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影子城,只要你擡頭仰望天空,就會發現天空中極高的雲層上面,有着一片壯觀而神秘的弧形大地,這大地高高懸掛在已經擴張到不能再用城市兩個字形容的影子城上方,向四面八方延伸到你視覺的極限,中間微微向下鼓起的微微弧度讓人能隱約意識到這片大地其實是某個球形的一部分,但其龐大和宏偉卻讓人無法窺其全貌。
天空的大地覆蓋着一層銀白和翠綠相間的‘色’彩,銀白‘色’的,是合金鑄造的城市,翠綠‘色’的,是植物繁茂鬱鬱蔥蔥的叢林。
就好像倒映在天空的另一個世界一樣。
天空中的這個奇景是最近兩天影子城居民們最津津樂道的話題,它的宏大、神秘與壯美讓其獲得了比軍統部的那座空中要塞還要多的眼球,很多人在猜測那片倒影世界的來頭,而不少人則由於見多識廣或者知道些內幕而忙於傳播各種版本的真相,但其實真相只有一個,而且異常簡單:它就是新帝國的首府星球,母星蓋亞。
好吧,我知道這顆母星原本的名字不是蓋亞來着,但考慮到現在這個星球已經成了某個幻影妹子的臨時身體,我還是決定將它命名爲蓋亞。
原克普魯星區的宇宙重建工作已經結束,就連後期調整工作也已經完成,蓋亞和她所控制的這顆母星自然在那片星系也就沒了任務,和珊多拉商量了一下之後,我決定將這顆星球轉移到影子空間——而這是好幾天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我們還在莫布拉多宇宙忙於戰爭,我在閒暇的時候簽署了這個首府星轉移的命令,當我們凱旋迴來的時候,蓋亞星已經在影子城上空老神在在地掛了兩天半。
雖然是在緊張的戰鬥之餘飛快簽署的命令,這個想法卻也不算草率。
經過很長時間的建設,影子空間已經成了新帝國疆域中最安全的地方,我們所有的頂級指揮中心都集中在這個人造宇宙,司令部和時空管理局也在這裡,而相對的,原本應該作爲帝國統治中心的母星卻一直在個附屬文明的天區裡忙着搞基建以及拆遷安置,這不管怎麼說也有點彆扭,將母星遷移過來的工作早就應該排上日程,現在才完成這件事兒其實還是有點拖延了的。
不得不說,天上懸掛着另外一個世界造成的衝擊是很大的,尤其是對一些有壓抑恐懼症的人而言,擡頭看着天空一塊大陸大頭朝下地掛着肯定不是什麼舒服的事情,蓋亞剛轉移過來的時候影子城的心理治療業因此極大地繁榮了兩天,心理醫師的收入增速幾乎和淺淺腦袋裡的點子增長速度持平,最後蓋亞不得不開啓了母星本身的鏡像系統,將母星大陸投影到影子城上空的景象進行了視覺弱化處理纔算將這種心理恐慌解決掉,因此現在我們看到天上的大陸纔會感覺只是一副有點飄渺的畫面而不至於以爲即將泰山壓頂。而且說起母星懸掛在天上,其實還不算對,考慮到母星和影子城在體積上的巨大差距,這種說法應該反過來纔是:現在的影子城是倒着懸掛在母星的北半球高空纔對。雖然只是個說法上的問題,蓋亞卻對它好像‘挺’在意的,她堅持應該將影子城視爲母星的人造衛星而不是反過來,對此我只能解釋爲這是蓋亞跟星球合體時間太長,她已經差不多將自己當成星球來思考了——就跟安薇娜最近看見烏鴉就格外親切是一個道理……
珊多拉提起復仇軍靈‘混’無法和任何一種身體相融合的事情之後,我正好擡頭看了天空一眼,這也是讓咱這凡人級的智商比珊多拉更快地轉過彎來的重要原因,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一個症狀和那些古代靈‘混’一模一樣的人,那就是蓋亞。
同樣是概念上失去了身體,同樣是無法使用任何一種型號的使徒軀殼,同樣是只能以數據的方式存儲在大型陣列機裡面,更重要的,蓋亞還親口說起過,她現在的模樣是因爲一次試驗災難導致的。
