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岸文明發來的探測器在結構強度等方面和帝國製造的探測器其實沒有高下差別,除了它的深淵防護技術對我們而言是個迷,以及它在材質上有很多無法解釋的性質之外,這東西並不會比帝國製造的東西更抗揍一些,那麼一個這樣的東西理論上是對控制中心造不成威脅的。
不管它用多高速度撞過來都沒用,超過光速以至於擁有無限大的質量也沒用——這不是速度問題,而是“層次”問題:因爲我們的控制中心有幽能護盾。幽能護盾是可以對一切外來威脅進行無差別防禦的東西,因爲幽能在虛空階梯上的位置和整個世界平級,因此世界內的一切都會被幽能護盾削弱,“速度”和“動能”之類也不過是在宇宙範圍內被定義的概念,所以哪怕這玩意兒以光速砸在平臺上,其速度也會瞬間被燒掉一大半,然後它的本體也會被燒掉——連第一層護盾都過不去。當然,它可能本身也用了和幽能等級一樣的能源,所以可以抵消一部分護盾,但我不相信這麼個小小的探測器可以攜帶足夠熔穿兩層護盾的能量。
它會撞毀在控制中心外面,而不是一路擊穿後者的所有防禦,在引爆了能源核心之後還以近乎完好的狀態倖存下來——然而這一切的前提是我們的控制中心把護盾開着。
“你說爆炸發生之前,控制中心的防禦系統宕機了?”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珊多拉,你說她開點別的玩笑多好啊:帝國設備怎麼還能出這種故障呢?
“我知道你不相信,”珊多拉聳聳肩,“但系統日誌就是這麼記錄的,並且這不是人爲操作。而是防禦系統的所有主機同時下令關閉了平臺底層的防護。沒有護盾,充能裝甲也泄壓,控制中心在那一小段時間裡完全不設防,那個‘黑梭’應該就是在那時撞過來的,它根本沒受阻礙,泄壓之後的充能裝甲只不過是堅硬一點的金屬,面對一個足夠高速的動能彈,比世俗物質堅固不了多少,而且我猜測‘黑梭’在開機的時候也是有護盾的。所以兩相抵消之後,咱們的大平臺毀了,那玩意兒卻安然無恙。”
我“呃”了一下,不知道該說啥了。
我是知道充能裝甲這種東西的,它被廣泛應用在所有需要重型防護的東西上。因爲哪怕再堅固的物質。其防禦力也只會體現在“結實”上,哪怕你弄塊中子星物質來,它除了很硬之外也沒什麼抗性,所以希靈使徒使用了更高級的充能裝甲。通過將幽能灌注到高親和性的金屬中,將這塊裝甲板的每一個分子都進行相對固定,同時爲裝甲賦予幾乎可以媲美神族鎧甲的能量抗性,這就是充能裝甲。也是到了帝國這一科技水平之後,唯一還有價值的實體裝甲(其他任何形式的純物質裝甲都會被淘汰,因爲單純的物質永遠扛不住幽能一炮之威)。但充能裝甲也有被擊破的時候:如果把它的能量場關閉,也就是通常所說的“泄壓”。那麼一塊充能裝甲除了特別硬之外也就沒啥特點了。
潘多拉用頭槌都能在那上面砸個窟窿——那丫頭的腦門是充能的。
因此,黑梭能攻破四層裝甲非常正常,如果它的速度達到一定程度,四層裝甲和四層棉花毫無區別。如果黑梭表面還有一層“幽能”,四層裝甲甚至相當於不存在。
“是單純的系統故障。還是工作人員設置失誤?”我皺着眉,想不明白爲什麼控制中心會自動把底層區的防禦關掉,這簡直……就像在迎接黑梭一樣。
“兩個都不太可能,”珊多拉轉過身,慢慢向外飛去,一邊在精神連接中說道,“單一系統‘故障’的機率不到千萬分之一,三組冗餘系統同時故障的機率在我看來可以忽略不計,而且底層區的次級防禦主機也有自己的判斷力,它在接到諸如‘放棄防禦’這樣的指令時會向上級主機再重複一遍,上級主機把一個故障指令重複兩遍發給下級,你覺得這可能麼?至於人員設置失誤就更談不上了,要塞類設施的核心代碼是不允許隨便改動的,只有塔維爾和這裡的防禦司令有權限改寫這些代碼,更何況希靈使徒也不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弄個系統漏洞,導致防禦網離線?開玩笑。”
帶着這樣一塊心頭大石,我和珊多拉很快回到了平臺上層,塔維爾和林雪已經在這裡等着。後者臉上還是忍不住帶着點擔心的模樣,但在看到我之後就瞬間換成大大咧咧的笑容了,大小姐上來拍着我的肩膀:“誒,硬漢子回來了——被炸的飛來飛去的感覺怎麼樣?”
