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塔維爾的命令下,掃描探針被從那異界來物上面撤下來,兩個帝國技師親自走上前去,利用自身搭載的特種掃描設備對那團擁有極高密度的古怪物質進行深層探測,幾秒種後,比剛纔更加清晰的圖像出現在塔維爾手中的信息屏上:一個戰鬥中的人形生物,以及一隻勉強有着類人的四肢和扭曲軀幹的怪物。
比起造型醜陋的半人怪物,那個人型生物自然吸引了我們更多的視線,他看上去是一個體型壯碩的男子,身上穿着樣式古怪但製作精良的鎧甲,那蝕刻着繁雜花紋的重甲在主要關節處擁有讓其成爲大殺器的尖銳鋼刺,顯然並非裝飾,在這個鬚髮怒張的人型生物手中緊握着一面巨劍——請允許我用“面”來描述一把劍,這跟門板一樣的玩意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了——正弓着身子將其拼命砍進他面前的怪物體內,後者舉起一隻嚴重變形的“手臂”抵擋,結果連着整個膀子和半截上身都被切奶油一樣切開,很快,我們就在這怪物遺骸的小腿高度找到了那被切斷的手臂。
種種跡象表明,滅頂之災是在這兩個生物激烈交戰的瞬間突然降臨的,他們甚至來不及做出掙扎的表情,便被包裹成了一塊太空琥珀,甚至那怪物被切掉的一條手臂都沒來得及掉到地面上。
“畫面很清晰——撒雅,增加掃描強度,我需要第二次饋波的細節,”塔維爾一邊下令讓自己的手下傳回更高精度的圖片,一邊將手中的全息投影放大,好讓我和珊多拉能看得更清楚,“一個肌肉發達的人型生物,外形和現代人類極爲接近,擁有北歐人類的部分面部骨骼特徵和濃密毛髮,但體型異常高大,假如他能站直的話,至少在兩米五左右——理論上是這樣。”
我點點頭,身高在兩個潘多拉以上的傢伙:幸好丫已經死了,要不一會還得死一遍。
“外形上看,他並沒有因巨人症而產生關節變形等情況,所以假如不是基因突變的話,這個高大的人型生物應該來自一個和地球近似的文明,但並非人類,”塔維爾敲打着手中的信息屏,“恩,這是他身上的鎧甲細節,有幾個古怪的文字,但沒有比對的話無法翻譯。撒雅已經將探針刺入這塊岩石,或許我們可以在不破壞太空琥珀的情況下采集到一些基因樣本。”
“哇哦……”
淺淺發出新奇的低呼,臉上帶着興奮的光芒,“感覺好像在拍電影一樣哦,我們可以複製出他吧?”
“這很容易,主母大人,”塔維爾推推眼鏡,“但這沒有意義,這個人型生物可能來自一個低級文明,他還在使用冷兵器,雖然並非所有高級文明都要使用熱兵器,但有極大的機率這個生物並不具備有價值的戰鬥用途,雖然他很高大——理論上是這樣。”
“嘁,”淺淺呲呲牙,“什麼都跟打仗扯上邊,組個籃球隊不行啊。”
我跟塔維爾擠擠眼,精神連接裡偷偷嘀咕:別跟你家主母較真,這丫頭多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另外,籃球隊之類的還是別想了,有潘多拉姐妹在家,這項運動死亡率太高了。
“恩,這個怪物呢?”
我指了指畫面上那幾乎慘遭分屍的類人怪物,它被切斷了一條胳膊,上半身從肩膀到肋下也被砍斷一半。這怪物的面容扭曲瘋狂,和對面舉着巨劍憤怒進攻的高大男子組合成了彷彿神話時代戰神vs怪獸一樣的靜止畫面:當然,現在我們叫它人與自然。
“這是讓人更加困惑的地方,”塔維爾指着信息屏上的一系列曲線,“那也是個人類:因爲某種突變而嚴重畸形罷了。”
我立刻愣了下。
這塊太空琥珀蘊含的秘密還真不少:來自異世界已經足夠讓它被陳列在任何一個宇宙內文明的博物館中,而其穿越過程中產生的幽能反應又讓帝國科學家都爲之困惑,現在,它還是一個包裹着人型生物和基因突變生物的太空琥珀,這玩意難道是哪位獵奇收藏家用來鎮宅子的寶貝?
