伸到沒邊,終於我想起了一個自己最近有點好奇的問題。
“話說啊,林丫頭,這次我們在外面打仗你怎麼沒過來攙和了?”
我隨手找了塊石頭向平靜的湖面扔去,力道沒掌握好的情況下砸翻了湖邊喝水的一隻皮卡丘,那種叮噹一時興起製造出來的小怪獸衝我張牙舞爪並出示中指之後氣沖沖地跑了,而林雪則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問這個幹嘛?”
“因爲我覺得你不是那種能給我省心的性格。”我回答道。
林雪對近在眼前的麻煩不過來攙和?這可不符合她麻煩聚合體的身份,往常別說出去打仗了,就是我打瓶醬油用的時間長了點她都要領着一幫人過來圍觀一下,可這次在莫布拉多世界我們幾乎捅破了天,她竟然連電話都沒來幾個——這還是我的傲嬌大小姐麼?
林雪低頭沉思了一下,沒想到我這個簡簡單單的問題她還要這樣謹慎回答,在我的好奇心幾乎按捺不住蹦跳出來之後,她才擡頭,聳肩,一臉無謂:“因爲我過去就死了唄。”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