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間痛苦的事兒不少,但我想其中一定包含一條,那就是抱着孩子睡覺的時候突然失眠了——作爲一個有責任心有愛心的老爸,這時候你連動都不敢動,因爲世界上最不容易哄的生物只有兩種,一個是熊孩子,一個是熊孩子她媽——你看,熊孩子還排在她媽前面,而假如這個熊孩子沒媽的話那就是雙倍的不好哄了。
這一晚上失眠把我給折騰的啊……
當然假如你要問世界上還有沒有比抱着孩子睡覺的時候突然失眠更痛苦的事兒,那我告訴你,也有:就是你好不容易睡着了,懷裡的孩子醒了,而且賊精神……
我是天邊矇矇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睡着的,感覺上應該就過了幾分鐘的功夫,被窩裡就開始翻騰起來,然後耳邊就傳來水銀燈咋咋呼呼的大叫:“笨蛋!起牀了!下樓吃飯!”
我糊里糊塗地睜開眼,發現外面已經大亮,人偶少女披散着頭髮坐在我胸口上,深玫瑰紅色的眼眸中流光溢彩,顯得精氣十足:“喂,你怎麼看上去無精打采的?”
“我昨晚上失眠了,”我打了個哈欠,精神上倒沒太大疲憊,只是已經養成了按照正常人類作息的習慣,突然一晚上不怎麼睡覺,總覺得怪怪的,“看樣子你睡的倒不錯。”
“笨蛋也會失眠?”水銀燈身子一歪跳下牀去,我這才注意到她今天換了一身新的公主裙。可能是昨天出去玩的時候買的,不用說,是某個芭比娃娃的套裝裡帶的東西,“那好。先吃飯,吃完飯你回來接着睡一會吧,不吃飯可不行……”
這幅念念叨叨的樣子還真有種早熟的女兒教訓偷懶老爸的意味。我咂咂嘴。卻回憶不起昨天晚上到底怎麼回事突然失眠,只記得水銀燈正在跟我講述她的見聞。然後……好像突然聽見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對岸,信號,架橋什麼的。難道自己失眠就是因爲那幾句幻聽?
下樓吃飯的時候我把自己失眠的事兒順口告訴了大家,羣衆的普遍看法是:原來缺心眼兒也有失眠的時候。這種看法毫無疑問是水銀燈冒冒失失第一個提出來的,然後得到了很多人的熱烈響應,這真是件讓人鬱悶的事。珊多拉是唯一一個認真的,她也覺得我會失眠相當奇怪:作爲一個虛空生物。我的精神早就變異到不符合任何理論模型的地步,其受到外因干擾的可能性是零,也就是說,只要我的生物鐘決定睡覺了,那基本上世界末日也別想讓我失眠一秒,因此昨天晚上我的失眠情況值得研究,但她也研究不出什麼東西來:我一共就記着自己迷迷糊糊聽到三個詞,而且現在也說不準那三個詞是水銀燈說的還是自己聽錯了(小人偶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什麼。她噼裡啪啦說了一大堆,況且這傢伙最大的特點之一就是晚上睡覺前說的話絕對記不到第二天早起),就這麼點線索珊多拉當然什麼都分析不出來了。淺淺倒是有自己的想法,她覺得這又跟虛空大災變有關……
然後就沒人搭理她了。自從上次把深淵變異跟虛空大災變聯繫起來引發人心惶惶之後,淺淺這兩天儼然形成習慣。啥事兒都跟虛空大災變聯繫到一塊,神經兮兮的。
早飯後,藍跑來跟我打招呼,說她要先回八雲紫身邊待幾天了。
“已經在這裡呆了很長時間,有些擔心紫大人那邊。”狐狸手裡提着兩個小包裹,笑吟吟地說道,脖子上還戴着昨天才戴上的項圈——看着特別顯眼,“我給紫大人和靈夢大人帶了禮物,也一併捎過去。這麼多天來真是多有打擾,真的很謝謝您的照顧。”
我一挑眉毛:“怎麼聽上去好像一去不回了似的?”你還別說,狐狸要是不回來的話還真挺讓人遺憾的,家裡從此少了個擦鞋墊,我少了個暖腳的毛毯,淺淺少了只狐狸狗,小泡泡少了個毛絨玩具,曉淺少了個狐狸姐姐,而且我們家隨機一人還少了個枕頭……額,我突然覺得藍恐不會是避難去吧?
