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珊多拉很快就來到了塔維爾的研究所,果不其然哈蘭也在這裡:作爲在深淵領域理解頗深的專家,哈蘭如今已經是深潛項目的負責人之一了。
塔維爾也不跟我們客套,一見面就開門見山直奔主題:“深潛港那邊剛纔又發來一遍確認消息,深淵之門下面確實有大量殘骸,目前這些殘骸正慢慢向現實世界移動,具體數量不明,干擾太強。”
“是從對岸來的?”珊多拉看着塔維爾的眼睛,問出了在場所有人都關心的問題。
“暫時不能確定,我們還沒有追蹤深淵漂流物的技術,而且說實話,深淵裡出現殘骸本身就已經不太可能了,”塔維爾搖着頭,“任何有序物質在深淵環境下都會迅速裂解崩潰,其消散速度甚至比在虛空裡還快,深潛船那樣的東西如果在深淵裡遇上護盾停機之類的故障,差不多十分鐘就會被分解殆盡,根本不可能留下殘骸,更不可能‘漂流’一段距離,屬下認爲那些殘骸非常古怪,疑點太多。”
我扭頭看向哈蘭:“現在有采取什麼手段沒?”
“暫時監控着,同時封鎖了深潛港,”哈蘭攤開手,“本來我打算把它們打撈上來看看,但突然想起來墮落使徒那邊已經研究了深淵潛航技術,他們是有能力在淺層深淵區航行的,萬一這些殘骸是他們弄出來的陷阱之類,打撈上來可就麻煩大了。”
哈蘭一席話讓我瞬間從激動狀態清醒過來,我摸摸頭髮,心說幸虧眼前這位老奸巨……心思縝密而且在墮落使徒陣營裡呆過挺長時間,他擔心的事情還真有可能發生。
“不過總不能放着不管吧,”珊多拉略一思考便有了打算,“遲早要把那些東西打撈上來看看,萬一真是對岸來的被咱們錯過了那損失可就大了,我估計它們在深淵裡也不可能長久支撐下去。這樣吧,我們親自去深潛港坐鎮。阿俊過去開大支援全場,如果真是墮落使徒弄過來的什麼東西就當場淨化掉——他們再大本事也抵抗不了阿俊的浪子回頭……”
我趕緊捂住珊多拉的嘴巴:“那個坑爹的技能名字就不用說了!”
塔維爾面無表情地點點頭:“那屬下這就去準備穿梭機,根據那些殘骸的狀態,它們還能再支撐挺長時間,陛下們不必心急。”
等塔維爾暫且離場之後我轉向哈蘭:“話說你要不要跟着過去?你屬於專家。”
“我當然得過去看看,”哈蘭微笑起來,“如果是對岸來的還好說,如果真是深淵區飄過來的……正好會會以前的‘老朋友’。到時候你倆別跟我搶啊。自從轉陣營之後我還沒怎麼活動手腳呢。”
我無言了一下,心說真不愧是希靈出品,平常看着成熟穩重可靠大哥形態的哈蘭大叔,骨子裡果然也跟潘多拉一樣屬炸藥,看對方眼神裡那熊熊鬥志,儼然他就是用硝化甘油無土栽培長大的……
很快塔維爾那邊就把一切東西準備就緒。我們幾個乘上了前往深潛港的穿梭機,不過塔維爾自己卻沒有跟着我們一起上船,因爲她已經有七八個質量投影在目的地等着了。這個無處不在的精神分裂眼鏡娘可以做到帝國境內全境旅遊瞬間抵達,高等級精分,你值得擁有——這什麼亂七八糟的……
深潛港出於安全考慮具備特別的安保措施,那裡是沒辦法通過世界之門直接跳躍過去的,所以只能乘高速穿梭機前往,這一路就耽擱了兩個多小時。不過塔維爾說的沒錯:那些殘骸的狀態很好,而且目測能在深淵環境下堅持挺長時間。等我們抵達深潛港的時候後者不但還沒被深淵摧毀,並且仍然在不緊不慢地向着秩序世界靠近,大有哪管天下洪水滔天,大門一關與我無關的架勢。
深潛港還是老樣子,一座孤零零的深淵之門飄在太空,無數座抑制塔在周圍控制着它的活動,深淵之門的臨界點位置建造了用於監控港口的控制平臺以及各種附屬設施。唯一跟上次我們來時不一樣的是這裡又多了不少太空建築:其中一些是實驗室,用於開展新增的幾項專項研究,這些研究需要特大規模的深淵環境。而我們總不能把這種環境搬到影子城裡。所以塔維爾就在深潛港附近建造了許多這樣的實驗室,現在它們的規模看着已經近乎一片密集的小行星帶了。剩下的新增建築則主要是護盾廣播塔和測控設施:自從上次深潛港控制平臺被“黑梭”擊毀之後。塔維爾就格外注意提高了港口現場的安保級別,雖然我們不知道這些護盾廣播塔和測控點對“黑梭”那樣的東西效果幾何,但有總比沒有強。
穿梭機在控制平臺的上層停泊港平穩着陸,我們一下地就迎面遇上了在此等候很久的塔維爾(質量投影),她跟我們行禮致意:“陛下們,觀測室以及深潛船已經準備就緒了。”
我嘴角一扯:“額……又見面了。你這無處不在倒是挺方便的。”
“其實陛下也可以考慮製造一個質量投影的,”塔維爾的不知道第幾號質量投影殷切建議道,“屬下可以專門設計符合您平日感官的質量投影,這樣陛下處理一些需要跑來跑去的事情也方便一些。珊多拉陛下和哈蘭陛下對此有興趣麼?屬下可以一併……”
“免了!”我們仨異口同聲地說道,然後我好奇地看着哈蘭跟珊多拉,“怎麼你們也不喜歡這個?我是因爲沒這精神分裂的習慣,但你們好像能多線程操縱身體吧?”