儘管關於那次試驗災難的事情她從來沒有明說過,但推論一下的話,我幾乎可以確定,她指的應該就是珊多拉剛剛說的,l-15提起的那次給了復仇軍靈感的試驗災難。那些復仇軍就是複製了造成蓋亞這種情況的靈‘混’改寫方式,從而徹底摧毀了當年他們那個天區的希靈‘精’神網絡。
蓋亞將母星轉移到影子空間之後有了個好處,那就是我們隨時可以過去看看她,當然,看到的也只是個淡藍‘色’的虛影,但比起全息圖像來,能在母星上和蓋亞聊天的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次元樞紐廣場的軍用通道有直接通向母星控制樞紐的傳送‘門’,我和珊多拉通過這道‘門’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我還是夢遊過來的。”
看着四周熟悉而又新奇的鋼鐵都市,以及遠方的鬱鬱蔥蔥的叢林,我笑着對珊多拉說道。
這座宏偉的城市就是母星控制樞紐,雖然看上去頗有幾分未來繁華都市的味道,但實際上這裡是一座無人值守的自律化“建築綜合體”而並非用來住人的地方。它被稱爲母星控制樞紐,顧名思義,這裡的功能之一就是整顆星球的調度中心,四周那些讓人眼‘花’繚‘亂’的合金建築有一大半都是各種運算和處理設施,那些看似立體‘交’通網絡的高架道路和橋樑則是各種連接纜線的保護槽,蓋亞的“信息”就在這些建築和纜線中不斷地穿行,因此嚴格來講,這個控制樞紐就是蓋亞“自身”。
由於她自身超高的計算力或者說綜合‘性’能,這顆特殊的母星才擁有一個完全自律化的控制樞紐,這是我最近才知道的。原來我以爲所有皇帝的母星控制樞紐都是無人城,後來跟珊多拉聊起來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的是個特例:珊多拉的母星樞紐可比這裡熱鬧多了,而蓋亞的這個樞紐則只有一小批常規駐軍,剩下的都是她直接控制的自律機器。
這個控制樞紐是如此龐大,與帝國那些小巧而‘性’能剽悍的處理設備截然不同(比如希靈主機),這是因爲在舊帝國時代,它不但要管理一顆星球,還需要同時管理無數個世界,一座城市般巨大的運算設施也就不算大了,但現在,這座樞紐卻有百分之八十的機能都處於停擺狀態,向四周環視一下你就會發現,儘管所有的銀白‘色’建築都浮動着藍‘色’的能量紋路,可真正有規律‘性’燈光閃動的建築只有零星的幾個,而這些建築裡面還有一小部分是母星本身的調節裝置——你可見蓋亞平常有多閒得慌了。
我和珊多拉一來到控制樞紐,立刻便引起了蓋亞的注意,一小羣如同八爪魚一樣漂浮在空中的自律機器嘰裡咕嚕地嘟囔着它們內部通用的語言,將我們領到了不遠處的一個小廣場上,蓋亞正在廣場上等着我們,身邊圍了一大圈爬來爬去的自律機器——看來這就是她平日無聊的時候在木星上的生活場景了。
在傳送過來的時候我們已經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因此蓋亞在見到我們之後並沒有多問什麼,而是瞭然地點了點頭。
“關於我現在的狀況嗎,”眼前淡藍‘色’的半透明影像伸手輕輕撫‘弄’了一下身旁一個正游來游去的自律機器,後者好像感受到了一樣,舒服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然後翻轉過來,八爪魚似的多用機械臂在空中張開成一個投影陣列,隨後開啓了一個大概一米多的全息影像,“這是母星的結構圖,兩位陛下應該並不陌生。”
我和珊多拉點點頭。
“這個位置就是控制中樞,母星上最大的‘城市’,其實也就是一個伺服陣列,我和外界‘交’互的端口就在這個陣列上,同時它也是我百分之九十信息的存放區。”蓋亞不急不慢地說着,很多自律機器在她的控制下也跟第一個機器一樣,肚皮朝上圍着我們繞了一圈,展開了很多全息影像。
我張大了眼睛,驚詫地看着這些從未見過的畫面:它們好像是一段紀錄片!