頓時我就知道這個半仙丫頭恐怕全程都在“看着”自己,略有感動之餘也尷尬的不行,只好撓着頭髮:“挺刺激的,挺刺激的……”
塔維爾在看到“黑梭”之後的反應完全在我們意料之中,眼鏡娘差不多蹦起來有兩百多米高:平臺上重力不足,她一激動就給忘了。隨後一大羣高級助理技師被叫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將那個幾米長的黑色探測器轉移到專門的樣本保管集裝箱裡,把它送往深潛港附近的研究設施裡等待敲打了。
我看出塔維爾的本體也想立即跟過去開展研究,但珊多拉叫住了她:“讓你的質量投影去就行了,你和這裡的防衛司令以及深潛港的主要設計人員過來,有特殊情況需要分析。”
塔維爾看到珊多拉臉上那極嚴肅的表情,立刻行禮退下。
很快,深潛港的防衛司令,以及數名看上去介於軍人和科學家之間的工作人員便在塔維爾帶領下來到了臨時工作站。之所以說那些工作人員看上去介於軍人和科學家之間,是因爲他們穿着技師的白色制服,卻比大部分帝國兵還塊大,而且在滿臉兇悍之外又有一身的殺伐氣質,我懷疑這幫科學家扛着重炮上戰場不比大兵衝的慢——真尼瑪不愧是敢在深淵之門上蹲點研究的傢伙。你說塔維爾怎麼培養了這麼多跟她一個級別的科學瘋子呢?
“這是我從唯一一臺還能讀取的設備裡找到的防衛系統日誌,”珊多拉將她找到的資料上傳到公共信息鏈路上,“平臺在事故發生之前處於完全不設防狀態,我想知道有誰發現過這一點。”
深潛港防禦司令是一個面容消瘦,眼窩很深的男性軍官。作爲一個很“特殊”的試驗設施,這裡駐紮了相當數量的防衛軍,而這名軍官就是當地防衛軍的最高指揮官,也是本地除塔維爾之外唯一有權限通過外部代碼關閉基地防禦的人。眼下的情況如果擱一般種族的軍人身上恐怕早就該篩糠了,但帝**官不一樣。他只是認真回憶了一下,面不改色地搖搖頭:“回稟陛下,無相關記錄,各監測點報告一切正常,直到爆炸發生前沒有士兵或科學家報告基地防禦已關閉。”
珊多拉點點頭:“嗯。明白了。現在說說我的看法:出問題的應該不僅僅是核心主機,還包括了各地的監測裝置,不過那些檢測裝置的記錄已經被毀,所以這只是個猜測。在覈心主機關閉基地防禦之後,監測系統也集體出錯,在下層區防禦宕機的情況下做出了‘基地防禦正常’的報告,甚至基地各處的分支終端都如此顯示。因此哨兵們纔沒有第一時間發現異常。”
“把防禦關掉的只有下層區,而且是在那個黑疙瘩到來前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關機的,”我插嘴道,“這肯定有啥聯繫——我是說。我覺得這簡直就好像平臺在迎接黑梭給自己來一發似的,珊多拉你覺得這兒的系統故障是不是受了黑梭影響?比如它上面帶着的深淵反應之類。”
在自己找到那枚黑梭的時候,它上面沒有深淵反應,但這很可能是被緩衝晶格里的幽能給淨化了。不能說它剛撞進來的時候就沒有帶着深淵。我還記着那個撕開空間的幽能漩渦,它是黑梭在穿過走廊的時候造成的。現在想想,大概就是黑梭上殘留的深淵力量破壞了當地的空間結構,才把幽能反應爐的一部分給拉到現實世界來:我越想越覺得這有可能。
“我確實也這麼想,”珊多拉沉吟着,“事實上我覺得黑梭和基地防禦癱瘓幾乎是有必然聯繫的,兩件事用巧合已經不能解釋了。但就憑這麼一個小小的探測器所攜帶的深淵力量,能破壞掉整個控制中心的控制中樞?”