哈蘭樂呵呵地搖着頭:“我的多線程是專精戰鬥的,你給我多來一兩千門浮游炮倒是行,但多來幾個身體真沒什麼大用,而且我也不常出差啊。”
珊多拉也搖搖頭:“我倒是能控制質量投影而且以前也用過這個,不過個人不太喜歡,通過質量投影釋放奪靈者的力量會有一種視角錯位的感覺,說到底這是研發人員用的技能,不適合咱們這樣的戰鬥系。而且……”珊多拉說到這兒看了我一眼,“而且我要是分成七八個站在你面前。不管你親哪個我都有種被自己搶了老公的錯覺,並且你還得考慮到淺淺萬一對這事兒感興趣該怎麼辦,她那腦子本來就擠了無上限的想法,真要分裂成質量投影我保證她能弄出十幾萬個性格各異的自己……”
我頓時不敢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深思:這眼看着都快探索到倫理高度了!
控制平臺中央就是深潛港最大的實驗室,這座佔地……嗯不知道多少反正挺大的建築物直接和控制平臺四周的高靈敏度信號塔相連,而這些信號塔又同時連接着深淵之門周圍的抑制塔和大門內部的幾座無人觀察站,通過一個複雜的信息轉發路徑,我們就可以安全地觀測深淵之門內部的動靜了。我們上次從梅洛瓦人手中奪回了舊帝國時期十五天區製造的先進通訊器。塔維爾和奧蕾莉亞已經對那個通訊器進行了逆向工程,並將其原理應用在各種深潛設施上,如今在深淵之門外面想要了解大門內的情況比以前容易很多,所看到的“景象”也比從前要清楚很多。
在中央實驗室最大的觀測中心裡,塔維爾指着全息投影上的一組畫面:“那些就是殘骸。”
我看着眼前的全息影像,這影像是位於深淵之門內部的觀察站傳來的直接觀測畫面。那些觀察站的壽命很短,但在工作時間內可以傳回來足夠清楚而且第一手的資料,這是個了不起的技術進步——雖然我對所有的技術進步都從來沒搞明白過。
影像上大部分地方都只有黑乎乎的一片,在這黑暗的背景中能看到的最顯眼的東西就是形態飄忽不定的雲團,這些雲團不斷涌現又消失,那是深淵活動中最讓人不解的“震盪現象”。而在這些雲團之間就是塔維爾所說的“殘骸”,我努力分辨了半天才看出那些東西的形態:好像是一些形狀各異、大小不同、零零散散的碎塊。
怪不得能斷定它們是殘骸,看這形態就肯定是什麼大東西破碎之後的模樣了。
在深淵環境下是不能直接觀察到任何東西的,因爲一切觀察都建立在“有序”的基礎上。要有起碼的“量度”和“數據”,你才能描述一樣東西存不存在,以及它存在的模樣是什麼,要有體積才能描述物體,要有溫度才能描述冷熱,要有距離和座標才能描述位置——而這些有序數據在深淵裡全都混亂不堪,所以通常在深淵環境下的觀測手段就是“間接比對”,用資訊感應式雷達掃描一定區域,然後在一小段時間之後掃描第二遍。將兩次掃描結果重疊。去除重複數據,剩下的“反白”部分纔是深淵圖景(這個圖景只是理論上的。真正的深淵中沒有任何實體)。即便像我跟珊多拉這樣的特殊存在,進入深淵之門後也是用同樣的方法來“看”東西,只不過我們的觀測介質從雷達信號變成了精神和意志而已。這裡說這麼多,我只是想提一件事——如果在正常情況下,我們在深淵裡看到的一切東西都應該只是模糊的剪影,然而那些殘骸卻是實實在在、能分辨出細節的“實物”!
簡直跟肉眼直接觀察到的一樣清晰,甚至還有顏色!
如果不考慮那只是一堆碎片的話,這景象倒並不是不可能的——如果是一艘正在正常運行的深潛船,那麼由於它自身維持着一個類似秩序場一樣的環境,這個環境通過自我解釋的方法保證了其自身的有序性,它自然就可以像現在這樣被直接觀測到,但那些東西明顯只是一堆碎片,它們周圍沒有護盾,沒有三重刷新保護層,甚至沒有能量反應,那就是一堆死氣沉沉的物質碎塊,它們是怎麼保持現在這種狀態的?