想到這裡,我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藍的腦袋,狐狸娘耳朵頓時抖了一下:她還以爲我要摸她耳朵。“額,在我們家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藍一臉困惑,問號幾乎打在腦袋上,她可不知道我的思維跳躍到了什麼地方,而是接着我前一個問題:“當然不會,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吶,是不是我在這裡住的時間太長了……”
“不是不是,”我趕緊擺手,沒好意思承認剛纔自己聯想到多少不禮貌的事,“你去跟靈夢說一聲,讓她偶爾也管管那幫妖怪,尤其是萃香那個酒鬼。上次在鑲金玫瑰喝醉了酒差點跟楊過打起來,還放出話:‘我讓你一隻手!’,這一句話你知道多傷人。另外跟紫捎個話,我不介意她在上班時間睡覺,也不介意她在執勤崗位上睡覺,甚至不介意她一口氣睡到下班,但她在樞紐管理中心開會的時候扛着張席夢思步入會場就不太合適了——雖然工作完成的不錯,但她能不能稍微顧及一下老闆的面子?”
藍的表情很僵硬,尾巴都僵在半空了:“……額,好……好的。”
曉雪也過來跟藍依依惜別,在後者承諾過幾天一定回來之後才笑逐顏開,然後抓着狐狸的尾巴揉來揉去:“哈哈,也是,未來的時候我從小到大都跟你在一塊,你在家裡長住的,是我和曉淺的保姆誒。狐狸姐姐早點回來哦,我教你怎麼用尾巴編中國結……”
藍一聽這個二話不說扭頭就跑,身形快的真跟傳言的一樣。唰一道黃光閃過就沒影了……
淺淺膩在我旁邊拿腦袋一下一下撞着我胳膊:“你說八雲紫要看見藍脖子上的項圈怎麼辦?”
“看見就看見唄,你看維斯卡脖子上還有個鈴鐺呢。”話音一落,旁邊的維斯卡立刻開心地晃了晃腦袋,脖子上的鈴鐺叮噹作響。她很喜歡這個小玩具,雖然被潘多拉鄙視了一番。
淺淺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可是你沒發現項圈上有一行字?刻着‘陳俊家的’……”
我:“……姑奶奶誒,你怎麼不早說!”
“還有。她給紫準備的禮物裡面有一包狗狗餅乾……”
我面目僵硬地趴在桌子上:以狐狸的速度和空間傳送的便利,一分鐘內恐怕她早就跟紫碰上面了。這時候尼瑪啥都來不及嘍。或許很快全體妖怪就會知道他們的新房東是個把狐仙少女當寵物犬養的怪蜀黍,對了,妖怪裡還有個射命丸文,所以我可以認爲是全世界都知道了……
正在我已經開始合計着是不是要殺人滅口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突然看到一道藍色的小小身影從廚房門口一閃而過,趕緊一拍腦袋:“琪露諾!”
藍色身影從半空掉了下來,然後急吼吼地跑過來大聲嚷嚷:“人家沒有偷吃蛋糕,廚房的醬油瓶子不是人家弄倒的。人家是去給廚房裡送凍豆腐的——好了,什麼事?”
我:“……”這貨的缺心眼是不是比以前更嚴重了?
“你昨天去哪了?一整天不見人。”
我一邊說着,一邊輕車熟路地順手從琪露諾背後摘下來一根冰翼,在手邊的橙汁裡攪了攪,冰鎮好之後又給她安了回去,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冰妖精甚至都沒反應過來。我怎麼突然覺得自己罪惡特別深重——繼八雲藍之後,自己身邊又多了一個被當成詭異物品的可憐傢伙麼。
嘛。自從她來我家當冰箱那天起,這傢伙就已經淪爲家電了……
“人家去找大醬玩了!然後……然後找人決鬥,誒?找誰決鬥來着?怎麼記不起來了……”
我去,這可憐孩子是跟誰打架去了,都被揍失憶了不成?
