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先知的話，才能活命啊。”林雪再次搖頭晃腦起來，她儼然已經把自己代入那個力挽狂瀾的十五天區高階軍官角色，儘管她壓根不知道關於那位軍官的任何生平事蹟——奧蕾莉亞剛說的不算。
“你們豁免深淵感染的方式就是把母星分裂開嗎？”珊多拉問道。
“是的，”奧蕾莉亞點點頭，“希靈文明有獨一無二的特點，那就是同時具備科技和神秘兩種互相可以獨立，而且各自結構完整的技術體系，即使其中一個體系完全消失，另外一半技術體系也有自己整套的基石，可以繼續延續，於是皇帝陛下和自己的高級顧問經過商議，決定將十五天區所有的信息整理起來，然後割裂成兩部分，併爲每個部分都賦予‘十五天區唯一真實首府星球’的既定概念。這就是你們看到的情況。”
十五天區的母星具備兩個副本，其中一個母星上只有科技側的造物，另外一個母星上只有神秘側的東西，而且與此同時，所有十五天區的使徒也一分爲二，互相隔絕，甚至忘記了對方的存在……
“割裂並非百分之百精確進行，有少部分互相交疊的東西留下，在這個世界仍然能找到古老的科技資料，我想，在另外一部分母星上也有關於魔法的記載，這爲的是給分裂開的兩顆母星保存最基礎的聯繫，至少讓他們中的一部分甦醒之後還有機會再發展另外一組技術體系。僅僅這個‘保全閾值’。當時我們就計算了整整一百三十二年。”奧蕾莉亞說道。
珊多拉沉思了一會，突然點點頭：“在深淵毀滅事物的過程中，被毀滅的目標應具有唯一性，而你們卻從概念層製造了兩個截然不同卻同樣真實的母星，這兩顆母星的信息完全是孤立的，互相不產生哪怕一個字節的信息干涉，於是即便它們都是真實且唯一的‘母星’，也不會產生悖論——阿俊。你可以這麼理解，一個存儲設備中，同一個目錄下不能存在兩個同名的同類文件，但假如這兩個同名文件放在兩個存儲器的同名目錄中，它們就不會影響，因爲這兩個文件有物理隔離，它們絕不產生信息重疊。假如它們有思想的話，它們甚至意識不到另外一個文件的存在——從而能穩定保存並保持着這種分裂狀態。當然。發生在十五天區母星上的事情比這更復雜。因爲虛空只有一個，十五天區的母星不會有第二個存儲器可用，所以它通過互相割裂來避免引發悖論，就相當於在同一個信道中的同一個區段內，分別用高頻和低頻來記錄兩個原本會互相覆蓋的信息一樣。這樣一來，只要兩者之間沒有信息流動，那麼另外一個母星不管存不存在。對這個系統而言都是無關緊要的。”
我點頭表示明白，珊多拉現在已經很熟練地掌握了把高深知識翻譯到連我都能聽懂程度的技巧。我想了想，說出自己的理解：“這樣一來。當深淵毀滅母星的時候，它只能毀掉一個，然後就會‘文件名或目錄不爲空，刪除文件失敗’了。當年我經常在電腦上看見這個，留下個死活刪不掉的文件夾。同理，等深淵衝擊過去之後，剩下的那半個母星就永遠安全了。”
林雪從後面踹了我一下：“以後少看H網，你現在能在家看實況的。”
我：“……”你說這麼嚴肅的時刻爲啥林大小姐還能這麼沒譜呢？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東西，但似乎你的理解沒錯，”奧蕾莉亞的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我們就是這樣保存了十五天區——的二分之一。”
