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麥迪雯失蹤的第八天晚上,仍然沒有那隻烏鴉的身影,奔走於世界各地的帝國兵們早在幾天前就已經放棄尋找烏鴉,轉而專心解決那隻鳥留下的各種問題。在過去的幾天裡,他們從歐洲發掘刀劍,在非洲安撫被“鴉神”驚嚇到的原始部落,在安第斯山脈修補山峰,在南極圈醫治受到暗影污染的企鵝,甚至包括給幾個大媽做心理輔導:麥迪雯失蹤的第二天曾從河南地區掠過,有幾個晚上打麻將回家的大媽看到了天空滑翔的巨型鴉神,她們覺得這可能跟世界末日有關……
因此,我覺得帝國兵們度過了個非常充實的假期:給地球當免費社工,而且從某種程度上,這些帝國兵還稍微改變了人類社會:倫敦部分城區現在已經能買到五塊錢一張的系統盤了,歐元結算……
關於麥迪雯,我還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根據推測,那隻鳥六天前就停止了在地球上的活動,從那時候起,它在地球上留下的能量熱點就都在慢慢冷卻、平復,原本它留下的影響也應該跟着消退纔對,然而事實正好相反,跟它接觸過的一些東西還在隨着時間推移而產生變化,比如從歐洲帶回來的一些古代刀劍,還有非洲找到的兩根原始部落的圖騰:後者據信曾被麥迪雯當做棲木,原本是木頭的,現在已經變得比金剛石還要堅硬。這些隨着時間推移反而持續變異的東西讓人不由得想到了影子空間的“源能礦”。它們都是原本很普普通通的東西,在和一個“信息擾動源”產生了糾葛之後才發生變異,變得奇奇怪怪。不同之處在於麥迪雯的影響力似乎很小,它只有和一樣東西極近距離接觸之後才能讓後者變異。而且一次影響的範圍不超過一公里,而我的影響力有點沒邊兒,理論上只要在帝國境內的事物都有被影響到的機率。不過刨除了這個不同點之後,這兩種情況在本質上好像是一樣的。
麥迪雯真的要成神了……
很容易想到。叮噹的葉片在這個過程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正是那個小不點所具備的真正的“神格”,間接影響到了麥迪文的進化,或許那是一個種子,或者是一種催化劑,它誘發了那隻烏鴉體內原本可能在幾百年後纔會產生質變的能量,讓後者提前進化。這種現象不管是希靈使徒還是星域神族都從未聽說過,我們不敢確定這種誘發對麥迪雯而言是好是壞。冰蒂斯已經將相關情況報告給星域,神族也有類似研究所那樣的科研機構。星域方面的專家會和希靈科研中心聯合起來,做一次領域跨度巨大的聯合研究,他們的第一個研究課題是這樣的:論生命女神的葉片可能具備的食用和藥用價值。
顯然第一個課題的發起人就是冰蒂斯……
這麼多天都沒有找到麥迪雯的身影,安薇娜再一次惴惴不安起來,即便有林雪的保證,她也不怎麼放心,每天晚上都在家裡憂心忡忡地飄來飄去。我不得不說這一次安薇娜終於成了個合格的女鬼,她算是真正掌握怎麼在三更半夜嚇人一跳。而不是每天從電視機裡鑽出來賣萌了:光在客廳裡唱辛多雷輓歌還不夠,還要學會滿面悽苦地從牆壁裡飄出來,一邊在空中晃悠一邊幽怨地喊人名字。就剛纔,我半夜起來想給自己倒杯水喝,尼瑪一出門差點給嚇住:天花板上有個女孩子的下半身探出來。慢慢悠悠地往前飄,一邊飄還一邊從三樓傳來幽怨的呼聲:“你到底在哪啊……”聽着好像在找自己下半截身體似的,看到這一幕我直接就在腦子裡過了七八部恐怖片,然後才認出來那是安薇娜的女僕裝的裙子。
我注意到幽靈女僕的內褲是白色的……
安薇娜無意識飄來飄去的時候經常會忘記牆壁和一切障礙物,以一個幽靈的感知方式,物質世界的大部分屏障對她而言都相當於畫在紙上的格子,在注意到的情況下可能不會跳到外面,可是一不小心就會越線,我經常看到她飄得太低結果腳被埋在地板下面,那丫頭還挺好奇爲什麼周圍的東西看上去都變高了,今天晚上她的情況還嚴重點:半截身子在三樓,另外半截在二樓。得虧我膽子大……
“安薇娜,下來下來。”我對着天花板招了招手,對方毫無知覺,仍然在往前飄,我這纔想起她的腦袋還在三樓呢,於是跳到半空抓着幽靈女僕的腳丫往下一拽,頓時走廊裡就回蕩起小幽靈的驚呼聲:“哇啊——嗚……”
我早有所料,安薇娜半個字剛出來就被捂住了嘴巴,然後她才注意到是我,後怕地拍了拍胸脯:“哦,是主人啊,嚇我一跳。”
你看着沒,這就叫沒自覺,作爲一個剛剛演繹完經典恐怖片場景的女鬼,她竟然被嚇了一跳!
