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就想過,遲早得讓米莉亞的家人知道我們的真正來歷,至少他們有權知道米莉亞在過去一個來月裡的真實去向,但沒想到的是,竟然這麼快就要說出來了。
冰蒂斯那走到哪禍禍到哪的力量在這一過程中起到了決定性作用。
“也就是說,米莉亞在過去的一個多月裡,在另一個世界生活,記住,是另一個世界,不是外星球,而是另一個宇宙。”我不知道莫布拉多原住民有沒有發現異世界存在,於是頗爲耐心地補充了一句。
扎古大叔臉上帶着不可思議的表情但聯想到我們這羣人奇奇怪怪的舉止,尤其是那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以及米莉亞對過去一個月的失蹤經歷解釋起來的不清不楚,他還是隻能半信半疑地點點頭:“異世界?你們從異世界來?這真是不可思議,莫布拉多的學者曾經也猜想過宇宙之外是否還有另一個宇宙,但一直沒有人敢真的宣佈這個學科,畢竟我們連恆星系都還飛不出去,現在想那些都是歪門邪道。只是真沒想到,原來異世界真的存在啊?”
不但存在,而且數量超乎你的想象哦,大叔。
我們確認了自己異界來客的身份,並解釋了自己是送米莉亞回來的時候一起跟過來的,事情朝這個方向發展顯然超出了扎古大叔的預料,他和比露娜是嘖嘖稱奇,但兩人還是沒有忘記還有更多的未解之謎需要解答。
“好吧,異界來客,說實話我現在還是不怎麼敢相信,別介意,我這人是個懷疑論者,除非真的見到你們穿越時空一次,否則還是很難百分百確定你們口中那個異世界,”扎古大叔撓了撓亂糟糟的頭髮,黑黝黝的大臉盤子突然扭曲起來,“不管什麼異界不異界的,你們可是毀了一個聖遺蹟!!你們知道這是多大罪過嗎?你們從異世界來或許對聖遺蹟沒什麼感覺,但聖賢留下的任何東西在莫布拉多的人看來可都是無比神聖的,在這個世界有兩樣東西被教會和學者們嚴密保護:上古知識,還有聖遺蹟。這下你們闖禍闖大了。”
“難不成你也是聖賢的忠實崇拜者?”
我沒有正面回答對方,而是挑了挑眼皮,非常感興趣地從旁問道。
大叔撇了撇嘴:“忠實崇拜者算不上,我們這種人就是小市民,關心自己一天三頓飯的程度絕對超過關心幾十萬年前的聖賢種族。但小市民也有小市民的觀念,聖賢造物是不容褻瀆的,隨便亂動就會有大麻煩,這一點根深蒂固。”
大叔說到最後聳了聳肩,顯然在他看來“聖賢”就是那麼回事,上古時代在這個星球停留過的超級文明,發達程度超過現代的莫布拉多人想象極限,託他們的鴻福,莫布拉多文明才能迅速發展到如今這個層次,於是說狂熱地崇拜或許算不上,但敬畏肯定還是有的,再加上一個狂信徒組成的蒼藍教會掌控着整個世界的局勢,不管是誰,冒犯了聖遺蹟都會灰灰掉,這就足夠讓大叔對我們的“褻瀆”行爲憂心忡忡了。
只是在知道我們來自另一個世界之後,他通過腦補理解了我們的行爲而已。
“聖賢啊,”我有點不自在地撓了撓臉頰,發現對面的米莉亞正在大叔看不到的角度對這邊做鬼臉,這個在影子城住了好幾天的丫頭對“聖賢”倆字早就沒一開始的敬畏之心了,“說實話,聽你這麼叫來叫去的,我還真不習慣。泡泡,別玩了,展示一下。”
大叔對我的話感到莫名其妙,但看到某一米一小蘿莉突然把一摞東西放在面前的時候,他不淡定了。
泡泡首先隨手搓出了一打信息終端,有跟米莉亞那個一樣的圓盤形,還有三角形,橢圓形,正方形,油條型,鞋拔子型以及大眼珠子型,基本上涵蓋了每一個興趣迥異的指揮官對自己的信息終端量身定製的類別,然後她開始往外搓單兵機炮,搓幽能水晶,搓幽能護盾發生器,直到最後將三架銀光閃閃澄明瓦亮的希靈單兵戰機哐噹一聲砸在大叔面前。