“薛定諤的貓之限量加強版麼，”林雪煞有其事地嘀咕起來，“因爲有一隻半死不活的貓，所以乾脆把它割裂成兩部分，既是死的又是活的，於是必然有一個是活的……話說這麼理解好像也不對……算了，我放棄，這種高端的玩意兒還是你們折騰去吧。”
“現在看來，最後保全下來的是潘多拉她們，”我看了潘多拉和阿賴耶一眼，潘多拉臉上仍然看不出什麼感情波動，只有阿賴耶一副凝神傾聽的樣子，但對這段歷史，她註定不可能感同身受，“那麼這邊的半個母星遭受了深淵的衝擊？”
“這就是最大的問題，”奧蕾莉亞看了我一眼，“如你所見，這個世界雖然一團糟，但它仍然存在。假如受過深淵侵蝕，這裡應該什麼也不會留下才對——也就是說，如一切按照計劃進行，那麼阿賴耶大人在另一半母星上甦醒的時候，這裡早應該灰飛煙滅了。當年的計劃如今出了一個無法解釋的怪現象：兩個母星都被保留了下來，儘管其中一個已經支離破碎，但‘破碎’和‘消失’是兩個概念。”
我不由自主地看了珊多拉一眼，希望她知道該怎麼解釋這個現象。
“問題應該就出在當年和虛空生物交涉的結果上，”珊多拉揉着眉心，努力組織着情報，“除了虛空生物，我想不到還有誰能如此扭曲一切。”
“如果兩個母星都被保留下來，而且再次產生信息交集會怎麼樣？”
我想到很多糟糕的事情，忍不住擔心起來，如奧蕾莉亞所說，兩顆母星都被賦予了“唯一真實”的既定概念，也就是說，它們都是真正的，而且唯一的母星蓋亞，在兩者的信息完全割裂的狀態下，這種衝突狀態並不會顯現出來，因爲不管對哪一半母星而言，另一半母星都是不存在的，但現在，兩顆母星之間的概念割裂顯然已經無法維持下去，那會發生什麼？
按照一般推理。這時候就該湮滅現象出現了……
“再次產生信息交集……”奧蕾莉亞似乎也在思考這個問題，頓了幾秒之後，她突然輕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蕾姬大人當時的用意是這個！”
看到衆人滿臉困惑的樣子，奧蕾莉亞指了指姐姐大人手中的指揮刀：“我一直想不明白，爲什麼陛下要在兩部分母星上都留下一個可以解除概念割裂狀態的鑰匙。這種設置理論上是毫無意義的，因爲不管哪部分母星保留下來，都意味着另外一半母星已經被深淵摧毀，而且在資訊割裂的情況下被摧毀，它在過去，現在和將來的一切歷史上都將不復存在，在這種情況下。即使解除了概念割裂也沒任何意義，因爲被割裂開的信息早就灰飛煙滅了。你不能拼湊出一個從未存在過的東西。但陛下留下了這個鑰匙……她是在蕾姬大人的建議下留下這個鑰匙的。”
“她早知道兩個母星都會保留下來？”珊多拉睜大了眼睛。“那個叫蕾姬的軍官，難道能預知到這種程度的東西？這樣的話她至少也足夠成爲另一個皇帝了吧？”
“她確實做到了這點，”奧蕾莉亞默默地看了林雪的方向一眼，“但這是以自己永恆的生命爲代價。你們應該從剛纔的記載中知道了，爲保留十五天區的首府，蕾姬大人和凡娜大人選擇犧牲自己，這就是她們的犧牲——即便是希靈使徒。力量也是有限的，擁有預言能力的蕾姬大人無法看透虛空。但在災難爆發之後，她必須找到唯一一條通向希望的路。而這條路很可能需要藉助虛空的力量，因此她昇華了自己的靈魂，令自己浸沒在虛空之中，以放棄永恆的生命，在凡娜大人的力量結束之後就立即衰亡爲代價，才獲得如此強大的力量。