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成了任務。”
光輝的巨人站在自己已經駐守了七十六萬年之久的哨所前,如等待檢閱的士兵般站的筆直,儘管疲憊已經佈滿他的面龐,宙斯的雙眼仍然在釋放着火一樣的光芒。
這或許是有史以來最漫長的任務,在七十六萬年前的某一天,被製造出來的戰士接受了命令,從此便忠實地守護在自己的崗哨中,哪怕自己的主人已經灰飛煙滅,他也從未放棄這個任務。而七十六萬年後的今天,他終於可以帶着榮光自豪地宣佈,自己已經完成了古老的使命,將陣地交還到了自己的主人手中。
“你很優秀,士兵,真的,如一個帝國軍人般優秀,”珊多拉帶着威嚴而不失感慨的表情,“你守住了自己的防線,守住了這座殿堂——打開控制室大門吧,讓我們見見那個古老的希靈使徒。”
“遵命,莫拉古斯大神就在裡面。”
宙斯用洪亮如雷霆般的聲音回答道,擡手向神殿的大門發出了一道光,後者立刻應聲打開,然後他好奇地看了看自己的兄弟哈迪斯,有點好奇對方爲什麼會始終擡頭三十度角看着天空而且時不時哆嗦一下,沒有經歷過幾百倍分量的淨化“治療”他是無法理解哈迪斯現在的狀態的。
我們沒有讓其他人跟隨,所有的士兵和神僕都留在外面,甚至冰蒂斯都拉住了想要跟着進來的伊爾森和琳,這個女流氓雖然在很多時候大大咧咧甚至有點二百五,但在某些場合,這位女神確實是一個懂得大局深謀遠慮的前輩,她阻止了兩個冒失後輩的舉動,然後從兜裡掏出一副撲克牌來:“別跟着進去,咱鬥地主吧?莫妮娜你跟肯瑟的軍棋帶着沒?”
“甚好,甚好,”肯瑟點點頭,“誰要蝦條?”
我能明確地感覺到,當自己和珊多拉走進神殿的時候,我們身後的氣氛很凝重,非常凝重地聚焦在神族條子五人組頭上。
宙斯神殿擁有華麗的外表,那些厚重的圓柱和刻有花紋的浮雕牆壁讓它看上去好像宗教壁畫裡面的天堂傳達室,但它的內部卻沒有我想象的複雜——宙斯十二米的身高註定了這座二十米高的建築裡面連個複式都蓋不出來,因此從大門進去之後,神殿中直接就是一個大廳。
這是個每邊長一百五十米的正方形大廳,沒有一根柱子支撐,看上去格外明亮通透,地面上有相當大一半是亞特蘭蒂斯城的俯瞰圖像,精確顯示着目前城市的狀況。大廳的半空不規律地懸浮着很多全息投影,上面浮動着複雜的曲線和數據報告,還有讓人很熟悉的,類似星艦控制面板一樣的全息控制檯——當然,現在主要功能按鍵都是灰色的。大廳四周的牆壁旁邊安放着無數複雜先進的機器,看上去有點類似星際戰艦的指令大廳陳設,但似乎缺少很多東西,輕微的能量流動和機器鳴叫聲在大廳裡面低沉地迴盪着,讓我產生了走入艦橋的錯覺。
這就是宙斯神殿——擁有神殿的名號和外表,其實質上卻是一座遠古殖民船的控制室。宙斯是這裡的守衛者,也是這些設備的操作員,儘管他是一個古代人,但希靈使徒教給了他遠超普通文明的知識,這讓他成了亞特蘭蒂斯爲數不多的可以控制日灼方尖碑部分功能的“科學家”之一,雖然這種說法各種微妙。
我簡單地環視了周圍環境,然後視線和珊多拉一同集中在前方:在大廳中央有塊水晶,它的形狀並不規則,看上去彷彿是一大塊水晶崩落下來之後掉在這裡的碎片,其表面浮動着幽能的光輝,能量充沛而潔淨。這塊水晶碎片的半徑大約有四五米,高度則在六米上下,總體呈現出錐形,彷彿一蓬猛烈燃燒卻突然被凍結的火焰。