聽到我的抱怨,安薇娜頓時很不好意思,撓着頭髮嘿嘿傻笑,一邊跟我道歉:“對不起哦,主人,我在三樓打掃衛生來着,然後飄着飄着就掉下來了。”
“是因爲烏鴉的事?”我領着安薇娜來到客廳,順手打開燈,然後給自己和她各自倒了杯水。
“嗯。”幽靈女僕很小聲地答應道,端起水杯小口小口地抿着,我看着很是好奇:一個幽靈,她是怎麼做到可以吃喝東西的?
恐怕這個跟水銀燈爲啥能吃飯一樣,得是隻有塔維爾用物質轉化模型才能解釋的現象了。
“林雪也真是的,她好像還知道點什麼,但就是不說,非說要給咱們個驚喜。”我搖了搖頭嘟囔道。儘管林雪不知道麥迪雯正在什麼地方。以及正在發生什麼樣的變化(那屬於她無從判斷的事情,因爲麥迪雯現在正處於一個她無法理解的狀態,即便她看到一些事情,也沒辦法描述出來)。但她應該知道那隻鳥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可是她只告訴我們個大約時間,對此。她的解釋是:那會是一場驚喜。
“女主人肯定是好意的,未來揭示的越多。越容易出問題。”安薇娜弱弱地替林雪說話,末了還補充一句,“我從書上看的,先知說的越多,預言越不準確。”
我心說林雪絕對不能按照常規先知的框架來套,那是個稀有材料,不過剛想開口就突然聽到了什麼聲音,頓時皺起眉來:“等等。安薇娜,你有沒聽到廚房裡有動靜?”
安薇娜頓時緊張起來,抱着水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後面:那是通往廚房的門。“沒有啊,我剛剛從廚房轉了一圈,門窗都關着呢。”
“哦,”我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不過就在自己準備再跟安薇娜說點啥的時候,一聲在這夜裡差不多可以稱爲巨響的瓷器落地聲再次從廚房傳來。這次絕對不可能是自己聽錯了,“去廚房看看!”
我領着安薇娜風風火火地跑到廚房,打開燈,卻發現廚房裡什麼也沒有:自己家的廚房面積巨大,所以沒有太多雜物堆放。基本上裡面的情況一目瞭然。視野裡乾乾淨淨,沒有人影也沒有一隻巨大的烏鴉,不過很快我就發現前面不遠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白色的碎片和幾個水果,看上去是一個原本放在櫥櫃拐角上的果盤掉在了地上。安薇娜小心翼翼地躲在我身後,探頭探腦地看了裡面一眼,害怕地抓着我的衣角低聲問道:“主人,不會是有小偷吧?”
我特驚悚地看着安薇娜,拿手指頭戳對方的臉蛋子:“作爲一個幽靈你丟人不丟人?”
