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元緯知道此事之後,也是一驚,立刻和崔婉趕回了沁芳園。
因爲是大年三十,所有的主子都去了暢和堂,下人們也有不少溜去放煙花炮竹去了。沁芳園裡不免有些冷清。好在四個產婆一直寸步不離,崔婧進了產房之後,陸婆子便利索的吩咐各人準備熱水乾淨的毛巾之類的,倒也有條不紊。
崔婉和葉元緯趕回來的時候,崔婧陣陣的呼痛聲從產房裡傳了出來。
按着慣例,男子不能進產房。葉元緯便在產房外等候。崔婉想進去,卻被陸婆子及時的勸了出來:“少奶奶,你懷着身孕,不宜見血光,還是在外面等着吧!”
葉元緯立刻也道:“婉娘,你也有四個月的身孕了,還是別見血光免得驚動了肚中的孩子。我們兩個一起在產房外候着也就是了。”
崔婉猶豫片刻,只得應了,然後看向陸婆子:“你們幾個盡心盡力伺候崔姨娘生產,一定要母子平安。”若是動半點不該動的心思,我絕對饒不了你們幾個。
最後一句話雖沒說出口,卻在冷凝的眼神中畢露無遺。
陸婆子心裡一凜,恭恭敬敬的應了,迅速的又進了產房。
隔着一層薄薄的門板,崔婧痛苦的呻吟聲傳了出來。崔婉是過來人,自然清楚這份痛苦,眼裡閃過一絲不忍。
葉元緯聽着這淒厲的呻吟聲,心裡也頗不是個滋味。雖然他對崔婧沒太多的感情,可不管怎麼說,崔婧此時都在爲他生子嗣而承受着痛苦。
得了消息的鄭氏很快也趕來了,同來的,還有葉清寧葉清蘭。
“裡面怎麼樣了?”鄭氏關切的問道。
崔婉忙應道:“婧娘已經進去半個時辰了,還在陣痛。看這個架勢。多半是要到後半夜才能生了。”女人生孩子生個一天一夜也有的是,現在纔開始陣痛,離真正的生產還早的很。
鄭氏嗯了一聲:“後半夜生下最好。正好是新年第一天。”
葉清寧聽着裡面陣陣呻吟聲,心裡只覺得發毛,小聲和葉清蘭說着:“生孩子真的有這麼痛嗎?”
“那是當然。”葉清蘭隨口應道:“這還得看生的順利不順利。若是順利的話,幾個時辰也就行了。若是胎位不正,或是孩子的臍帶繞住了脖子之類的,那可就麻煩了。”這個時候又沒剖腹產,只要一遇到難產,大都是很危險的。
她在上輩子學的是心理學。其餘的醫學知識也稍有涉及。雖然從沒進過婦產科,不過,基本的生產常識還是懂的。
葉清寧驚異的看了葉清蘭一眼:“你怎麼懂這麼多。”
葉清蘭這才發現自己答的太順溜了。若無其事的笑道:“以前聽身邊的周媽媽提過。”然後,迅速的扯開話題:“六姐,你打算一直在這兒等着嗎?”
葉清寧聽着產房裡越來越痛苦的呻吟聲,只覺得頭皮都發麻了,立刻搖頭:“算了。我還是先回去美美的睡一覺,明天早上再過來看我的小侄兒好了。你乾脆別回去了,和我一起迴環翠閣睡好了。”
葉清蘭有些遲疑:“就怕母親知道了不高興。”
葉清寧不以爲然的說道:“派人去荷風院說一聲就是了。”說着,吩咐知夏去荷風院一趟。知夏忙領命去了。
臨走之前,葉清蘭見崔婉面有倦色,便勸了一句:“堂嫂。你是雙身子的人,一直在這兒陪着,只怕身子吃不消。還是去睡了吧!這兒有幾個產婆在。你明早過來也不遲。”
崔婉卻不肯去休息,淡淡的笑道:“婧娘年紀小,又是第一次生產,我總得在一旁陪着。”她對那幾個產婆可沒完全放心,再累也得在一旁盯着。
葉清蘭自然明白她的顧慮。也不再多勸了。
回了環翠閣之後,兩個少女匆匆的洗漱一番。便睡下了。不知怎麼的,葉清蘭一直睡的不太安穩。睡夢中也不自覺的蹙着眉頭。
隔日凌晨,天還沒完全亮,知夏便敲了門來叫兩人起牀:“小姐,十小姐,沁芳園那邊有了消息。”
葉清寧精神一振,興致勃勃的追問:“生了嗎?是男的還是女的?”