“嚴格來講,這個世界的東西都是我們家的。”
泡泡豎起一根手指在空中搖晃,“包括今天消滅的那個發瘋的士兵,都是孩子她爸的財產。”
接下來的幾十分鐘裡,由米莉亞這個當事人幫着說明,我和珊多拉親自答疑解惑,扎古大叔總算了解了眼前這幫從天而降的禍害的真實來歷,他和比露娜臉上的表情十分精彩,而且已經無法被歸類爲任何一種情緒。顯然巨大的震驚正在衝擊他倆的腦海,這兩位老實本分的莫布拉多公民需要時間來鎮靜一下。
趁着這個時候我從懷裡掏出了一張紙片,我堅信林雪的力量在這時候應該有點動靜了,除非自己的路人光環已經強大到足以影響某先知預言能力的程度。果不其然,這次出現在自己眼前的終於不是那張幾乎快被自己背下來的大餅臉,而是一扇門。
下面用龜爬的字體寫着:“歷史的車輪已經旋轉,你開啓了新的篇章——這裡的插圖本來應該是車輪的,我畫錯了,木頭你湊合着看吧。”
這行字讓我頓時對帝國的未來深深憂慮。
幾分鐘之後,大叔和比露娜似乎稍微理順了自己的思緒,看向這邊的目光反而更加複雜了。他們張了張嘴,最終卻什麼也沒說出來,比露娜嚴肅的面龐上多了很多謹小慎微,而大叔則哭笑不得地做了個鬼臉,這個並不十分合適宜的動作讓米莉亞捅了捅他的腰,不過我多少還是能理解對方這種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的尷尬的。
畢竟,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淺淺這樣恐怖的腦神經,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像米莉亞一般身爲莫布拉多人卻對聖賢缺乏足夠的敬畏。大部分人在突然知道隔壁賣燒餅的孫大伯年輕時候還有個法號叫悟空的時候都會感覺手足無措的,就像很多年前剛上高中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假期那陣子每天跟自己一塊去網吧打魔獸的大齡男青年其實是自己地理老師一樣手足無措。
於是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心情混亂的大叔只能對我們做了個鬼臉。
“我知道這有點複雜,”我理解地點點頭,“因爲你們把希靈使徒神化的太嚴重了,其實這件事情的經過非常簡單:我們的同胞在很多年前離開了這個星球,但走之前沒來得及把東西都搬走,然後這個星球產生了新一代的文明,原始人很容易用神話來解釋自己見到的超自然現象,然後這些古樸的神話就慢慢變成了宗教,只是跟一般宗教不同,你們對‘聖賢’的崇拜是建立在切實的古代科技上的。於是你們對所謂的‘聖賢迴歸’就看的有點神乎其神,其實吧就那麼回事兒:我們不過是過來看看自己丟棄的東西有沒有出狀況而已。”
最後有一句沒說:現在看來,狀況真的已經鬧大了。
這樣樸實簡單的解釋很容易理解,扎古大叔順利地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但看向這邊的眼神還是挺複雜。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當古代遺蹟和失控的復仇軍戰士出現之後,事態就已經朝着更高端的方向發展,細枝末節已經無人在意。但姐姐大人還是委婉地提醒扎古大叔要對我們的身份暫時保密——若非必要,我們還不想擾亂這個十分具有研究價值的後生代文明。
一個從始至終都在帝國遺蹟裡面發展起來的文明,究竟會如何進化下去,這已經被塔維爾列爲一個研究課題了。