琪露諾也算是家裡的住客之一。但存在感着實低下,主要原因是這傢伙在家裡的定位是一電器,平常主要職責是給大家提供冷飲——於是自從進入十一月份她就基本上沒存在感了。而且這傢伙平常都不怎麼和家裡人交流,她怡然自得地在家中充當家用電器的角色,休息的時候就會一溜煙跑去阿瓦隆和朋友們玩上大半天,來去隨便不管不顧,甚至沒意識到自己是住在別人家裡,久而久之家裡一半人都忘了房子裡還住着個妖精。後來安薇娜覺得應該讓琪露諾有點事做,但繼續凍冰棍和當空調顯然是不現實了(這裡着重指出,琪露諾是個在外面大雪紛飛的情況下都敢頂着一臉盆冰棍出去沿街叫賣的神奇生物,仨月賣不出去冰棍她都意識不到是冬天來了),於是我們的女僕長大人把琪露諾借到了廚房,讓她負責給食物保鮮和做凍豆腐。
導致的結果是現在我們只有想吃凍豆腐的時候纔會想起圈兒九。
“這是給你的禮物。”
我從隨身空間中掏出一個紙盒子遞給琪露諾,“昨天家裡人都出去玩了,回來分贓……額,分禮物的時候就你不在家,我給你先收起來了。”
“禮物?”琪露諾呆呆地看着手裡的盒子,看上去十分困惑,然後眼睛陡然間明亮起來,“禮物?給人家的?人家也有禮物?真的?不騙人?”
這可憐孩子平常究竟是有多缺愛啊……
“這是什麼?”琪露諾高興地接過了紙盒子,這份禮物是姐姐帶回來的,估計家裡也只有細心的姐姐大人才會想起我們還有這樣一個呆呆的住客吧,哦對了,安薇娜應該也能想起:她每天做飯都要和琪露諾打招呼,後者是廚房冰櫃嘛。
“刨冰機。”我給琪露諾演示着那個小巧的機器,“可以把大塊的冰變成細碎的冰花,小泡泡給你改裝了一下,現在它用特殊能源,不用電也可以用了。你不是喜歡做各種冷飲麼。這個比你……”
我還沒說完琪露諾已經眼睛發亮地擺弄起那個便攜式的刨冰機,高興不已:“啊哈,好厲害的東西,人家要這個了。可以磨碎冰塊哦……我試試……”
然後她順手從身後掰下一塊冰翼來塞進刨冰機裡。比劃着問我:“是按這個綠色的按鈕嗎?”
我:“……”這倒黴孩子是被欺負多了,結果自己都習慣把自己的冰翼掰下來搓冰花了嗎?
一番搗鼓之後琪露諾終於成功做出了比她以前弄出來的都要精細均勻的冰花,開心的不得了。而我則對這孩子的智力再次產生了全新認識:這個刨冰機只有一個放冰塊的盒子以及一個唯一的按鈕,她竟然都研究了十五分鐘!這貨的自理能力是怎麼鍛煉出來的?沒人照顧的話她得把自己餓死多少次!
“琪露諾喜歡這個禮物!”冰妖精開心地舉着刨冰機。繞着我跑來跑去,“你真好,大家都是好人……”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發好人卡還帶AOE能力的。
正在這時候,我突然看見泡泡拉着小泡泡從眼前走過,前者仰着小臉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後者則揹着個小書包,稀裡糊塗地被自己母親拽着,在兩人身後還跟着姬閃閃。那傢伙竟然也揹着個書包。頓時我就驚訝了:“你們幾個這是幹什麼呢?”
