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似乎是被世界碎塊中僵死的資訊體系影響,阿爾忒彌斯直到現在才頗爲後知後覺地叫了出來。
“出了點問題,我們過來查探一下。”
我模糊地說着,關於世界碎塊的情況現在變得愈發複雜,要處理好這件事情恐怕真的需要考慮清楚了。
“過來查探一下……”阿爾忒彌斯喃喃自語着,半晌才終於體味出這句話其中的含義,“等等你是說,你們可以自由來往兩個世界?”
“那並不難,”姐姐大人淡淡地說道,“要處理跟世界有關的麻煩,穿越位面可是必不可少的技巧。”
“也就是說,你們能幫我們……”
阿爾忒彌斯臉上立刻帶上了狂喜的表情,完全不復一開始那冷靜果斷的模樣,金髮馬尾的少女幾乎是失控地大叫了出來,她猛地站起身子,幾乎整個人都探到了我的面前。
這樣的表現讓我想到了當初的莉莉娜,當時那個骨子裡天然黑的傢伙也是用同樣的手段欺騙了我大把的同情心,但現在我收穫的僅僅是一隻糟糕到骨子裡的僞蘿莉而已……呃,看來又跑題了。
“冷靜。”姐姐大人立刻按住了情緒有些失控的阿爾忒彌斯,對方的心情我們能夠理解,這個看上去平凡而繁華的世界,其背後隱藏的卻是墳墓一般冰冷的真相,換做是誰恐怕都不會喜歡生活在這裡,而能夠做到穿越時空這樣的奇蹟,我們被她寄予厚望自然也是正常的,但事實上要解決這個問題遠比想象的複雜百倍,對這個世界碎塊的成因甚至是它的存在原理我們都無法確定,它的出現甚至是連叮噹都無法解釋的,更不要說如何讓已經死亡的世界碎塊恢復活力了,而即使不拯救這個世界,僅僅把阿爾忒彌斯他們從這裡帶走恐怕也不可能,不管擁有多麼接近正常的自由意志,他們也終歸是和整個世界一起死亡的信息幽靈,或者換個說法,進入不穩定量子態而未消散的資訊統合體,這樣沒有實體的信息幽靈進入主物質位面會有什麼結果?誰都不敢冒這個險。
因此,儘管我也很樂意幫助這個女孩,但事情真的沒有那麼簡單。
讓阿爾忒彌斯冷靜下來並沒有浪費太長時間,這個倔強而堅強的女孩擁有令人驚歎的心理承受力,她不愧是能在兩個世界都能作爲領袖的存在,其審時度勢的眼光和大局觀已經遠遠超出了她的年紀。
我們將整個事情的困難告訴了阿爾忒彌斯,儘管要理解如此艱深的事情對一個高中女生而言頗有難度,但她還是平靜地接受了連我們也暫時無能爲力這個事實——這極大地出乎了我們預料。
“總之,一切並非毫無希望,”林雪半真半假地安慰着緊咬嘴脣,沉默不語的阿爾忒彌斯,“我能看到未來的景象,你們仍然身處其中,不過具體要怎麼辦現在我們還不知道而已。”
“說說這個世界的事情吧,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以及現在正在發生什麼,這對是否能拯救你們是至關重要的。”
阿爾忒彌斯搖搖頭:“我不知道,一切都是一夜之間發生的,我之前只是個普通的高中女生罷了,根本沒想到自己會經歷這樣的事情……那天晚上是那麼普通,我和虎文他們在學校的水池旁邊散步,本來一切都好好的,但是……天上突然出現了一陣非常強烈的閃光,僅僅是一瞬間,我們就都失去了意識……當醒來的時候,世界就變成了這樣,變成了一座死亡的孤城……”
“可能是恆星爆炸,”後方以泡泡和塔維爾爲首的智囊團實時傳來可能的推演結果,“但恆星爆炸之前一般會有持續相當長時間的先兆,白天用肉眼就能觀察,不符合阿爾忒彌斯的描述,第二個可能是‘君臨者級’的創世紀閃光,那種光芒可以瞬間將整個恆星系蒸發,符合阿爾忒彌斯的描述,也符合星球在極短時間內毀滅而生成量子幽靈——也就是信息碎塊的條件,但這個可能性卻最小,創世紀閃光的威力主要體現在對有形物質的毀滅性,其法則打擊力並不強,我們需要更多資料。”
至於這個世界現在的狀況,阿爾忒彌斯卻所知不多,她在之前畢竟僅僅是個普通的女高中生,哪怕擁有再高的領袖天賦或者在之後的經歷中磨礪出了再強韌的精神,也無法密閉自身知識的不足,她所總結出來的關於“死亡世界”的猜想和規律對我們而言一點用都沒有,唯一值得關注的就是幾個名詞。