大叔和比露娜不知道他們眼中的“聖賢”在做着什麼計劃,不過還是表示會遵守姐姐大人的提醒。
扎古大叔和比露娜、米莉亞三人畢竟還是普通人,即使比露娜身爲再生人的精神力量更強一點,他們在經歷了一晚上不眠的刺激冒險之後也已經十分疲憊,很快就回房間休息去了:當然前兩人也有可能是需要找個安靜的地方梳理一下思緒,這個不歸我管。
而我們卻無法安下心來回去補覺,事情的發展已經有點超出預料,這個世界曾經是珊多拉的殖民地,她曾經的附庸種族已經被全部滅絕,而當年下這個黑手的竟然極有可能是她的復仇軍,我們還找到了一個復仇軍戰士,對方沒有被深淵控制的跡象,卻對自己曾經的女王悍然發動了攻擊,甚至將我們統統當成了侵略者。林雪在我們出發之前曾經提出警告,在這個世界隱藏着非常棘手的敵人——現在看來那丫頭的預言真是驚人準確,敵人非常棘手,而且不止因爲他們的力量。
“我不相信希靈帝國的軍人還會叛變。”我斬釘截鐵地說道,而這也是所有人心中的想法。
“沒錯,種族特性、靈魂結構還有生命形式都決定了正常的希靈使徒永遠不會背叛,”珊多拉雙手抱在胸前,淡淡地說道,雖然應該是這裡受到衝擊最大的人,現在看來她的表情卻也是最平靜的,似乎任何事情都無法阻止她在關鍵問題上的冷靜狀態,“我的士兵一定是受到了某種影響,或許是什麼東西在混淆他們對外界的判斷能力,假如有一個足夠強大的敵人,比如墮落皇帝,通過扭曲普通使徒的感知來誤導他們,那情況就很好解釋了。別的不說,即使是我,也可以通過心靈扭曲來讓墮落使徒中的普通士兵自相殘殺。”
“但我現在擔心的是,你手下的士兵到底被控制了多少,以及被控制了多久。”我非常憂慮地看着珊多拉,“那個古代遺蹟歷史悠久,轉換世界之間的時間不對等關係之後,那幾乎是帝國沉睡之後沒多久的東西,而它裡面鎮壓着的帝國戰機應該也是那個時候被關進去的。現在先不考慮古代文明爲什麼會把區區一個帝國兵和一架單兵戰機層層鎮壓在遺蹟裡面,或許他們只是想研究出對抗昔日主人的方法。現在的問題是,假如在那時候復仇軍戰士就已經失控,開始屠殺自己的子民,而這種失控到現在還在持續……”
“恐怕我的軍隊已經全部淪陷了。”
珊多拉平靜地替我說完了這個悲觀的判斷,聲音裡聽不出太大的情緒波動。
“現在不要在這個問題上進行無謂的猜測,”姐姐大人出聲道,“該來的總是要來,哪怕敵人可能……總之,現在應該加緊佈置防線,增加在這個宇宙的艦隊,因爲敵人恐怕十分強大。珊多拉,你在這個世界有多少軍隊?”
“我不敢確定,”珊多拉搖了搖頭,“我說過這個世界不太正常,我記憶中的這個宇宙不是這樣子的,舊帝國的大崩潰可能讓很多世界發生了碰撞,就好像砸碎的積木一樣,原本的帝國版圖被胡亂地堆了起來。假如我原本的疆土恰好被揉在一起的話,以我們現在的兵力真的有些危險。”
言談之間,珊多拉已經接受了這次的敵人很可能是自己舊部的事實。
這是個讓人沮喪的情況,我知道珊多拉現在心情很不好,於是勸慰道:“珊多拉,想開點,畢竟現在的情報顯示,你的士兵並沒有受到深淵控制,而且我們也只不過看到了一個失控的復仇軍戰士而已,也不能說他們全都瘋掉了。而且即使真的開戰,只要儘量拖延戰局,給研究員們時間,說不定很快就能找到讓他們回覆正常的方法,我們不一定非要跟你的老部下死掐到最後一兵一卒。”
“不,阿俊,千萬不要留手,”珊多拉看着我的眼睛搖了搖頭,“那對雙方的戰士都是一種侮辱,而且和帝國軍隊戰鬥的時候任何留手都十分危險。”
好吧,又被珊多拉教育了。
這時候泡泡突然開口,打斷了我們這個越說越糾結的話題,她舉起小手在衆人眼前晃了晃,大聲嚷嚷道:“好了好了!鬱悶的話題暫時停止,我收到了情報網發來的信息,已經彙總篩選完了,或許能給你們一點提示。關於這個莫布拉多星球的。”