安薇娜理直氣壯地:“在適當的時候藏在主人身後做出尋求保護的樣子,給主人增加自豪感,這是合格女僕應該掌握的技能!”
我:“……”這行業還涉及心理學呢?
不過就在這時候,自己無意間感覺到空氣中遺留着一點若有似無的能量波動,頓時精神集中起來,順着這道能量殘留看向櫥櫃中段下面最大的一扇櫃門,有某種東西藏在這個櫃子裡面。我對安薇娜使了個眼色,讓她別出聲,然後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扇櫃門,這次更確定了,對面有非常輕微的悉悉索索的聲音,好像小動物在吃東西一樣。
“找到你嘍!”我猛然打開了櫃子,於是從裡面傳來一前一後兩聲驚呼。
我跟安薇娜目瞪口呆地看到,櫃子里正蜷縮着兩個容貌相差無幾的小女孩,而且都穿着不知道哪裡風格的褐色粗布連衣裙,其中一個正抱着半個蘋果,臉上還沾着水果的碎屑,顯然剛纔那悉悉索索的聲音就是她吃東西的時候發出來的,而另一個則好奇地看着櫃子外面,然後旁若無人地摳櫃子內側用來固定檯面的小零件。
在極大的困惑中,我把兩個小女孩都從櫃子里弄了出來,讓她們在自己面前站成一排,這纔有機會好好觀察一下她們的模樣。兩個人在容貌上相差不大,看起來都是十四五歲的年紀,但很瘦小,似乎因爲發育不良而導致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小了一點,這讓自己不由想起了廢墟世界那個叫水珠的小女孩,同樣的營養不良,同樣的瘦小,不過比起在廢墟世界那樣殘酷的環境下長大的水珠,眼前兩個小女孩的情況稍好一些罷了。除了體型較瘦之外,兩個孩子看上去倒很白淨,有大大的眼睛和小巧的鼻子嘴巴,很是討人喜的模樣。除了相似的容貌和體型,兩個人還穿着一模一樣的褐色粗布衣裙,衣裙應該是用比較拙劣的方法手工縫製的,幾乎看不到裝飾性的線條,似乎唯一的目的就是遮體而已:這是窮人家的孩子。我看不出這衣裙有什麼風格,但那種布料自己可沒見過:有點像亞麻布,但更加粗糙一些。
看着這兩個相似點極多的女孩,我第一反應是這倆應該算雙胞胎,不過讓人奇怪的是,除了相近的體型衣着和五官,她們卻有着非常鮮明的不同點:抱着蘋果的小女孩擁有深褐色的眼睛和同樣褐色的長髮。頭髮因爲營養不良而毫無光澤,這讓她全身上下幾乎都是褐色,看上去有些灰頭土臉的感覺,這個小女孩看着我們的時候眼神裡滿是驚恐。似乎因爲偷東西被抓而萬分害怕。而另一個小女孩則有一種……非人的感覺,她的眼睛呈現出渾濁的紅色,異常明亮。似乎隨着視線轉移而發出不同的光彩來,我甚至懷疑關上燈之後這雙眼睛會發光;她有一頭紫黑色的長髮。這頭長髮完全沒有營養不良的樣子,反而柔順到不可思議——簡直宛若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鳥類羽毛,在燈光下,長髮末端折射出一種不斷變換的神秘藍紫色澤,還帶着一種金屬的冰冷質感。
第二個小女孩的臉上完全沒有害怕的樣子,完全相反,她滿臉開心,而且看向我們的時候眼神異常熱切。簡直像要撲過來一樣。
“額,你們兩個是……”我剛開口說了半句話,那個看上去不怕人的小女孩就突然歡呼一聲,撲向安薇娜:“媽媽!媽媽!我回來啦!”
我登時天雷滾滾,扭頭看了安薇娜一眼,發現這個小幽靈已經渾身蒼白化,然後身上的光芒閃爍了幾下,整個人化爲一股青煙。飄飄蕩蕩地消散在空氣中……臥槽這是直接被嚇的昇天了嗎?!