“理論上……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塔維爾用力晃着頭,她親自設計了這座站點的大部分結構和控制系統,防衛核心的代碼更是她親自編寫的,眼鏡娘不相信自己精心設計的東西會出這種致命缺陷,“先不說防衛系統的嚴密性和穩固性,就這次‘故障’來看,都不像是深淵所爲。深淵的破壞從來都是盲目無序的,而且很直接。它可能會直接讓設施的護盾爆炸,也可能直接讓裝甲帶碎掉,但絕對不會這麼細緻地入侵主機、改寫程序、騙過監測器,然後把一切都僞裝成能量爐暴走的事故:深淵沒有這種思考能力。理論上是這樣。”
“這個問題不會有結果的,起碼現在是這樣。”一直沒有出聲的林雪突然默默唸叨了一句,頓時現場就安靜下來了,我很期待地看着大小姐:“丫頭,是不是看到啥了?”
“什麼都沒看到,”林雪淡淡地說道,“只是確定我們身邊沒有任何線索,所有有價值的情報都已經隨着爆炸被摧毀了,這個秘密會被掩藏很長時間,在它被揭開之前,任何事故調研都是浪費時間。與其浪費精力調查這個,不如換個思路,想想另外一個情況:假如控制中心的防衛系統沒有發神經,會怎樣?”
我和珊多拉同時露出失望的神色:在先知宣佈一件事不會有結果之後,這件事就真的不會有結果了,這已經被證明過無數次。在如今這時間和精力都很緊迫的復興年代,林雪這些預判當然幫助新帝國少走了很多彎路,也節省了大量資源,但這種把一個大懸案硬生生放到一邊不去想的感覺卻還是抓心撓肝讓人難受——嘛。不想就不想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按大小姐的意思,似乎這次事件的真相會在未來被揭開?既然無甚影響,靜靜等待倒也可以。
我把思緒集中在林雪提出的假設上:“如果防衛系統沒抽風?控制中心當然就不會出事了。”
“不,”珊多拉突然擡起頭來,“我明白林雪的意思了:如果那些主機一切正常,黑梭會撞毀在護盾上——這個極端珍貴的樣本會在我們都沒能察覺的情況下就損失掉。”
大小姐神秘莫測地笑起來:“就是這樣,那麼這算好事還是壞事呢?”
“控制中心可以重建。損失掉的觀察記錄和測試數據都隨時能再弄到手,但黑梭是我們沒法制造的,深潛船至今都碰不到深淵裡的臨界點,這兩個誰更寶貴……”珊多拉說着,看了塔維爾一眼。“這樣說來我們倒是應該感謝這次事故。”
看到塔維爾臉上慎重的表情,我就知道在科研價值上黑梭和控制中心孰輕孰重了。
珊多拉看看四周,似乎覺得這會議已經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於是站起身來:“那就依先知的指示,暫時將事故調查放一放吧——但還是要把所有能蒐集到的信息都整理起來留備日後使用。塔維爾,對那個探測器的研究分析還是你親自進行,另外儘快修復這裡的設備。深潛計劃應該可以重啓了。”
說着,珊多拉和塔維爾一起看向了林雪,後者點點頭,表示她當日所預言到的災難**故已經結束。塔維爾還不太放心地問了一下:“主母,控制中心的故障不會再發生麼?”