而凡娜大人也是同樣；我們用了數千年來製造一種特殊的龍族，讓這種龍族能在概念割裂的情況下仍然識別星域龍神的信息，我們微調他們的生命位格，讓他們沒有機會離開這個世界，而在另一半母星上，我們也做了類似的事情，我們給名爲蓋亞的母體希靈主機增加了一個特殊通信頻道，令她能在信息封閉的情況下接收到幾項提前預設好的喚醒信號，在做完這兩件事後，我們還能擁有百年的喘息：很顯然，時間，所有這一切都需要時間，而時間是凡娜大人爭取來的，她是可以控制時間的秘術大師，通過在虛空中獻祭生命，她以立即死亡爲代價，將十五天區的整個首府置於一個延遲一千三百年的保護層中……”
所有人的視線一下子集中在淺淺身上，正在忙着和維斯卡咬耳朵的女孩立即好奇地看着奧蕾莉亞，良久才反應過來，指指自己的下巴：“在說我？”
“疑似，疑似說你，”冰蒂斯言簡意賅地說道，接着輕佻地翹起小指在我和姐姐大人她們身上晃了晃，“現在你能解釋這倆的情況麼？轉世？還是別的什麼？”
“我不知道，”奧蕾莉亞搖搖頭，“我很困惑，陛下的靈魂還在，但她擁有一具……陌生的肉體。在概念割裂之後，她原本已經被‘綁定’在這個世界，但由於沒能及時返航，她看上去失去了關於這個世界的一切記憶，也就是說，她和兩部分母星都割裂了開來……還有昔日犧牲的兩位長官。”奧蕾莉亞說着，看向淺淺和林雪：“雖然很抱歉，但我必須說，我無法承認你們的身份，你們只有一小部分可以被識別出來，那就是隱晦的力量波動，除此之外，你們的靈魂在我眼中完全陌生。”
“身份證還是假的麼，”林大小姐嘆了口氣，臉上卻沒多少在意的神色，“現在咱們之間唯一完全空白的，就是當年十五天區的皇帝在找到那個虛空生物之後發生了什麼，爲什麼她沒有及時返航，而是延遲了這麼多年之後突然以人類的身份出生在地球上，爲什麼神秘側的這半個母星沒有按原計劃消失掉，反而留下了這麼一大堆碎片，爲什麼理論上已經掛掉和必定掛掉的兩個指揮官——”大小姐指了指自己，又指指淺淺：“變成了這樣——只剩下力量還沾邊，靈魂卻沒有跟天區皇帝一樣保留下來。”
“我覺得這最後一點能解釋。因爲你們真正死了一次，”冰蒂斯露出思索的樣子，“那個叫凡娜的，是在給首府世界開大套盾的瞬間死掉，然後那個叫蕾姬的，原本剩下的壽命應該相當短暫，卻因爲凡娜的力量而延續了一段時間，在百年遠征結束的時候肯定也是死了。這樣掛掉的就只有你們兩個，十五天區的皇帝和那個初生的虛空生物可沒死……”
林大小姐皺着眉看了冰蒂斯半天，終於忍不住開口了：“我怎麼聽上去這麼彆扭呢？”
“是，你一大活人聽別人討論你啥時候死的，你要還不彆扭那就該我彆扭了，”我一把將林雪拽過來啪嘰親了一下，“有一個淺淺這樣的就足夠了。”
大小姐先是一愣。緊接着才反應過來：“你幹什麼呢！這麼多人你發什麼神經！”
平常只有沒人的時候她才習慣跟我親暱接觸，甚至尺度稍大都可以。但惟獨當着別人面的時候不行。現在這樣當着衆人的親吻儼然挑戰了這個外彪內軟大小姐的羞恥線，看到她臉上已經快蔓延到脖子根的紅暈，我知道假如自己不能有個合理的解釋，那她多半是會把自己從小到大學會的全部格鬥技現場循環一遍的。
我慢慢呼了口氣，感覺自己的思緒終於冷卻下來，才笑盈盈地看了林雪一眼：“沒什麼，只是突然有感而發。咱們這是不是上輩子命中註定的緣分來着……”
“註定你妹，你上輩子就一死胎。我上輩子恐怕還沒跟你說幾句話就掛了。”大小姐用力擦擦嘴，“而且我連靈魂都沒剩下。誰跟你前世約定了……”