我注意到這塊水晶底部沒有常規希靈裝備那種連接平臺,它是直接從大廳的地面下面延伸出來的。
“控制室下面是日灼方尖碑的頂端,”宙斯的聲音從我們上方傳來,“控制室的能量由方尖碑直接提供。陽焰水晶是方尖碑的延伸,它蘊含了最純粹的神之力量,即使最黑暗的時刻也未曾熄滅。莫拉古斯大神帶領我們逃離故鄉之後身受重傷,他說自己已經無法自我復原,但方尖碑必須有人控制,亞特蘭蒂斯人沒有足夠的才能,於是大神來到了控制室,將自己和碑融合在一起,而後命令我永遠駐守在他身旁,在生命剩下的每個時刻爲帝國貢獻自己的忠誠。七十六萬八千二百四十五年來,我忠實地履行了自己的使命,一直守護在這裡。”
我和珊多拉走上前去,靜靜地觀察着那塊被宙斯稱作陽焰水晶的藍白色晶體,走進了我才發現,這半透明的結晶裡面封存着一個身材高大的希靈使徒。
莫拉古斯穿着帝國科技人員那種標準的銀白色長袍,胸前的紋章顯示他是一個有軍官編制的特殊學者,對方臉上帶着舊帝國使徒常見的嚴酷表情,如嚴苛的教官般凝視前方。他端坐在戰艦上很常見的合金座椅上,即使身受重傷,仍然在被封存的最後一刻坐得筆直。
當我和珊多拉走進水晶的時候,後者發出了十分輕微的共鳴聲,表面的藍色光暈明顯更加明亮,我和珊多拉同時感到精神中傳來了很微妙的感覺,儘管這一切異狀只是出現了一瞬間,但我們還是瞬間解讀了很多信息。
“看來那是你的座椅。”我早就看到了在大廳另一端有一張非常巨大的座椅,那無疑是宙斯平常坐着的地方,因爲使命,宙斯不可以躺下休息,他強大的改造肉體也不需要躺下休息,所以這張椅子就是大廳中唯一可供其稍微放鬆的地方,“和我說說這位希靈……大神的事情,我有點在意。”
“是的,我經常坐在那裡,與莫拉古斯大神遙遙相望。大神已經沉睡,但我偶爾還能聽到他的聲音,還有他在控制方尖碑時的自言自語,”宙斯毫無保留地回答着我的問題,“他談到了榮譽和目標,還有已經無法聯繫上的帝國,他一直在等待衆神到來,因爲他說自己還有重要的東西要獻給自己的皇帝。但在一個時間之後,大神突然說,一切都不對勁了,那是他第一次好像對某些事放棄希望,然後大神便很少說話。我知道他已經無法聯繫上衆神,但直覺似乎讓他感覺到……某些可怕的東西,請寬恕我,我只能這麼說。”
“不,不用擔心,”珊多拉低聲說道,“因爲那確實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每個希靈使徒都應該爲之顫抖。”
說完這些,她重新將視線放在封存着莫拉古斯的水晶上,除了剛纔一瞬間的光芒綻放之外,它已經沒有更多反應。
我輕輕碰了碰珊多拉的胳膊,後者扭過臉來,微微搖頭,心靈相通讓我們早就開始思考同一件事,所以現在無需言語。
我嘆了口氣,和珊多拉同時對水晶中的古代希靈使徒敬出了一個來自最高領袖對普通軍官最尊敬的禮節,“你盡職了,士兵。”
看似堅不可摧的幽能水晶在這一句話之後突然綻放出前所未有的明亮藍光,然後悄無聲息地化爲了漫天飄灑的幽能微粒,十幾秒後緩緩消散在空氣中。
水晶墳墓連同名爲莫拉古斯的古代使徒,一同化爲空間中四溢的能量。
“他堅持的太久了,已經透支了一切可以透支的東西,”珊多拉輕聲說道,“甚至連靈魂都透支了出去,不過最終……他還是等到了我們。控制室的數據庫中有科考隊留下的全部研究資料,亞特蘭蒂斯原本的建造目的就只是保存知識……算了,沒什麼。”