“把它切開,”珊多拉稍一思索,揮手做出了個劈砍的動作,“我們不需要收藏品,讓這塊石頭產生點對帝國有用的價值。”
“您的意志。”
塔維爾行了個軍禮,扭頭下令:“切割樣品!”
數個工作機立刻響應命令活動開來,這些靈活的小傢伙飛到太空琥珀表面,從裡面探出細小的高能光束髮射針,然後用藍白色的鐳射開始切割那直徑數米的大“石頭”,一股難聞的燒灼味道立刻瀰漫開來,塔維爾皺了皺眉,低聲嘀咕:“真難聞——好像戰艦緩衝料被燒焦了一樣。”
“滋滋”,伴隨着明亮的火花跳躍,這塊數米直徑的異界來物逐漸被分離成了好幾塊,在反重力平臺的精確調節下從主體分離出來,而在其中央,那不幸的戰死者和他劍下的怪物則被小心翼翼地保護好,沒有被鐳射傷害分毫。
又耐心地等待了數分鐘,等工作機細緻地將“琥珀”裡面的不幸者剝離出來之後,我們立刻好奇地湊上前去,直面這不知從何而來的高大戰士以及他劍下那猙獰瘋狂的怪物。
一個面容狂怒的威猛男人,皮膚裸露處的肌肉幾乎要撐爆他自己的盔甲一般,這似乎說明他來自一個仍然崇尚個人肉體力量的未開化文明,淺淺嘖嘖稱奇地看着對方手中跟門板一樣的那“面”巨劍,開始合計這玩意化成鐵水賣鋼板可以值多少錢,而珊多拉則沉吟着看向那連內臟都被砍出來的怪物:“阿俊,我感覺這個東西有點奇怪——令人噁心的味道。”
“是挺難聞的,”我抽了抽鼻子,“塔維爾說了,像燒焦的戰艦緩衝料,不過我覺得有點像臭雞蛋。”
“我不是指這個,而是一種感覺,精神上的感覺,我討厭這個怪物,卻又覺得有點熟……”
“陛下,請後退!”
正在我和珊多拉交談的時候,塔維爾突然叫了一聲,聽上去有點焦急。
我們仨不明所以地後退幾步,來到反重力平臺黃線以外,發現潘多拉和維斯卡已經各自掏出了巨大的艦炮,似乎隨時打算在自己家的房子裡面來個火力壓制的模樣,而發出警告的塔維爾則飛快地在身前的全息投影上按動着什麼,臉上表情驚訝而肅穆。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在看錯了,剛纔樣本有生命反應,等等,消失了,但還有餘波……”
塔維爾語氣急促地說着,我立刻驚訝地看向旁邊的反重力平臺,兩個戰死的屍骸仍然在那裡靜靜地懸浮着,一動不動宛若雕塑,但不知是不是錯覺,似乎那玩意真的沒死,恩,太栩栩如生了?
“喀喇,喀喇喇……”
一陣輕微的剝落聲引起了衆人的注意,雖然非常輕微,但在所有人都屬於規格外的情況下,這點聲音在我們耳中是如此明顯,而下一秒,肉眼可見的細小煙塵從雕塑狀態的高大戰士和那怪物身體上漂浮起來:這是隱藏在他們軀幹縫隙中的“琥珀”成分因肢體活動而脫落,並在無重力狀態下自由擴散所產生的pm2.5超標現象。
假如剛纔有什麼東西混進去的話大家習慣就好。
“他動了!”塔維爾只來得及這麼喊了一句,另一聲遠比她聲音更大的怒吼便響徹了格納庫,那兩米五多高的彪形巨漢眼球猛然轉動了一下,滿臉僵化的皮膚便跟着寸寸崩裂,伴隨着無窮的勇氣,戰士發出了讓人振聾發聵的吼叫:“cilin naziadar!atalendisi!!”