十幾個視頻畫面在我們周圍播放着,所顯示的東西卻不是我已經在這些希靈設備上面看慣的數字和圖表,那是很多段現場錄像一樣的東西,少了很多複雜不明的技術符號,卻更加讓我容易理解。那上面有正在繁忙運轉的調度中心,有大羣匆忙穿行的帝國技師,有崩裂着刺眼火‘花’的反應堆以及川流不息的飛船,但這些都不是讓我目瞪口呆的東西,真正讓人一眼看過去就再難鎮定的,是在幾幅畫面中都長時間出現了讓人熟悉的面孔。
一臉木然地站在指揮台上的潘多拉,正帶着溫和的笑容但顯然是在溜號的阿賴耶,還有表情恬淡地站在一個水晶棱柱裡面,渾身被一道道光環包圍的蓋亞——不是現在這副淡藍‘色’的虛影模樣,而是一個有着淡紫‘色’的美麗長髮,同樣淡紫‘色’的明亮眼睛,穿着一身白‘色’長裙的實實在在的‘女’孩。
除了她們之外,還有一些看上去很眼熟的面孔也是一閃而過,只不過對在潘多拉三人的面孔出現在畫面上之後,我的注意力也就不往其他人身上集中了。珊多拉看着四周循環播放的那些影像,良久才說道:“這是舊帝國時候留下的錄像吧?”
蓋亞點了點頭:“是的,這是當年進行一項研究項目的時候留下的影像資料,而我就是在那次研究項目失敗之後失去了身體。”
我和珊多拉雖然已經有所猜測,這時候還是張大了眼睛。
蓋亞將當年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這是我第一次從她口中聽到這件事情的完整經過:“蓋亞,全稱爲分佈陣列式希靈主機母體機-蓋亞型,我曾經是舊帝國分佈陣列式希靈主機的最後一臺母體機,如影像上記錄的那樣,我曾經和泡泡是一樣的……”
一開口,就是個重磅消息。
但蓋亞並沒有給我太多消化這些信息的時間,因爲顯然她接下來要說的全都是重磅炸彈,我要是挨個消化恐怕得消化到下個月去,於是她毫不停頓地繼續說道:“希靈主機是有很多不同型號的,比如泡泡那樣的,專用稱呼應該是‘蜂巢協處理式希靈主機’,不過這些應該不是您關心的東西了。”蓋亞很委婉地指出了我在理解力方面的不足。
“蓋亞型希靈主機是分佈陣列式主機的最後一個型號,而我則是其中的原型機,也是最終唯一投入使用的希靈主機,原因很複雜,總之最終蓋亞就從一個系列代號變成了我專有的名字。而那場試驗,是當時進行的一個靈‘混’改造的科研項目的組成部分。”
“當時帝國正在大擴張年代末期,希靈使徒逐漸減少了對新世界的征服戰爭,轉而潛心研究進一步強化自身文明的技術,而對自己的靈‘混’進一步研究則是當時衆多研究項目之一,作爲當時最強大的希靈主機之一,我擔任了天區內的運算母節點,同時,我也是第一個接受改造的試驗對象,因爲希靈主機特殊的生命形式,我們的靈‘混’更加能耐受各種改造,而且自我修復能力很強,再加上我是希靈主機,我可以比其他受試者更好地記錄第一手數據……”
“然後……試驗失敗了?”
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蓋亞無聲地點了點頭,一個四腳朝天的自動機器帶着它肚皮上的全息投影飄了過來,投影上出現的是一些非常凌‘亂’的畫面,好像在拍攝的時候受到了巨大的干擾畫面上是斷裂的水晶棱柱,不斷閃爍警報光芒的主機‘插’槽,正在逐漸消散成光點的‘女’孩,還有正把一羣研究員摁在地上準備挨個槍斃的潘多拉——被當年就顯得呆呆的阿賴耶給攔住了。
“你平常都看這些東西?”我表情古怪地看着蓋亞和那個正在播放災難現場的自動機器,心情有一點緊張還有點心疼,你說多好的一妹子啊,硬是讓不人道試驗給‘弄’成心理隱患了——平常一個人住在這偌大的空城裡看自己的死亡錄像,這是一般人能幹得出來的?