嘴上說的是這麼硬氣，而且貌似也挺有道理，只是大小姐臉上越來越明顯的紅暈實在沒有多少說服力，我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往常總是因此而暴跳起來的她竟然都沒反應，這還能說明啥呢？
淺淺眼珠也咕嚕嚕一轉，嘻嘻哈哈地湊了過來：“阿俊，我也親親唄~~”
奧蕾莉亞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發展方式，好吧，雖然看不出她的面容，但我想她現在應該是目瞪口呆的，良久，她纔開口：“你們的反應……很奇怪。”
“習慣吧，他們一家子都這德性，”冰蒂斯拍了拍奧蕾莉亞的翅膀，“壓力綜合症，遇上超展開的事兒他們就發神經。現在說說後續的事情怎麼辦，對了，你知不知道這邊的神秘側母星還殘留多少東西？有多少是能用的？這裡原來那些指揮官都去哪了？”
珊多拉古怪地看了冰蒂斯一眼：“你這口氣怎麼跟自己就是帝國人一樣？”
冰蒂斯一愣，頓時一拍腦袋：“孃的，跟你們在一塊時間長了，差點忘了老孃是神族……”
“當初沉睡的指揮官麼，”奧蕾莉亞的視線忍不住在我們身上飄來飄去，但嘴上還是沒停頓，“包括我在內，三百零一名神秘系軍官都在，不過除了我是作爲守望者而留在表層世界之外，其他人的休眠地點已經下沉至世界底層的基礎信息面，現在他們是以這個世界底層數據的形式被存儲在世界觀內的，因爲這裡的母星已經被破壞，沒有按照正常流程喚醒，所以要召回那些指揮官恐怕需要一些時間，但也只需要時間而已。至於軍隊……恐怕是沒有多少了，除了各地遺蹟裡可能沉睡着一些上古時代的衛兵之外，原先駐紮在這個世界表層的神秘系軍團應該已經隨着衝擊被拖入世界夾縫和虛空領域，或許還能偶爾從世界碎片裡找到一些殘存的休眠設施，但不要對這裡能保留的軍隊抱太大期望。相應的基礎設施也是一樣，我一醒來就發現這個宇宙早已四分五裂，或許當年我們留下的基礎設施全都完了。”
與當初整個軍團都保持着相對完整建制，只是飛船和重工業設施都需要維修的潘多拉軍團比起來，留在這個破碎母星的神秘側軍團可謂是現狀慘淡，按奧蕾莉亞的說法，其實神秘側的整個軍團就只剩三百零一名指揮官而已，全都是光桿司令，沒有士兵，沒有裝備，甚至沒有基地——我不知道這種情況下他們是否還能被稱爲軍團。
但比起原本計劃中，只要科技側母星存活，神秘側母星就必然消亡的結局，這樣的現狀已經讓人無可挑剔了。
“現在你應該還沒法和我們的權限系統合併吧，”
珊多拉看了奧蕾莉亞一眼，她已經注意到對方雖然能確認我們的身份，卻沒確認我們每一個人在權限列表裡的位置，“我是珊多拉?凱爾薇?尤拉西斯，帝國皇帝。”
“無法確認您的權限，只能判斷您是同胞，”奧蕾莉亞點點頭，“或許神秘側所有幸存者的權限列表都要重新加載，否則我們會被獨立於現在的帝國體系。但這個操作過程只允許我們的君主親自進行，請諒解，至少目前爲止，你們中的大部分人在我眼中仍然是權限不明個體。”
只允許她的君主麼——我看了姐姐大人一眼，迎上後者困擾的微笑：“我還沒適應好呢……”
“趕緊適應吧，”珊多拉苦笑着嘆了口氣，“咱們要處理的事情恐怕還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