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熙年騎着駿馬的身影引入眼簾。
那是一匹雪白的駿馬,渾身上下沒有一絲雜毛,神駿之極。就算是對馬毫無認識的人,也能一眼看出這是一匹極難得的好馬。馬上的青年男子面容俊美,脣邊掛着淺淺的笑意,在和煦的陽光下,似閃出一層淡淡的光暈。
葉清蘭心裡暗讚一聲,目光在顧熙年的身上打了個轉,便又移到了白馬上。
咦?這匹駿馬似乎有些眼熟......
葉清蘭略一思忖,便記了起來。前幾天在出雲軒的書房裡看到的奔馬圖,就是眼前這一匹馬。只不過,畫作上的駿馬正奮力奔馳,和眼前這副溫馴的樣子截然不同。
顧惜玉見她看的目不轉睛,忍不住也湊了過來。兩人頭靠着頭一起往外看,十分親暱。
“這匹馬真漂亮。”葉清蘭小聲讚歎:“我長這麼大,還從沒見過這麼神駿的馬。”
顧惜玉笑了笑:“這匹馬叫踏雲,是三皇子表哥送給大哥的。”
三皇子表哥?葉清蘭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顧惜玉口中的三皇子表哥,就是鄭貴妃的兒子趙璋。
太子趙琌是顧熙年的姑親表哥,三皇子趙璋是他的姨親表哥。顧熙年要是有心入仕,可真是前途無量了。可顧熙年卻閒散度日,寄情於讀書詩畫。這一切就都只因爲沈秋瑜的另嫁嗎?爲什麼她總覺得其中還有些別人都不知道的原因……
奇怪,她怎麼總是不自覺的琢磨顧熙年這點事?
葉清蘭定定神,揮開腦中的胡思亂想,放下手中的轎簾。
轎子被擡了起來,不算晃悠,甚至算得上平穩。葉清蘭和顧惜玉坐在轎子裡隨意的閒聊打發時間。
葉清蘭不動聲色的將話題引到了鄭君彥的身上:“……聽說,鄭表哥在國子監裡讀書。今天就要參加秋闈了。”
顧惜玉顯然對鄭君彥的事情並不感興趣,隨意的嗯了一聲便不吭聲了。
葉清蘭心裡頓時有數了。顧惜玉一直患有自閉症,比同齡的少女要遲鈍的多,根本還沒嘗過情竇初開的滋味。在顧惜玉心裡,鄭君彥只是表哥而已。
葉清蘭又試探道:“惜玉表姐,你覺得鄭表哥人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顧惜玉一臉的疑惑:“你要問什麼?”
葉清蘭啞然。顧惜玉有時很遲鈍,比如人情世故說話應對,都談不上伶俐。可有時候又驚人的敏銳,比如此刻……
葉清蘭咳嗽一聲,笑道:“其實也沒什麼。我就是隨便問問而已。你覺不覺得鄭表哥長的很好看?”
別以爲容貌皮相膚淺,其實人都是感官動物。長的好看的總要佔不少便宜。舉個例子來說,如果顧熙年相貌平平甚至是個醜八怪。葉清寧還會這麼執着的喜歡他嗎?
顧惜玉想了想,點點頭,旋即又搖搖頭。
葉清蘭被她的反應也弄的有些迷糊了:“你怎麼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
顧惜玉答道:“他不如大哥好看。”有顧熙年這樣的美男子在,一干英俊少年頓時黯然無光了。
葉清蘭被這個答案逗樂了,半真半假的開起了玩笑:“你這麼喜歡你大哥。將來他娶妻成家了,你會不會不高興?”
顧惜玉理直氣壯的點頭。
葉清蘭在心裡數落自己。說什麼不好,怎麼扯到這個上來了?顧惜玉的戀兄情結這麼明顯,得儘快把她引導上“正途”上來纔對。
葉清蘭咳嗽一聲,正準備長篇大論給顧惜玉“洗腦”,忽然聽到顧惜玉冒了一句:“如果是你。我就不生氣。”
……
葉清蘭結結實實的被嗆到了,驚魂不定的程度不亞於發現自己穿越的那一刻:“惜玉表姐,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她和顧熙年?怎麼可能!!!
顧惜玉眨巴眨巴眼。竟露出一絲頑皮的笑意:“你這麼關心大哥,難道不是因爲喜歡他嗎?”
葉清蘭立刻鄭重聲明:“絕對不是,我對顧表哥絕沒有半點非分之想。”雖然他的容貌氣質很合很合她的審美,不過,只要一想到他陰暗莫測的性子。她立刻就沒了半分遐思。
想過些平靜的小日子,最好是離他越遠越好。她可不想整天活的提心吊膽戰戰兢兢的。
顧惜玉見葉清蘭反應如此激烈。倒有些奇怪了:“我隨便開句玩笑,你這麼激動做什麼?”
……
她真的很激動麼?
葉清蘭不怎麼自然的咳嗽一聲,然後又扯回原先的話題:“惜玉表姐,我打個比方。假如鄭表哥說喜歡你……我是說假如,你心裡會有什麼感覺?”