“不會,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林雪很肯定地點頭,“雖然我也看不太清原因。但它就是爲了黑梭才發生的,今後不會再有第二次了。控制中心的安全系統也沒問題,你可以放心。”
塔維爾和深潛港的管理人員們紛紛離開這裡回到了工作崗位,偌大的會議室中很快只剩下我和珊多拉以及林雪三人。珊多拉揉着眉心,似乎有點疲憊:“我覺得這事情好像都是有誰計劃好的一樣,黑梭出現,防禦系統宕機,監測裝置失靈……環環相扣才讓那個探測器完好地落到我們手上,我從來不相信天降好運的東西,這讓人忍不住想起陰謀來。”
“確實,你想想那玩意兒最後停的地方——大平臺中段的那些水晶裡,”我表示同意,“我現在才注意到這點:如果沒有那些釋能緩衝水晶的保護,一個小小的探測器肯定在大平臺爆炸的時候就跟着灰灰了,所以它擊穿平臺的角度也簡直跟神了似的。”
一個探測器皮薄血少,即便它扛着一層幽能護盾,又有着光速下的質量效應保駕護航,也是不可能在自身存活的前提下擊穿一座銅牆鐵壁的太空要塞的,哪怕太空要塞敞開大門讓它撞而且主動把能量核心露出來讓它擊穿,探測器也會在要塞爆炸的時候跟着被摧毀,除非在撞擊之後它就“恰到好處”地被鑲嵌進一片保護層中:比如能吸收爆炸傷害的緩衝水晶。珊多拉說的不錯,這一連串事件根本與意外無關,這完全就是一個精心計算、百般調整的“捕捉行動”,說是有人計劃了這一切我也毫不意外。然而誰能做到這些?做這些的意義又何在?
希靈使徒已經被排除了,但又不可能是敵人動的手——因爲很顯然這件事最終的受益人是帝國,如果是墮落使徒的行事風格,他們應該是寧可把得不到手的東西毀掉也不會讓它落在我們手裡的,除非他們這麼大費周章真的就是爲了砸掉我們一個太空站——我記着深淵希靈好像不是殘障少女來着。
“總之,今天就讓塔維爾把黑梭轉移到影子空間,東西放在自己家裡才能讓人放下心來。這個宇宙恐怕也不太‘安全’了,回去之後我會讓離世庭園重設一下這個世界的座標,我可不想在深潛船剛要出發的時候遇上墮落使徒組團襲邊。”
雖然對系統故障的調查被暫時擱置了,但起碼控制中心爆炸的事故調查已經完成,我們完成在這邊的工作便踏上了返回影子城的路。塔維爾會在之後跟上:她要先對那枚黑梭做一些簡單測試和處理,以保證那玩意兒已經徹底無害,畢竟是要往首府世界帶東西,不小心一點是不行的。
深潛計劃則在被推遲了差不多半個月後得以重新啓動。新型號的深潛船被送往試驗港,在那裡的控制中心重建之前,深潛船會就地進行啓動前的最後一輪測試,塔維爾對全新設計的飛船似乎異常自信,她在這艘船上用了很多突破性的科技,而且趁着深潛計劃被暫時叫停的這些日子,給那艘船上安裝了一些由哈蘭友情支援的高科技模塊——這些來自墮落使徒的技術原本是要安裝在他們的深潛設備上的,現在卻首先被應用在帝國飛船上,也不知道深淵希靈當初有沒有想過這個結果。
反正我一直覺得把哈蘭一頓胖揍弄到帝國陣營簡直是自己幹過的最值的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