“安薇娜!安薇娜你腫麼了!趕緊回來!”我立刻叫起來,那個撲到安薇娜身上的小女孩掉在地上,這時候也跟着瞎起鬨:“媽媽,媽媽你腫麼啦!趕緊回來!”
半空中出現了幾道輝光,重新凝結成安薇娜的模樣。小幽靈眼裡轉着蚊香圈:“主人,我有點混亂……你去找幾個牧師給我超度一下好不好?”
我一聽,心說你確實是混亂了。
之前那個偷吃蘋果的小女孩看上去已經嚇傻了的樣子,但還是緊緊地抱着自己的食物,而差點把安薇娜嚇的昇天的小女孩則在看到我們如此困惑之後頓時焦急起來,比比劃劃上躥下跳地想要和我們交流,在我詢問她來歷的時候,對方都急眼了,張開胳膊做出飛來飛去的姿勢,亂七八糟地嚷嚷:“飛!飛了好遠!吃了奇怪的東西,從土裡刨出來奇怪的東西,肚子裡就熱起來了!媽媽教我飛,天上很涼快,所以飛出去……去了好多地方,就迷路了……啊,然後長大了,藏不住身體,會被人看到,媽媽說不能讓別人看見自己,所以藏在山裡!後來……後來有一道光,順着那道光飛進了一個好大好大的山谷,裡面白茫茫的看不清東西,不過肚子裡舒服多了,在那裡呆了好幾天,後來有一個小小的人類來山谷裡,她不怕我……她教我吃東西,說了很多話,我覺得她是個好人類,所以陪她玩……後來有壞人要抓小人類……哦,可能是抓我,我們兩個就跑了,我帶着小人類飛過很多城市,嗯,城鎮?反正是很多大房子,然後又有一道光,就回來了。還有,還變成了小人類的模樣,這樣就不會嚇到人啦。哦,小人類餓了,她要吃東西,所以拿了水果,媽媽教過我,那是蘋果!”
我琢磨了三分鐘,順手摸出張紙和根鋼筆:“你等會,我列個公式,誒媽這邏輯太亂了……”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過去抓着安薇娜的手,似乎還想說點啥,不過這次一張嘴沒控制好,不小心蹦出了一大團火星子,安薇娜正在那眼冒金星地想着呢,看到這一幕頓時感覺非常熟悉,震驚不已地指着小女孩:“你是……麥迪雯?!”
“麥迪雯!麥迪雯!”有着一頭紫黑色長髮的小女孩頓時高興地蹦起來,“對了,媽媽一直這麼叫的,原來這個就是名字!”然後她跑到正在小心翼翼啃蘋果的小女孩旁邊,鄭重其事地說道:“我叫麥迪雯,這是名字。不要害怕,媽媽是很好很好的人……順便主人也是。”
我趕緊抓着安薇娜的手躲到一旁,壓低聲音小心地問道:“麥迪雯?你說那孩子是麥迪雯?你肯定?”
安薇娜用力點點頭:“剛纔就有熟悉的感覺,聽她說的事情好像就是離開家之後的經歷,而且咳嗽的時候會吐出火焰箭,這是麥迪雯一直改不好的毛病。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就是。”
我也有這種猜測,那孩子說話亂七八糟的,主謂賓異常混亂,可是隱隱約約還能聽出點端倪來,我又仔細觀察了一下,視線落在對方一頭長髮上:紫黑色的長髮,泛着金屬般冰冷的光澤,這正是麥迪雯的翎毛獨有的顏色!而且她發端那些藍黑色的泛光……是鴉神力量?
“看來沒錯了,”我點點頭,“她還叫你媽媽呢。不過她怎麼變成這樣?旁邊那個小女孩是哪來的?”
安薇娜有點尷尬:“她剛纔不是說了麼?”
我看了看手上的紙筆,滿腦袋漿糊:“我這不是還沒列清關係式呢麼!”
安薇娜一呆,表情僵硬地點點頭:“額,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