“送孩子上學沒見過?”泡泡衝我拋了個白眼,“也就我還記着這事,你恐怕早就忘了吧。我已經給小泡泡辦好手續弄全東西了,今天送她去帝國軍事學院上課去。嗯,吉爾也跟着,算陪讀。”
“本王不去行麼?”姬閃閃可憐兮兮地看了泡泡一眼,後者頓時跟舊社會的地主婆一樣眼眉一立:“行,不過今後直到小泡泡畢業你都只能吃鹹菜大餅。”
讓泡泡這麼一提醒我也纔算想起來。還有小泡泡入學這麼檔子事,而且這事還是當初跟我商量下來的。我們都知道,小泡泡是一個變異之後的希靈主機,她能讓其他帝國設備產生超進化,但她自己卻無法學會正常希靈主機應有的生產技能。再加上可能同樣是由於變異的原因,小泡泡的成長方向異常跑偏,三歲多的她已經學會很多十五六歲的孩子才能掌握的技能,但在語言方面卻剛學會叫爸爸媽媽。於是泡泡就提議把這孩子送到學校裡去,至少跟別的孩子在一起說不定能讓她的人格早點成熟起來。一開始我們是打算讓她去學前班的,和宏世界那些英雄領袖們帶來的小孩子一起玩,而且我們也這麼嘗試了一下——後來這個嘗試宣告失敗,因爲小泡泡除了更會玩之外什麼也沒學到,而且還利用自己的能力成功拐騙了七八十個熊孩子在上課的時候缺席整整一天,差點引發恐慌事件——我們意識到不能讓一個擁有強大能力的希靈主機和缺乏自制力的普通小孩混在一起。
於是小泡泡最終被她媽拖着走向了帝國軍事學院的報名處……我感覺這更胡鬧了!
這孩子話都不會說你就讓她去軍事學院上課?一邊和泥巴一邊跟各個世界的天才精英們學習領兵之道還是治國之方?她真的不會把整個軍事學院攪個天翻地覆不成?
然而還沒等我對此發出質疑,泡泡已經領着閨女和保姆走進了通往影子城的傳送門,珊多拉則告訴我另外一件更值得關注的事:“阿俊,深潛船已經自毀了。”
這個消息立即被我排在所有事件的前面,有了最高的優先級。姐姐和淺淺她們也知道這纔是大事,紛紛停下了手上的雜事,很快,一家人都來到了影子城,然後直接從專用通道傳送至進行深潛試驗的那個邊緣世界。當我們抵達的時候,塔維爾已經在等待了。或許她從試驗開始以來這幾天就一直沒有離開過試驗場。
對深潛船的自毀,沒有人表示疑問,這本來就是計劃之中的事情,我們現在製造的深潛船是一次性用品,存在各種各樣的硬傷,返航機率是零——事實上它壓根就沒有存儲返航所需的導航數據。這艘樣船的價值除了收集深淵內的數據之外,還有個功能就是測試新帝國目前掌握的深潛船製造技術究竟能走到什麼地步。它必然會自毀,而我們想知道的是,它會在什麼時候自毀。
在完全潛入深淵之後,深潛船便和物質世界斷絕了聯繫,沒人知道它遭遇着什麼情況,甚至無從知曉它是不是已經毀滅掉,要確認深潛船的命運,唯一途徑就是守候在深淵之門附近,等待裡面傳來“漂流瓶”的導航信號,當這個信號出現的時候才能確定深潛船已經徹底毀滅,並且根據“漂流瓶”的獨立航行日誌來確定深潛船毀滅的時間段。
從深潛行動開始到今天,時間已經過去五天,而就在十幾分鍾前,守候在深淵之門外的哨站收到了第一個成功上浮到深淵之門附近的“漂流瓶”傳來的請求打撈的信號。“漂流瓶”是帶有獨立引擎的安全數據庫,它的返航速度比深潛速度快一些,那麼根據計算,深潛船大概是在一天半前解體的,也就是說,它在深淵環境下一共堅持了三天半的時間。
這不是個十分好的成績,但也不算太糟——因爲三天半的時間意味着它成功越過了被稱作分水嶺的界限:深淵淺層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