甦醒者,指的就是那些聚集在阿爾忒彌斯身邊,保持了自我意志的學生們,身爲兩個世界資訊投影的關鍵點,連接兩個世界的特殊紐帶,阿爾忒彌斯身邊的信息十分活躍,甚至在這個世界足以被稱爲小型的資訊爆發點,這導致她身邊的同伴們可以保持自由的意志,而且在她所處的地方也會及其偶爾地出現沉睡中的學生“甦醒”的跡象,這就是當時鈴音在教室裡“騷擾”同學的原因,她正在尋找同伴,而且阿爾忒彌斯的這種特殊力量也是她能成爲“甦醒者”領導人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過“甦醒”出現的機率相當之低,即使在世界毀滅之後的數年(也有可能是更長時間,但這裡的時間貌似十分混亂,任何常用的計時手段都沒用,阿爾忒彌斯僅僅是認爲時間過去了數年而已,但事實上他們自身的時間早在這個世界毀滅之後就已經靜止了)之內,也僅僅有不到十個“新人”被發現,這就難怪當時虎文和鈴音看到我們之後的驚喜表現。
沉睡,則是和甦醒完全相反的現象,在這個死亡世界,“睡覺”是一個禁忌的詞彙,那就意味着失去全部的自我意志,成爲那些行屍走肉的“幽靈”的一員,令人悲哀的是,與“甦醒”那低下的發生機率相比,“沉睡”的可能性似乎相當高,不斷會有甦醒着的學生突然之間陷入沉睡,成爲那些在課堂上認真聽課、在校園中機械走動的“幽靈”,在世界毀滅並變成一大塊量子態的資訊碎塊之初,阿爾忒彌斯身邊聚集了數百名同伴,但是現在,仍然保持着清醒的人卻只剩下不到二十人了……
“留在這座由我坐鎮的建築的幾個特殊房間裡,經常交流,哪怕是無意義的對話也行,不要在外面遊蕩太多時間,不要和那些僵硬的‘幽靈’進行過多的互動,還有其他很多技巧,那就是我們在這麼長時間裡犧牲了數百名同伴之後才獲得的經驗。”
阿爾忒彌斯慢慢地說着,聲音中帶着濃濃的悲涼。
究竟是什麼樣堅強的內心,才能讓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女生肩負起這樣沉重的一切?
“我們會盡力幫助你們的,反正這和我們一開始的目的並不矛盾。”
心地善良的姐姐大人對阿爾忒彌斯誠懇地說道。
沒錯,並不矛盾,儘管這個世界碎塊對我們的現實世界產生了威脅,但只要分離了兩者之間交纏的法則線,這種威脅也就不復存在了,而分離它們本來就是我們的任務,只不過一開始的計劃是完成分離之後摧毀這個飄蕩的碎塊,而現在要改成拯救這裡而已。
雖然第二步行動顯得比原計劃困難百倍,不過……就如姐姐所講,一切盡力而爲,實在不行就讓豆丁上帝出馬,我就不信那傢伙補考了那麼多遍,最後連一點長進都沒有
我們和阿爾忒彌斯交談了很久,當然,主要的還是阿爾忒彌斯單方面的傾訴,這女孩真是被壓抑太長時間了,儘管她表現的是那麼堅強,但在這個墳墓一般的城市裡度過噩夢般的生活,還要被自己的同伴當成唯一的支柱,如此重擔在一個普通女生而言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更何況自從兩個世界的資訊投影因不明原因中斷之後,她連那個可以聊以自*的“夢境世界”也失去了,在這重重的壓力下,即使是再堅強的人也會暴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也正是因此,在見到我們這些曾經被她當成了夢境角色看待的人活生生出現在自己面前之後,阿爾忒彌斯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熱情,讓人一點都想不到,這個女孩在不久之前竟然還是地球上奧林匹斯恐怖組織的領袖,她甚至還差點顛覆了整個人類社會
“話說,當時你是怎麼想的,要獲得‘神’的力量?領着奧林匹斯組織通知世界?這些想法也太俗了點吧?”