“這很令人遺憾,”我吸了口氣,再緩緩吐出,轉過身看着身後不遠處那十幾米高的巨人,因爲身高上的巨大差距,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當一團四十多公斤重的液體在自己身旁不到兩米開外砰然落地,差點把我和珊多拉一塊變成落湯雞的時候,我知道宙斯落下了一滴眼淚——也可以叫一地眼淚,“他爲了等到我們,已經失去了復活的希望。”
“大神談到過自己的離去,”宙斯聲音低沉,“他在十幾天前便宣佈自己死期以至,但那塊惡魔金屬讓他重新燃起了鬥志,大神說這是自己一生最後一場戰鬥,無論輸贏他都奉陪到底……無論如何,我的另一個任務也完成了。”
我和珊多拉對視着,知道離開的時候已經到來。
“儘快振作起來,這座城市需要重建。我們來帶你們回家,苦難的日子已經結束了。”
我和珊多拉走出了大門,神殿外,裝甲蠍、渡鴉、首領蜂的各級指揮官正在整理自己的隊伍,後續攻上聖山的這些地面部隊清掃了這座浮島最後的敵人。重新恢復控制的瓦爾基里和阿努比斯正從另一條山路趕上來,或許我從中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幻想鄉的女孩子們有點侷促地聚集在一角,她們突然發現自己並不太適合這地方的嚴肅氣氛,博麗靈夢和八雲紫是衆人裡僅有的比較習慣的兩人。神族五人組則嚴肅地聚集在一個空曠的地方,儘管他們數量最少,卻因某種氣場而讓周圍的戰士主動遠離,肯瑟正在緊緊盯着手中的軍長,冰蒂斯則在偷看琳的底牌——我想我知道衆人遠離這羣禍害的原因了。
天空的濃雲已經消散,阻擋着陽光的月球也運行到了另一個方向,燦爛的陽光正在逐漸灑滿整座城市,將古老的亞特蘭蒂斯染成一片金色,山下的硝煙還沒有散去,城市內倒塌的建築和高塔滿目瘡痍,但亞特蘭蒂斯人臉上卻只有勝利之後的喜悅。
“那個希靈使徒已經死了,靈魂消散,”我對無聲地走過來的奧拉說道,“傳送一批技師過來,控制室裡面有他留下的研究資料,都是關於亞特蘭蒂斯人改造技術的。”
阿瑞斯走了過來,珊多拉對他輕輕點頭:“去通知自己的族人吧,準備回家。”
劇烈的喜悅從不苟言笑的“戰神”臉上流露出來,他轉過身去,對聚集起來的同胞們猛烈揮舞着手臂,卻沒有說出一句話,但很快,歡呼聲就從人羣中爆發了出來,緊接着,更加如潮的歡呼順着奧林匹斯山一路向下蔓延,直達山腳那數萬平民聚集的地方,一同變成了已經完全分辨不出意義的聲浪。
正跟靈夢一塊玩的小泡泡當場就哭出來了……
這場歡呼持續了整整半個小時,亞特蘭蒂斯人近乎羣體情緒失控,幻想鄉的羣衆們在接下來的48小時裡全都陷入了嚴重的耳鳴和失眠,當我們離開山頂傳送回運輸母艦的時候,八雲藍甚至暈頭轉向地從傳送平臺上掉了下去。
我們紛紛覺得她那靈敏的狐狸耳朵是造成這種嚴重反應的元兇,而狐狸娘本人則在不久後鍛煉出了一種神奇的絕技:在來不及擡手的時候,她學會了直接控制耳朵,把耳朵對摺起來,當然這是後話了。