戰吼聲中,這戰士手中的巨劍也開始繼續它未竟的使命,猛然下落,試圖將那扭曲的,曾經可能是人類但現在已經基因突變成怪物的扭曲生物一斬爲二。
但岩石的***已經抹消了巨劍曾經積累的動能,戰士手中的劍在匆忙積累起來的力量下只能軟綿綿地前進一點,而就在這電光石火間,本已經被砍成致命傷的“怪物”也緊跟着復活了過來,低聲嘶吼了一句不明所以的句子,後者順着巨劍斬來的方向猛然閃避,在失去了一隻手臂,半個身子都被砍斷的情況下,這生物竟彷彿毫無痛覺一般進行了讓正常人腰都扭斷的猛烈動作,險險地避免了分屍的命運。
渾濁的血液隨着怪物動作撒在地上,立刻迸發出不祥的黑色煙霧,看到那些煙霧,珊多拉臉上頓時一驚:“深淵!”
“衛兵!保護陛下!***通道!格納庫啓動淨化力場!深淵入侵!”
空間傳送的波紋在四周的空間中不斷閃現,一批批武裝到後槽牙的皇家衛隊端着沉重的兵器在一秒鐘內形成了圍繞着我們幾個的鋼鐵防線,但珊多拉直接用精神命令阻止了這些精銳戰士進行“保全射擊”(在帝國領袖遭遇危險的情況下進行的應急行動,傳送到現場的皇家衛隊將在不進行第二次識別的情況下對射程中一切不在保護圈內的目標進行攻擊,包括老鼠和蟑螂)的行動,我也拉住了想要在家裡扔空間內爆彈的兩個一米二姐妹(……這倆有可能是看見兩個相當於自己兩倍高的生物在眼前打架而被刺激到了)。
這是在作爲帝國首府的影子城內第一次發生皇家衛隊武裝迎敵的事件,而且還伴隨深淵入侵這種極端情況,在這種敏感情況下,刺耳的警報聲幾乎同時響徹了整個要塞,在警報聲中,基地內的所有建築外面沉重的裝甲屏障都浮動着宛若實質的幽能,一層層升起並將基地分區塊隔離開來,足以讓普通生物直接電離成原子的能量場在全部的通道中被激活,迅速在基地內形成了無數個隔離帶,大量帝國兵立刻接到了首都遭遇入侵的警報,但在這個命令傳遞到要塞外面之前它便被取消了:入侵的深淵能量已經受到壓制,事實證明,這次入侵併無預謀和後續,除了某個失控樣本身上攜帶的黑霧之外,帝國首府並未遭遇真正的敵襲。
在基地內全部安保單位一瞬間高速運轉的時候,格納庫中卻反而顯得平靜:假如不算那倆正在死磕的人型生物的話。
聞訊而來的皇家衛兵站成了人牆,手中緊握着特裝衛戍衝鋒槍,身上的藍色護盾連接成一片壁壘。格納庫中瀰漫開的深淵能量雖然強度只達到次級衍生(被深淵感染的生物本身所散發出來的第二次衰變的深淵反應)的程度,但卻由於這裡深處帝國首府,而且就在皇帝身邊,而讓整個情況顯得十分緊急。
相比這些肩負責任的帝國兵,我和珊多拉臉上的表情倒是挺淡然。擴散開的深淵能量並不強,甚至連普通帝國兵的精神都無法扭曲,因此我們倒可以挺悠閒地觀看眼前熱火朝天的大戰。
被這麼多人強勢圍觀着,這倆卻打的旁若無人吶!