逐漸變得熟絡了之後,淺淺對這個昔日的敵人產生了巨大的好奇,她儼然和對方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姐妹,幾乎親密地湊成了一堆。
“這個……”提到這個話題,阿爾忒彌斯立刻尷尬起來,“假如我說當初我僅僅將一切當成了自己的夢境,甚至是一個自我YY的幻想世界,你們信麼?甚至到現在,我還有點覺得你們有點不真實呢……”
然後我們就一起哦了。
感情這又是一個被YY小說毒害的女學生啊,而且還是那種看多了異世爭霸——呃,話說看這種書的應該男生居多吧?
“天快黑了吧?”
正在聊着的時候,阿爾忒彌斯突然擡頭看了看窗戶外面明亮的天空,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天黑?太陽還那麼高……呢……”
淺淺奇怪地說道,不過很快她就說不下去了,貌似天上那個太陽從一開始就沒有移動過位置,整整一天,它都掛在天空的正中。
在這個世界,一切都不能按照常理解釋。
果然,就在阿爾忒彌斯話音落下不到一分鐘之後,外面的天空一下子黑了下來。
一點過程都沒有,就好像上帝是個資金短缺責任心缺乏製作團隊不合的拙劣動畫監督,爲了節約成本直接將黃昏的漸變效果從名爲“世界”的舞臺劇上給取消掉了一樣,僅僅是屏幕一晃,的一聲,滿天星斗便替代了原本的碧日晴空。
然後,被堆放在教室正中央那堆看上去十分突兀的書籍和椅子碎片便完全違反物理常識地自燃了起來,熊熊燃燒的篝火將這間寬大的教室映照的鬼影重重,淺淺立刻就樂呵呵地跟莉莉娜跑去玩火了。
“雖然要判斷這個世界準確的時間流逝很困難,但天亮天黑之類的景象還是有跡可查的,那和天上的雲層形狀有關,而且這麼長時間以來,關於這個混亂世界的一點規律我們也是摸到了邊的,”阿爾忒彌斯出神地看着那堆熊熊燃燒,但其下面的書籍和木片卻一點燒焦的跡象都沒有的篝火,“比如這堆總是會自己燃燒起來的火焰,當它變成藍色的時候,天就快亮了。”
“這個世界真古怪。”
我和姐姐大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感嘆。
“竟然連夕陽都沒有”
夕陽啊這樣慘淡的末日世界,沒有夕陽的話簡直是太不完整了混蛋
“夕陽?幾天前還有的,”阿爾忒彌斯撲哧一笑,和一幫沒溜的帝國領袖在一起時間長了貌似總是一件挺歡樂的事情,儘管本人完全不認爲自己剛纔的感嘆有什麼好笑的,“不過現在沒有了,現在只要時間一到就會立刻天黑,完全沒有過度,天知道這個世界的黃昏到了哪裡。”
消失的黃昏嗎?
我突然想起了外面現實世界那每天早上必然到來的黃昏景象,然後嘆了口氣:“我想我知道你們的黃昏在哪……”
“兩個世界的碰撞?”
聽完我的講解,阿爾忒彌斯也不由張大了眼睛,法則糾纏,資訊污染,世界碰撞,這一系列稀罕的名詞鑽進她的耳朵裡,讓這個還處於好奇心旺盛年紀的少女(在這個時間停滯不前的世界,阿爾忒彌斯他們倒還真是獲得了另一種意義的永生呢)產生了巨大的興趣,於是剛剛還在忙着和莉莉娜研究怎麼烤世界樹嫩芽比較好吃的淺淺立刻又蹦了回來,開始拉着阿爾忒彌斯講解多元宇宙的模型,這個可憐的擁有月神之名的少女眼看就被淺淺那一大堆亂七八糟漏洞百出的理論給毒害了……
正在這時,一陣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的低沉的“嗚嗚”聲突然鑽進了我們的耳朵,就好像是夜風的嗚咽一般,一下子讓衆人安靜了下來。
“阿……阿俊,”淺淺哧溜一下子就鑽進了我的懷裡,“你聽見什麼東西嗎?”