顧惜玉一臉的茫然,顯然沒弄懂葉清蘭在說什麼。爲什麼今天的話題會一直圍繞着鄭表哥打轉?她和他雖然是表兄妹,但是根本連話都沒說過幾句,根本一點都不熟。
對待反射弧長的人,葉清蘭向來很有耐心,將問題又重複了一遍。
這次,顧惜玉終於有些反應了,黑亮的眼眸裡滿是困惑:“不知道。”因爲她根本從沒想過這種問題。
葉清蘭失笑,溫柔的哄道:“那你現在想想好不好。如果鄭表哥說他喜歡你,想娶你爲妻,你願意嗎?”
顧惜玉這次反應很快,迅速的搖了搖頭。
葉清蘭在心裡默默的同情鄭君彥。他一廂情願的喜歡顧惜玉,可顧惜玉對他根本連半點特殊的好感都沒有。事實上,從顧惜玉的反應來看,鄭君彥在她的心裡和路人甲也沒什麼區別。
這個話題可以暫時告一段落了!
葉清蘭不再提起鄭君彥,隨意的和顧惜玉閒聊了幾句,一邊豎起耳朵聆聽外面的動靜。
剛纔一直都安安靜靜的,現在不知走到了什麼地方,竟是十分熱鬧。過往行人的腳步聲,嘈雜的說話聲,還有各種叫賣吆喝的聲音。似乎是到了一條繁華熱鬧的街道上。
怪不得這次沒坐馬車出來,這樣熱鬧的街道到處都是行人,行駛馬車多有不便,反而不如轎子方便了。
葉清蘭對外面實在好奇極了,忍不住悄悄掀起簾子。她的動作很細微小心,只露出兩指寬的縫隙,正好可以看到外面,可外面的人卻看不清轎中人的面孔。
顧惜玉也湊了過來,兩人的頭緊緊的靠在一起,就像雛鳥出了鳥殼好奇的往外張望,對外面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快看,那邊有個賣糖葫蘆的。”葉清蘭的語氣有些興奮激動,不自覺的扯了扯顧惜玉的衣袖。
這纔是她想象中古代街道。來來往往的行人,到處叫賣吆喝的小販,還有各種各樣的商鋪。雖然熙熙攘攘有些嘈雜,可卻又是那樣的鮮活。讓她有了深切的活在當下的真實感。
顧惜玉從來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何曾見過這等市井熱鬧。
雖然她還是很不習慣吵鬧的人羣,不過,只要沒人盯着她看,她倒也自如了不少。和葉清蘭小聲議論着,也忍不住跟着激動起來。
葉清蘭忽然生出了強烈的衝動來。如果能和顧惜玉手挽手在街道上轉悠一圈多好。就像後世一樣,和好友一起去逛街,不用買什麼,就這麼隨意的轉轉看看。那種感覺一定很愜意吧!
只可惜,在後世司空見慣的事情,在此時卻幾乎是不可能的。
普通百姓家的女兒在未出閣之前都不準隨意的出門,更何況是養在閨閣裡的世家貴女千金小姐?就算是難得有出門的機會,要麼坐在馬車裡,要麼就是坐在轎子裡。這一方小小的天地就像牢籠一般,將她禁錮其中,無法掙脫……
葉清蘭的心情忽然有些低落,也沒了繼續再看的興致。
顧惜玉倒是看的興致勃勃,見葉清蘭陡然沒了聲音,頗有些奇怪:“你怎麼不看了?這樣的機會可實在是難得呢!”
葉清蘭沒有解釋什麼。別說是顧惜玉聽不懂,就算是她能聽懂,自己又該從何說起?一縷來自後世的靈魂,卻寄宿在一個纖弱少女的身體裡。這樣荒謬的事情,說出來誰會相信?
這個秘密,她註定要默默的藏在心底一輩子。
葉清蘭抿緊了脣角,垂下眼瞼。
就在此刻,不遠處忽的傳來一陣異樣的動靜。
顧惜玉輕輕“咦”了一聲。葉清蘭揮開紛亂的思緒,擡眸看了過去。這一看頓時啞然失笑,之前的些許低落頓時不翼而飛。
一個身着青色長袍的少年,不知怎麼的撞到了一個貨郎的擔子。裡面的珠花絹花脂粉之類的灑的滿地都是。那個貨郎又氣又急,扯着那個青衣少年不放,嚷着讓他賠錢。
那個青衣少年漲紅了面孔,結結巴巴的說道:“我、我身上沒帶銀子……”
那貨郎哪裡相信,硬是扯着他不放。圍觀的人羣越來越多,孫氏和鄭夫人乘坐的轎子倒是過去了。可葉清蘭和顧惜玉乘坐的這一頂轎子卻被堵住了,根本過不去。
那幾個轎伕雖然着急,卻也只能按捺住性子等着。
本以爲最多片刻人羣就能散了,卻沒想到裡面的熱鬧已經升級,那個貨郎眼尖的發現青衣少年身上有值錢的東西,硬是要他以物相抵。