復活之後泄露出深淵屬性的怪物雖然敏捷性超強,可另一個彪形大漢顯然更加兇殘,輕若鴻毛地揮舞着天知道多重的合金巨劍,巨人一般的北歐男子連連怒吼着,以完全超出碳基生物肌肉理論出力的方式砍剁着上躥下跳的怪物,他揮手間我們甚至看到了殘影。某種暗淡的銀色光暈在這名戰士戰鬥中逐漸從其皮膚下面滲透出來,我一開始以爲這是傳說中的“鬥氣”,但塔維爾手上的能量計數器卻表明那是一種低頻輻射:雖然效率遠低於幽能,這種輻射卻有效地抵抗着那怪物身上瀰漫的深淵侵蝕,而且令巨人戰士的力量倍增。
能量計數器顯示,僅從力量和敏捷性上講的話,這傢伙的格鬥能力甚至比全副武裝的帝國兵,乃至下級指揮官還兇殘——這丫絕對不是人類!
“塔維爾繼續記錄數據,其他人隨時準備支援那名戰士,不管他是誰,他在和深淵戰鬥。”珊多拉低聲下命,皇家衛兵們立刻將揮舞巨劍的巨人戰士列入了友善目標。
事實表明,那個超強戰士並不需要我們支援,在狂怒的戰鬥中,本已經身受重傷的怪物已經快失去反抗能力,儘管它瘋狂而無所畏懼,可面對一個絞肉機般的巨劍大漢,它僅有的戰果也只是讓自己僅剩的一條手臂推遲了幾分鐘被砍掉而已。
揮舞巨劍的戰士身上瀰漫着銀白色的輻射能量,這些能量也延伸到了他手中的武器上,這些光芒似乎可以壓制怪物身上薄弱的深淵氣息,被其削下來的怪物血肉落在地上便失去了產生黑霧的能力,但就在勝負似乎已經決定的一刻,落入死角的怪物卻突然擡起了頭,看向我們的方向。
被深淵感染的生物我們是無法揣測其思想的,反正這個已經快死的傢伙竟然無視了近在咫尺的人形絞肉機,反而嘶吼着衝向了更加可怕的皇家衛兵,原本我們還抱着旁觀這倆神秘生物死磕的態度,但當發現自己也被作爲目標的時候……恩,反正我是沒感覺啦,可一圈帝國兵顯然怒了,幾百把重型武器同時上膛,咔咔聲響成一片,但在他們開火之前,一個白色的影子更快一步衝出了人牆防線,並一瞬間沒入了深淵怪物的軀幹,後者連掙扎的過程都沒有就直接掉在地上,再無聲息,死了個透徹。
“警報解除。”
隨着格納庫中本就不多的深淵能量被力場淨化掉,珊多拉有些不悅地對旁邊的衛兵隊長擺擺手,“如此弱小的敵人,如此緊張!”
無辜的衛兵隊長沒有一聲辯解,保持着面癱臉承受來自女王的責備,但我倒是挺爲他委屈的:珊多拉當然可以無視這種連雜兵都比不上的深淵怪物,可身爲皇家區的衛兵,哪怕出來的再雜兵,只要跟深淵沾邊他也得立即採取最高警戒行動,這不是情況如何,而是使命問題。當然,珊多拉也知道這個道理,她只是對衛兵們的小題大做有點抱怨而已,稍稍抱怨一下也就算了。
衛兵們散開了在我們眼中並無太大必要的人牆,我和珊多拉向重新恢復平靜的那名神秘戰士走去,對方在自己的目標意外身亡之後就保持着揮劍下劈的姿勢一動不動彷彿石化了一般,好像失去目標的戰鬥傀儡。不過當我們走近之後,對方還是慢慢動了一下,身形巨大的戰士緩緩轉過頭來,看着接近中的衆人。
他的視線從我和珊多拉身上一掃而過,最後突然落在某個方向,瞳孔急速收縮,胳膊上的肌肉肉眼可見地重新隆起,彷彿重新進入了戰鬥狀態,但也僅此而已。
“哐當”一聲,沉重的合金巨劍落在地面,高大的戰士一聲不吭地倒了下去,渾身的傷口終於崩裂出了讓人觸目驚心的血泉。
“他死了。”
塔維爾淡淡說道,手中的數據終端上泛着冷冰冰的“無生命反應”幾個字。
珊多拉默默看了地上的戰士一眼:“復活他,明天這個時候我要見到他清醒着出現在我面前。”
“您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