“我平常不看這個,這是陛下想看的,我平常看的是中央十套,那些笑話‘挺’有趣的。”蓋亞認真地回答道,我頓時無語凝噎。
在蓋亞圖文並茂的解釋下,我和珊多拉已經瞭解當初的試驗究竟是怎麼回事,刨除掉我聽不懂的部分之後……好吧,也就不剩什麼了,反正我只知道一件事,他們想要改造希靈使徒的靈‘混’,讓自己的靈‘混’更加不死不滅,但這種改造最終失敗,變異的靈‘混’絲毫沒有強化,反而被莫名其妙地抹銷了某種“概念”,變得無法與任何一種軀體相容,如果比個例子的話,就好像你想優化一把自己的娘,結果優化的時候玩脫了,孃的機械層代碼直接從二進制跳到了三十二進制,但整個世界上所有的計算機都是二進制的機械碼,於是你的娘從此成了孤‘混’野鬼,只能化爲你腦子裡一縷殘念的記憶……
蓋亞就是如此,她的靈‘混’被改造成了完全不可理喻的模樣,就好像二進制的系統編程了三十二進制一樣,從此任何一個可以被稱爲身體的東西都無法容納這個靈‘混’。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雖然身體已經無法和靈‘混’兼容,希靈帝國的科技還是沒有讓她消亡,當年那些差點讓潘多拉給排着隊槍斃掉的科學家最終找到了一種類似翻譯機的東西,將蓋亞的靈‘混’以數據方式轉存在這顆母星上,她的大部分數據存儲在控制中樞,而一些不好理解的概念‘性’的東西則和整個星球合二爲一,這就是現在的蓋亞。
那麼我們現在最關心的問題就是:這個過程可逆麼?
誰都沒忘我們來找蓋亞的本來目的,我們不是來觀摩lv的錄製工作的,我們打算給珊多拉當年的老部下安排借屍還‘混’。
但這種想法其實在剛纔蓋亞講述自己經歷的時候就已經被潑了冷水,隨着她一點一點將靈‘混’不兼容的原因講明白,冷水又逐漸過渡到了冰水,可以這麼說,當我和珊多拉帶着最後一點奢望詢問這種過程是不是可逆的時候,我們倆其實已經跟從黑龍江冬泳過來差不多了:從頭頂涼到腳地啊。
果然就跟我已經猜到的一樣,蓋亞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當然是不可逆的,否則我也不會到現在還是這個樣子。”
我看了看蓋亞淡藍‘色’半透明的虛影,想到她因爲進制不同而連質量投影都很難使用,覺得也是:假如這個過程可逆的話,眼前這位妹子還至於成天在這兒當電影麼?
“那就等於沒轍了。”
我耷拉着嘴角,衝珊多拉無奈地聳聳肩膀,對方低着頭久久不語,突然幽幽地說道:“這樣的話,他們恐怕真的會無法接受吧。”
對希靈使徒而言,最難接受的情況也莫過於此了:從此成爲一個什麼都幹不了的信息段,每天耗費着驚人的能量供應來維持自身存在,甚至還要有一大羣首領蜂什麼也不幹就負責每天維護自己,從此過上真正意義的米蟲飯桶生活。
蓋亞在失去身體之後仍然能履行自己的職責是因爲她本來是個希靈主機,她要做的事情與戰鬥無關,只要有一個足夠強大的輔助伺服陣列,她就能繼續幹自己從前的工作,而珊多拉的那些老兵呢?他們都是戰士,幾千萬年裡唯一會的也就是打仗,你給他們一個恆星大小的伺服器他們也研究不出希靈主機才懂的東西。希靈使徒的種族和人類不一樣,他們的“出身”決定了太多東西,一個新制造出來的使徒就被決定了未來的種族角‘色’,一個士兵訓練到極限也不會懂科研,一個研究員每天去前線打仗一千年後也打不過一個軍官,潘多拉幾千萬年過去才長高了一釐米,蠍子姐說自己寧死也不會給自己的刀刃加熱,西卡羅是唯一的奇葩,他除了打仗倒是學會了看手相和倒賣盜版盤……
想到這裡,我只能和珊多拉一同長嘆。
但是——仍然是這個可愛的詞彙,但是,蓋亞突然出聲,似乎給了我們一些轉機。
“陛下,其實……l-15大督軍已經和我進行過一次通信,關於十萬名復仇軍老兵的未來,他有一個想法……”
(你們猜,復仇軍怎麼了?)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