這總算讓我們暫時從這個糟糕的話題中爬出來,大家立刻將好奇的目光投向了泡泡。
“雖然時間很短,但那些特工還是收集到不少關於這個世界原住民的資料,其中很多情報都證實了咱們目前的發現和猜測。啊,可能已經有人猜到了吧,特工們在很多遺蹟裡發現了復仇軍的徽記……”
泡泡一邊將整理完的資料通過精神連接共享過來,一邊解釋着需要注意的東西,那都是她經過計算,確定的具有隱含價值的情報——
帝國特工和一批擅長情報蒐集的文明共同體間諜已經通過技術暴力滲透了莫布拉多的大部分資料庫,甚至掃描了統治整個莫布拉多的蒼藍教會的聖堂數據庫,從中他們找到了很多讓人驚奇的東西,而另一部分特工則深入掃描了這個恆星系的所有星球,他們發現的東西或許不那麼直觀,卻更讓人引起遐想。
莫布拉多恆星系內的帝國遺蹟比之前預料的還多,這裡不愧是舊帝國的殖民地,僅僅從那些殘餘的遺蹟中,我們就能想象到那些星球曾經遍佈鋼鐵要塞的輝煌景象。而現在它們卻很少出現在世人面前,原因之一是——大部分遺蹟都掩埋在星球深處,比你想象的還深的深處。
最突出的例子,是特工們在被稱爲活煉獄的莫布拉多第一行星的發現。
那裡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帝國遺蹟都曾遭受過致命襲擊,而且沉陷在地殼深處甚至地幔之下,一小隊特工在那顆岩漿覆蓋的星球上進行了深層搜索,結果竟然在靠近地核的地方發現了一個支離破碎的哨站,而根據哨站的殘餘結構,他們判斷出那不是星核設施,而是一個地面站。
這指向一個讓人不寒而慄的事實:第一行星曾經被人徹底燒融,它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都是液態,而原本建立在星球表面的帝國哨站卻由於堅固結構而沒有被高溫毀滅,它們如同漂浮在融化的黃油中的小石子,隨着重力逐漸沉降,並在星球重新凝固的過程中懸停在了星體內,如同琥珀。
而另一些觀察結果還顯示,那顆荒蕪的星球曾進行過劇烈的變軌,它的運行軌跡完全不符合這個恆星系在天然形成之後應該具備的模樣。
根據已經掌握的資料,泡泡做出了最可能的推斷:莫布拉多第一行星曾經遭受過EOP-03的轟炸,而且在某種引力武器的影響下被推向太陽,原本它應該墜毀在日冕上面,但由於未知原因,這次引力攻擊似乎只進行到一半,原本應該在恆星裡燒燬的行星得以苟延殘喘,卻因爲過於靠近恆星而就此變成了一個恐怖的人間地獄。
直到如今,它仍然遍佈岩漿和火山,過於靠近恆星,沒有大氣層,星體內部高熱無法釋放,還有一個危險的橢圓形軌道:第一行星一年有一百九十六天,其中十七天會在極端靠近太陽的地方一掠而過,在那時,它朝向陽光的一面幾乎會回到其被星體燒融炸彈剛剛攻擊的熔融狀態,這都讓它的活煉獄之名名副其實。
這種狀況已經持續了不知多少萬年,而且它的軌道還正在逐漸更加靠近太陽——根據泡泡的計算,最多一千年之後,這顆星球就將墜入日冕了。
“它曾經也是生機盎然的,”泡泡在我們面前展開一幅全息星圖,“這是它在自然情況下應該具備的軌道,這些數據是它在遭受攻擊之前的環境。特工們在第一行星內部發現的那些帝國遺蹟中有一些是供碳基生物居住的,說明這顆星球也有過原住民,但EOP-03和引力武器摧毀了一切。”
“而這些,則是另一顆星球。”
泡泡說着,將又一組全息圖像呈現在大家面前,這次出現的,是一個被厚厚的雲霧包裹起來的氣體行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