“什麼玩意……”我將有些發抖的淺淺攬在懷裡,一邊疑惑地四下張望,淺淺這丫頭倒是不怕鬼,但這種詭異陰森的嗚咽聲換誰聽上去都覺得滲得慌,一貫穩重的姐姐大人和缺心眼的林雪倒是沒事,但正常性格下就是個普通女生的淺淺已經有些發毛了。
“老大,我怕……”淺淺剛安靜下來,旁邊惡劣蘿莉莉莉娜突然也跟着湊了過來,湊熱鬧似的往我懷裡鑽,恩,然後就被淺淺一胳膊肘子搗飛了。
“糟糕,又開始動了。”阿爾忒彌斯倒是挺鎮定,或許這種現象在這個世界是挺正常的東西?
正在我剛要開口詢問什麼的時候,地面突然震動了一下。
然後,就好像崩潰的夢境一般,我們四周的牆壁竟然一下子崩塌了
這是很難想象的事情,一般建築物的牆壁肯定有一部分是承重牆,這些牆壁一旦崩塌絕對會導致房頂也跟着劈頭蓋臉地砸下來,但當我們四周的牆壁無聲地倒塌成滿地瓦礫之後,上方的天花板竟然詭異地……橫着飄走了?
其他地方的房頂呢?外面的走廊呢?那些東西都到哪去了?
異變開始之後的化學部活動室如同海上的孤島一般,在四周的劇烈震動中顛簸不定,古老建築內的走廊和樓梯就好像有生命一般在我們視線中扭曲、移動着,甚至有一段樓梯擦着阿爾忒彌斯的頭髮從我們旁邊飛掠了過去,一個安裝避雷針的水泥基座帶着半截斷掉的鋼筋從不遠處緩緩下落,而一間原本位於一樓的教室——或者是那間教室正面的牆壁——卻在我們眼前升起,然後掛在一個已經扭曲成S型的走廊末端,直到這一刻我才突然明白,爲什麼之前會在三樓的樓梯口看到一間原本應該位於底層的警衛室……
就好像一個荒誕的噩夢,整棟建築在我們眼前扭曲變形着,身處其中的衆人就好像在一頭夢魘的肚子裡一樣,面對這樣詭異的情景,就連姐姐大人臉上都帶上了一絲緊張,淺淺更是直接閉着眼睛將整個身子蜷在我的懷裡,當初在克普魯星區消滅數以億計的蟲羣都沒讓她害怕,今天面對這種離奇荒唐的場面,她反而被嚇到了——就好像勇敢的戰士可以在戰場上殺敵無數,但仍然會被一個詭異的噩夢從睡眠中驚醒一樣,這裡的一幕實在離奇到了宛若夢境的地步。
儘管我也很懷疑淺淺這丫頭能跟“勇敢的戰士”聯繫上不能。
至於莉莉娜,這小丫頭現在也鑽在我的懷裡,和淺淺各自半壁江山,看得出來,這傢伙現在是真的感到害怕了,我可以從那嬌小柔軟的身體上感到明顯的顫抖,這也是爲什麼這次我沒習慣性地將她扔出去的原因。
“哈,看吶這個噩夢般的世界”
阿爾忒彌斯搖搖晃晃地站在這光怪陸離的場景中,儘管顛簸讓她步履蹣跚,少女卻還是執拗地向前走去,一直到了那熊熊燃燒的篝火堆前,然後彷彿無視了那裡的火焰一般,從裡面抽出一本書來。
“看樣子這次會持續很久,我們可以先看會書。”
阿爾忒彌斯拿着那本仍然在冒出火焰的大書,扭過頭來,笑顏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