這時實驗室的系統廣播打斷了自己的思緒:“深潛船自檢完成,十五分鐘後開始下潛。”
珊多拉碰了碰我的胳膊,我這纔想起自己過來還有個作用是當保險栓的,目前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碎片不像是墮落使徒製造的東西,但爲防萬一還是做些準備的好。我摸着下巴考慮了一下,毅然做出決定:“我也跟着下潛吧,從裡面張開保護層應該更安全點。”
“你確定?”珊多拉頓時有點意外地看過來,“在外面張開屏障也一樣,深潛容易出意外。”
“沒事。”我渾不在意地笑了笑,“老祖宗們都在深潛船上呢,他們都不怕意外,我這不死之身還怕什麼意外。塔維爾,深潛船臨時加個人沒問題吧?”
“沒問題,”塔維爾(質量投影)立刻答道,隨後她對自己的助手吩咐了幾句便轉過頭來,“已經準備好了。您前往一號港口就可以,屬下的另一個質量投影在那裡接應。”
我:“……”話說你乾脆一個人把這裡所有崗位都包場得了。
沒費什麼功夫我就來到了深潛船上,這是自己第一次踏入這艘極爲特殊的飛船,因此免不了對周圍的一切都相當好奇,一進入飛船主控室就忍不住四下打量起來。這艘重新設計的飛船上有着相對充裕的乘員空間,雖然不能跟那些動輒在內部放個太空城市的大型星艦相比。但短期航行的話還是非常寬敞的,不過我到處查看了一下,發現這裡跟普通的帝國飛船也沒什麼區別:簡潔明亮的銀白色戰艦內裝,偶爾能在牆壁或者天花板上看到的遊走藍光,還有隨處可見的數據終端,以及在半空慢慢飛過的、負責對飛船進行日常維護的自律機械,這些東西都是在別的飛船上經常能見到的東西,看樣子雖然深潛船的功能特殊了點,外形古怪了點。倒也沒因此從裡到外都變得跟異形孵化場似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要跟深淵沾邊我就總是跟某些稀奇古怪的變異場景聯繫起來……
“陛下?”安瑟斯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剛纔接到傳送信號,怎麼是你親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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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祖們在主控室的工作席上坐了兩排,他們都穿着新帝國的制式軍裝,衣領上則有深潛項目部的專門標記,一個個衣着整齊表情嚴肅,其中幾人手裡還正忙着在控制檯上輸入指令,看着儼然已經成爲相當專業的深潛船操控員。安瑟斯和幾名先祖則正轉過身來驚奇地看着傳送器方向。顯然對我親自前來感覺有些意外。
我對他擺擺手:“我來給你們當護盾的。別介意,下潛就行。你就當我是個飛船零件……”
安瑟斯知道我說話滿嘴跑風的習慣,大概理解我的意思之後也就不再多問了,而是轉過身去繼續解開深潛船的各種設備限制:這艘飛船安裝了非常多的特種設備,這些東西要麼是使用壽命有限,要麼是對周圍環境有較強的干擾(比如那套模擬世界屏障的護盾裝置,開機的時候會嚴重影響周圍的空間穩定),所以只能在即將下潛的時候手動開啓。我看着安瑟斯操縱這些東西駕輕就熟的模樣,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看來你們學這些新東西相當快啊。”
“教學程序,記憶輸入,一切都是速成的,”安瑟斯聳了聳肩,“僅僅學習怎麼用這些設備非常容易,直接植入記憶就可以,甚至連它們的原理都能直接輸入到大腦裡,但要變成自己能靈活掌握的知識就太困難了,我們現在能對很多先進理論倒背如流,但沒人知道自己背的那是什麼意思……恐怕我們得花上挺長時間才能搞明白自己腦子裡的教材吧。嗯,這樣也不錯,起碼有事情做。”
起碼有事情做——這好像是老祖宗的人生格言,起碼是安瑟斯的人生格言,“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能變成派不上用場的人”,他們就在這一信條的推動下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啊。
“深潛船正在靠近深淵之門,”幾分鐘後,安瑟斯開口提醒我,“可能會有一點震動,最好是坐在椅子上。”
我對他擺擺手,一邊轉換成虛空形態一邊釋放着自己的力量:“別管我,我這個形態最好別接觸東西,容易把椅子弄壞。”
安瑟斯目瞪口呆地看着已經變成黑色無麪人的某皇帝陛下,一臉的不可思議:“這是……”
我這纔想起這應該是對方第一次見到自己的虛空形態,對他現在的驚訝模樣感覺頗爲理解:“哦,這就是傳說中虛空生物開大的模樣,別看長得不怎麼容易理解,但還是比較強力的。”
安瑟斯立刻了然地點點頭:“哦,原來還是面朝這邊啊,我以爲那是你後腦勺呢。”
我:“……安心開船,安心開船。”
你說我開大沒前臉到底招誰惹誰了!怎麼是個人都要驚訝一下?
總之深潛船終於平穩地越過了那道大門,我也沒感覺到太強的震動。幾分鐘後,那堆不知從何而來的古怪殘骸便出現在監視器中:沒想到它已經離現實世界如此之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