之前被叮噹和琪露諾聯手拖走的吉爾伽美什也被蠍子們從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裡拖了回來。可憐的少女似乎遭受了非常嚴重的蹂躪,雖然外表已經被魔力修復完畢,但她的情緒明顯非常不穩定,期間連續多次試圖找琪露諾拼命,不過被我用手刀打了回去,同時我和珊多拉對她已經增長爲三根的呆毛表示嚴重關切,而且珊多拉還根據其味道判斷出對方至少經受了兩到三次從生到熟再從熟到生的轉變,我一開始並不理解爲什麼明明動手把叮噹凍起來的人是琪露諾,最後挨雷劈最嚴重的卻是這個金閃閃的丫頭,但當對方用祥林嫂般的語氣嘆息“本王真該在那個白癡冰精動手之前把衣服換掉。”之後真相終於大白:她那一身金閃閃太避雷針了。
這或許說明,即使是初中物理,吉爾妹也沒有認真學完。
星環碎片已經被回收起來,那玩意可以說是我們目前爲止收集到的最危險的深淵感染物:沒錯,之前我們已經收集了很多星環碎片,我和珊多拉親自出手的碎片就有三四個,而其他遠征軍在各個世界執行任務的時候發現的星環碎片加起來也已經達到了十幾個之多,但那些碎片加起來都沒有這次撞在奧林匹斯山上的這個嚴重,而這是有原因的。
在這之前,我們從其他世界收集的碎片無一例外都撞在巨大的星球上,而且引發了極其嚴重的災害,比如生化危機之類,這種全球性災難雖然可怕,但卻相當於釋放、緩解了碎片上面的深淵能量,雖然深淵不會因爲稀釋而消散,而且它們隨着感染推移還能逐漸變強,但起碼在短時間內,一塊碎片上的深淵反應被擴散到整個星球上,就相當於降低了碎片本身的威脅程度,這讓我們的回收工作容易很多。而亞特蘭蒂斯的星環碎片則不同,它在全盛時期撞在一個幽能充沛的地方,即使所蘊含的全部力量都爆發出來,充其量也只能污染一座巨型城市大小的地方而已,再加上亞特蘭蒂斯人英勇無畏的抗擊和城市幽能管網在初期的強大鎮壓能力,碎片的深淵反應有相當大一部分被壓制在裡面而沒有爆發出來。
深淵可以影響任何東西,包括物質、能量甚至是很多宇宙規則,但它在不同“介質”中的傳播效果仍然是受到影響的。在高濃度的能量流體(幽能除外)中,深淵傳播速度最快,效率最高,效果最瘋狂,實體物質則次之,不少實體物質甚至只能依靠接觸感染。而稀薄的能量雲和物質雲或者真空環境則會大大阻礙深淵的感染(僅僅是相對而言),這就導致星環碎片在墜毀於亞特蘭蒂斯之初,雖然它一度撞穿了浮島的護盾,也沒能對外產生多少泄露,而之後迅速反應過來的亞特蘭蒂斯屏障則充當了“反應爐保護壁”,又反過來將深淵禁錮在其內部——珊多拉充滿食慾地將其和蒸籠聯繫在了一起,那丫頭牙口太好了。
這種種原因混合起來,直接爲我們塑造了一個史無前例的、原汁原味的深淵感染體。
這讓我和珊多拉焦頭爛額了一陣,而沒心沒肺的某個棺材控卻表示興奮莫名:塔維爾認爲自己終於找到了世界上最可遇而不可求的研究素材,一個幾乎沒有經歷太大衰減的深淵聚合體。她可以親眼看着這樣一個危險的東西是如何被幽能束縛和淨化,也可以製作出更精確的、關於深淵反應在淨化力量的作用下逐漸衰變的曲線圖,後者曾經是帝國最重要的科研成果之一,在帝國中央數據庫被列爲最高知識財富,幫着帝國幹掉過至少四位數的深淵之門,但隨着帝國分崩離析,這玩意跟當年舊帝國跨位面運輸中心的實名制網上購票系統一起變成了令人遺憾的傳說,現在塔維爾覺得她有機會重塑歷史——理論上是這樣。
不過按照一般規律,她更可能在重塑歷史之前因某種科學工作的“副作用”而在火光沖天中重塑自己的研究所,或許我這次得考慮讓那個研究狂去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