知夏嘆口氣:“還沒生,聽說是難產,具體情況怎麼樣奴婢也不清楚。”
難產?葉清寧葉清蘭都是一驚。這個時候的難產,運氣好的能保住大人或是孩子,運氣不好的,說不定會一屍兩命……
葉清蘭不免又多想了一層。崔婧的難產,該不是那幾個產婆做了什麼手腳吧!可再仔細一想,崔婉有了身孕之後,便說服了何氏放棄這個念頭。更何況,現在孩子還沒平安生出來,要做手腳,也不該是這個時候。
如果產婆沒動什麼手腳,崔婧的難產可就更讓人心驚了。
兩人無心說話,急急的穿衣洗漱去了沁芳園。今天是大年初一,本該是熱熱鬧鬧十分喜慶的。可沁芳園裡的下人卻連話都不敢大聲說一句。
鄭氏也早早的趕了過來,眉頭緊緊的皺着。葉元緯和崔婉都是一夜沒睡,面色俱都十分難看。
產房裡已經沒了痛苦的呻吟聲,偶爾傳出一聲有氣無力的沙啞呻吟,讓人不忍多聽。
葉清寧湊到崔婉身邊,低聲問道:“堂嫂,崔姨娘怎麼會是難產?”
崔婉苦笑道:“之前胎像倒是好好的,可昨天夜裡,胎兒忽然掉了個方向,腳丫子朝下了。”
葉清蘭臉色微微一變。正常的情況,應該是胎兒頭向下,只要頭出來,基本上也就能順利生產了。最危險的情況,莫過於胎兒頭朝上。若是羊水早早流光了,胎兒遲遲沒生出來,很容易被悶死在產婦肚中。若是羊水遲遲未都流出來,胎兒又容易被嗆着憋着。
若是放在現代,這樣的情況根本不必着急。打麻藥破腹產就是了。可在這裡要怎麼辦?女人生產連個正經大夫都是不請的,只有所謂的產婆。這些產婆,確實常年替人接生有經驗。可一遇到難產,也就沒什麼輒了……
果然,就見陸婆子滿頭大汗一臉焦急的出來了,也顧不得什麼禮儀了:“少奶奶,崔姨娘的羊水已經流光了,可孩子只露了個腳丫出來。要是孩子再生不出來,只怕孩子在她肚子裡就要被悶着了。還請少奶奶快些定奪。”
衆人面色齊齊一變。
“就沒別的法子嗎?”崔婉急急的問道。
陸婆子狠狠心說道:“法子倒是有,不過,這法子對大人有些損傷。”就看衆人是要保孩子還是大人了。
鄭氏眸光一閃,淡淡的說道:“生下孩子要緊。”分明是暗示要保住孩子。
崔婉臉色一白,反射性的說道:“不行,一定要保住婧娘。”不自覺的攥緊了葉元緯的手,眼裡閃着點點水光:“相公,婧娘還年輕,哪怕……哪怕不能平安生下孩子,以後總也有機會再生。一定要保住婧娘。”
婆婆明顯和她意見相悖,她也只能求助於自己的丈夫了。
葉元緯也是左右爲難,眉頭緊緊的皺着,熬了整整一夜的臉色十分憔悴:“好,聽你的,保住大人。”
鄭氏聽了滿肚子不快,冷冷的看了過來:“崔姨娘肚子裡的孩子,說不定是個男嬰,大家盼了這麼久,怎麼着也得保住孩子再說。”
崔婉一向敬畏這個婆婆,可此時卻蒼白着臉反駁:“孩子是條人命,婧孃的命就不是命了麼?”
在鄭氏的心裡,一個妾室的性命確實沒什麼大不了的。
鄭氏雖沒直說,眼神中表露無遺:“不管怎麼樣,一定要保住孩子。”
崔婉還待張口再說,陸婆子卻領命進了產房。崔婉面色一變,竟不管不顧的也進了產房。
鄭氏看着崔婉的舉動,氣的渾身發抖:“果然是翅膀硬了,連我的話也不聽了。”
葉元緯既心疼難產的崔婧,又心疼進了產房的崔婉,再聽到這樣的話,心裡也有些不痛快。沉着臉說道:“母親,這可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還是聽婉孃的,先保住大人再說吧!”
崔婧可是崔婉的堂妹,姐妹之情暫且不說。若是崔婧有個三長兩短的,崔婉還拿什麼臉去面對崔婧的父母?
鄭氏輕哼一聲,一串的難聽話差點衝口而出,總算又生生的忍住了。
何氏送這幾個產婆來,到底是什麼用意,真當她猜不出來嗎?根本就是打着留子去母的主意。而她要的只是孩子,崔婧如何卻是無所謂的。所以一直當做不知情而已。
現在崔婧難產,不是正合了崔婉的心意麼?表現出這副樣子來,又是什麼意思?該不是又想要孩子又想要名聲吧!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想及此,鄭氏冷着臉也進了產房。隔着薄薄的門板,鄭氏和崔婉的說話聲清晰的傳了出來。
“保住大人!”崔婉語氣輕柔又堅決。
鄭氏的聲音冷凝又不快:“先讓孩子平安生出來。”
葉元緯萬萬沒料到母親和妻子會在這個時候槓上了,不由得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